第九十四章 倒春寒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7-10 16:50      字數:2409
  “給天皇喂毒藥?”顏思齊和鄭氏兄弟異口同聲的驚詫起來,旋即發現發出的驚呼實在太大,又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

  “不是喂,是獻給他。”聶塵糾正他們,慢慢的說道:“毒是隱蔽的,慢性的,倭國天皇聽說才不到三十歲,年輕力壯,不吸個幾十年,不會死。而且福壽膏的毒性因人而異,主要是令人上癮,死亡是副作用。”

  “那也很要命啊。”顏思齊坐不住了,屁股從凳子上彈起來:“倭人不活剝了我們的皮!這生意還怎麽做?”

  “等他們發現,已經晚了。”聶塵嘴角微微抖了抖,笑道:“隻要上癮,哪怕明知會死,他們也會買的。”

  顏思齊嘴巴動了動,想再說點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幹瞪著眼睛,站在那裏麵色數變。

  鄭芝龍憂心忡忡,思索了片刻,抬頭時卻已經滿目堅定:“大哥,我們聽你的,你說不會錯,那就不會錯,從澳門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大不了又跑回大明去。”

  鄭芝豹對這類需要深思熟慮的大事向來是沒有主見的,見聶塵說得頭頭是道,鄭芝龍又附和支持,於是也把巨掌一擊,粗聲道:“我也一樣!”

  顏思齊瞪著眼睛,看了看鄭氏兄弟,沉著臉一屁股又坐下來,豎起手指點著聶塵搖著頭:“聶老弟,在澳門時我就知道你膽子膽,可沒想到你膽子這樣大,居然想在倭人的地盤上算計他們的天皇……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怎樣?隻能支持你了!”

  他發起狠來:“左右倭人的錢不賺白不賺,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幹了!聶老弟,我幫你!”

  聶塵無語的看著仿佛要跟自己去京都造反一樣的三人,苦笑道:“這不是要掉腦袋的事,無須緊張,福壽膏不是砒霜,一吃就死,天皇絕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我說了,是要讓他們上癮,就跟每天要喝水一樣每天吸食,很快樂的吸食,很快樂的事,他們為什麽要剝我們的皮?”

  “快樂?會死的。”

  “死也是死在雲端,像奔赴極樂世界一樣。”聶塵露出陰險的笑容,把桌上的罐子抱起來:“那麽接下來幾天裏,我們會很忙,地裏的烏香要全部收割,剝殼去皮,硬殼留下磨成粉留在麵館裏用,果實全部送到灶房裏充作原料。”

  顏思齊挽起袖子露出臂膀上發達的肌肉:“這個你放心,我手下的兄弟有的是力氣,用不了兩天就能幹完這些活。”

  “那就拜托顏兄了。”聶塵扭頭看著顏思齊問道:“這段時間跑船,有幾多收益?”

  顏思齊想了想,胸有成竹的答道:“大概有五百兩,我們隻是跟著李旦的船隊從倭國運貨到澳門外島,貨物都是李老爺的,我們隻賺點辛苦錢,大頭都被李老爺抽走了。”

  顏思齊旁白道:“一開始都是這樣,東家抽成,漏到船老大手裏的不會很多。”

  “不錯了,畢竟連船都是別人施舍的,有這些已經不錯了。”聶塵盤算道:“算上麵館這小半年的收入,我們手頭有些餘錢。”

  “大哥,是不是要買些火器?”鄭芝豹摩拳擦掌的興奮道:“船上沒有火器,碰上海盜我們隻能繞著走,看李旦的船跟人火並,很沒意思。平戶就有賣鐵炮的,小號的佛郎機炮隻要五百兩。”

  “當然不是,我們還沒有跟人幹仗的實力,跑船是營生,不是根本,錢要用到刀刃上。”聶塵一句話就把鄭芝豹的興頭擊得懨懨的,嘴裏嘀咕著開始不痛快。

  聶塵笑著拍拍他的肩,繼續說著話,窗外的陽光從沒有窗紙的木框中透進來,把他俊朗的側臉映照上一層薄薄的光暈:“我托付洪升在外麵的鐵器鋪裏打造一千杆銅煙杆,以及配套的小銅爐,這些都是福壽膏煙館開業的必須品,每杆煙杆和銅爐上都烙上了統一的銘記,作為我們的標誌,這些是成本,需要錢去支付,另外擇地開業需要租店麵,簡單的裝修下,置辦家具椅子臥榻,請一些幫傭,下一季的烏香種植也要提上日程,這些都要用錢。”

  “熬製福壽膏還要一些輔料,也要采購,灶房裏剩餘的不多了。”

  “另外,既然是做生意,平戶代官所和勘定所裏的下層人員,也要去打點,不能置之不理,這段時間要不是拿出了一些麵館的收入去賄賂勘定所的巡街足輕,哪些尋釁的浪人應付起來就很麻煩。”

  他一樁樁的說出來,用手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寫出一些沒有痕跡的字,仿佛在畫一張詳細的計劃書,聽得令人頭大。

  不過顏思齊和鄭芝龍卻聽得很仔細,毫無鄭芝豹那樣抓耳搔腮不耐煩的表情,雖然他們不大懂煙館是個什麽事物,但對於經商還是能提出一些想法的,是不是的說一兩句,補充聶塵話裏的遺漏。

  “聶老弟,你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洪升去打理,會不會有問題?先說清楚,不是我小心眼啊。”說話之間顏思齊提出一個疑問,他謹慎的道:“他年紀不大,在平戶的時間卻比我待得還長,李旦也很信任他,否則也不會放他在賬房裏,雖然投靠你了,但知人知麵不知心的事情很多。”

  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聶塵隻用了一句“日久見人心,這小子很能幹,用人不疑,如果幾百兩銀子就能看清一個人,那也是值得的”,就說明白了。

  對於這樣的答複,屋裏的三個人心情各異,鄭氏兄弟態度有所保留,不過心中都知道聶塵自有打算。而顏思齊卻感到聶塵胸懷格外寬廣,雖然有些書生的迂腐,但人著實是個值得相處的豪爽之人,明明沒有多少家底,卻能坦誠對待一個不甚熟悉的人,這是多麽大氣的度量。

  聶塵看著他們臉上的反應,依舊淡定的侃侃而談,完全沒有流露出自己藏著後手的隱秘。

  這五百兩,對於如今的聶塵來說完全不是個事,從鬆浦誠之助這個提款機那裏得到的兌換票早已遠遠超出了這個數字,自然,這不是能給任何人說的。

  這一天的時間,過得格外的快,從屋裏散去的人紛紛投入到聶塵安排的事務中去,灶房屋頂上的煙囪不分白天黑夜的散發著濃煙,從地裏收割的烏香幾乎堆滿了麵館後院的庫房,那一台磨粉的石磨差點被強壯的漢子們拉出了火星,而坐在地頭費勁為烏香果實脫殼的人不停的揮舞著小錘子,乒乒乓乓終日不休。

  三月底,倒春寒不出意外的襲來,剛脫去棉衣的季節又披上了厚厚的冬裝,但長出綠色青草的大道上不再像冬日裏那般堅硬,道旁的水溝潺潺流暢著化冰的雨水,天空中飛翔的鳥雀吱吱叫著,提醒著船桅密布的港口小城,春天真的來了。

  京都一年一度的春日祭,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