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乘風破浪(三)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6-03 22:23      字數:2432
  施大喧把銅製單筒望遠鏡收回腰間,雙手盤舵,瞪大如燈籠的雙眼死死盯著撲麵而來的兩隻鳥船。

  洋麵風大,波濤如山,兩隻船在水麵上一起一伏,借著順風的優勢,箭一樣的射了過來。

  “櫓手加把勁!我們頂風,帆吃不住,速度起不來,得靠櫓杆!”施大喧扭頭,衝尾樓下麵揮汗如雨搖動巨櫓的水手們大喊道。

  “吼!”

  二十來個櫓手齊聲大吼,應聲而動,都把吃奶的力氣使了出來,將巨大的櫓杆搖得跟風車一樣,兩根巨櫓在海水裏瘋狂攪動,驅動同福號不斷加速,迎著鳥船衝了上去。

  “開炮!”

  汪承祖站在船頭,單手翹起比劃了一下距離,一隻腳踩著船首的木板,渾然不怕一旦撞擊自己會首當其衝,另一隻腳踏在火盆邊,親手將一根燒得通紅的鐵釺湊近船首大鐵炮的火繩,火繩引火,瞬間冒煙,“噗噗噗”的燒向藥池。

  “轟!”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震耳欲聾,伴著炮聲炮口騰起一股濃烈的黑煙,小西瓜一樣的鐵彈呼嘯著射出,化作一道殘影破空而去。

  沉重的鐵炮猛地朝後一竄,蹦出去七八尺遠,幾根被鐵釘固定住的粗壯鐵鏈繃直,生生的將這尊鐵家夥拉扯住,早就避到遠處的炮手們撲上去,七手八腳的拉著鐵鏈將大炮複位,倒火藥灌鉛子,用涼水冷卻冒煙的炮身。

  “再放!”

  汪承祖紅著眼睛,看著第一顆鐵彈劃了一道弧線,從急速衝來的一隻鳥船側麵遠遠飛過,重重的落在了海水裏,激起一道衝天的水柱。

  “轟!”

  第二聲炮響爆出,炮彈同樣沒有挨著任何一隻鳥船,擊中了空處,又激起一股滔天水柱。

  “再來!”

  汪承祖厲聲叫道,催促炮手們繼續操炮。

  聶塵站在後麵,目睹這一幕,不禁搖了搖頭,海上船麵不穩,雙方迎麵對衝,船隻的被彈麵很小,鐵炮又沒有任何的瞄準措施,這樣子打打不中是常態,打中了才是運氣。

  他看看側麵架在船舷兩側的小炮,心想怪不得歐洲炮艦要用兩側開炮眼的形式操炮,那樣打炮多彈密,以數量換質量,總有蒙中的。

  “炮打不中,就看施老大的操舵術了。”聶塵望向了尾樓上不動如山的施大喧,暗暗心道:“船大靠撞,撞中了就是以船力決勝。”

  撞船想想容易,但實施起來卻很難,海上不同於陸地上撞車,洋麵寬闊,水流洶湧,舵麵一偏就會謬之千裏,對方也不是傻子等著你撞,船小的會躲。

  “一旦撞不中,大概就該肉搏了。”

  聶塵瞄一眼大批擁在船舷、繩網上躍躍欲試的水手們,目光四下裏的看,最後定在了尾樓底下一片空空的甲板上。

  “來,我們換木屐!”聶岑快速的扒下鞋子,套上一對木屐,船上木屐跟倭人穿的木屐不大一樣,是木頭做的一塊板子,底下全是釘子,穿上後好像穿了一雙抓地牢靠的吸盤,無論船身如何搖動,都能穩穩的站住。

  鄭芝豹困惑的看著他,不明所以,鄭芝龍反應快,看看裝滿桐油的木桶,又看看木屐,腦子裏猛然回過味來,不禁大喜。

  “哈哈,聶兄,我懂了!莽二,還愣著幹啥?換啦!”他也抓起一雙木屐,往腳上就套。

  “哦哦。”鄭芝豹有樣學樣,也把木屐朝腳上套。

  等兩人穿好了,站到空敞處,聶塵和鄭芝龍一人抱起一隻木桶,揭開蓋子,嘩啦一聲,將濃濃的桐油全都倒在了周圍的甲板上,桐油流暢,很快將三人身邊一丈方圓內的甲板變成了溜冰場。

  聶塵一手拿著短銃,一手端著天機筒,鄭芝龍鄭芝豹兄弟一左一右,持槍拿刀,站在溜冰場中間,背靠尾樓艙板,呈品字形,圍了個隊形。

  尾樓上的施大喧是看不到自己眼皮底下聶塵搞的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越來越近的兩隻鳥船上。

  大鐵炮掀起的一個又一個水柱中,鳥船越來越近,鐵彈沒有一發命中它們,施大喧仿佛聽到了鳥船上海盜們得意而囂張的嘲笑聲。

  “你娘的!”

  施大喧咬著牙,死盯著右側的鳥船,把著舵盤,不斷調整方向,將船頭的方向轉向鳥船的航道。

  操舵是門技術活,靠的就是經驗,尋常人沒有經過訓練去掌舵,連方向都控製不了,而熟練的舵手則能如臂指使,在風大浪急的海麵上把船操縱得溜溜轉。

  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片刻之後,終於接近到了船頭對船頭的位置上。

  撞擊迫在眉睫,所有的人都抓牢身邊的固定物,就連站在船頭仿佛西方勝利女神一樣的汪承祖都不敢托大,趕緊的雙手扯住了帆纜,雙腳踩牢不敢妄動。

  空氣仿佛在瞬間停止了流動,氣氛緊張濃鬱,兩條船上的人都化作了雕塑,風聲吹過,呼嘯如咽。

  “來啊!”

  施大喧把舵盤猛轉,在這最後關頭將船頭急偏,碩大的同福號像一座小山,巍然壓向了要小上許多的鳥船。

  浪頭高漲,急劇轉向形成的浪花將同福號的船頭高高抬起,以泰山壓頂之勢朝鳥船壓下,因為位置視角關係,同福號上的人在這一刹那根本看不到了那隻鳥船。

  鳥船在同福號的船頭底下。

  “咕嚕!”

  聶塵吞了口唾沫,背部緊貼著艙板,兩眼瞪得溜圓,全副身心的準備著。

  鄭芝豹閉上了眼,鄭芝龍捏緊了刀。

  然而,想象中的撞擊卻遲遲未來。

  “砰!”

  船頭落下,空蕩蕩的拍在了水麵上。

  沒有悶響,沒有木頭碎裂的聲音。

  “你娘!”

  施大喧抹一把臉上被浪花濺上的水花,側頭看去,果然看到那隻鳥船鬼魅一樣從旁邊冒了出來,毫發未損。

  “他們太快了!”施大喧叫道:“櫓手幹什麽吃的?怎麽不搖快些?!”

  “準備幹仗!”船頭的汪承祖已經跳到甲板上,抽刀在手,惡狠狠的喊起來:“狗日的要跳幫了!”

  而站在尾樓底下的聶塵看得很清楚,這件事還真不能怪櫓手不出力。

  兩船對撞,一個順風一個逆風,順風的當然占了先手,三根桅杆滿帆而動,無論如何都被人力驅動的櫓杆有力,施大喧就算把舵操縱得如有神助,在那一刻也比不了風快。

  鳥船在即將和同福號相撞的一刻,迅捷的接著風勢轉了個彎,從同福號船頭下麵飄過,來到了同福號的側麵。

  而另一側,另外一隻鳥船也無聲無息的靠攏,雙方對衝變成了三船貼舷交錯的局麵。

  “砰!”

  “砰!”

  兩隻鳥船和同福號兩舷相撞,發出巨響。

  “啪啪啪!”

  數不清的鐵爪從鳥船上飛出來,搭到了同福號的船幫子、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