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刀法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5-18 22:17      字數:2865
  三人快步跑過,沿著回廊衝入後院,剛轉過池塘邊,就見一個婦人慌慌張張的迎麵而來。

  看到聶塵等人,婦人如蒙救星般的抓著他的手,沒口子的叫:“快、快!去救少爺,少爺還在後頭,倭人在牆外都快爬進來了!快點去!”

  婦人就是黃程的老婆,聶塵在偷窺時見過她,知道她身份,自然不敢怠慢,但倭人到底爬沒爬進來,婦人心慌意亂的也說不清,光是一個勁的叫,沒命的拉。

  聶塵遲疑了一下,畢竟自己就三個少年,是不是等後頭的援兵來了一起上,卻不提防鄭氏兄弟箭一樣的從身邊掠了過去,隻得邁步跟上。

  靖海商行院落構造是一個長方形,前後分別是鋪麵和倉房,居中的住宅,商行掌櫃賬房之類的人員家眷都住在裏邊,麵積很大,回廊幽長,一道圍牆築了一圈,兩側鄰巷,前後臨街。

  向前奔了十來步,就聽呼救之聲愈發的清楚,轉過池塘邊的矮樹叢,果然看到一處圍牆白石灰上有不少腳印,不知有多少倭人從牆外跳了進來。

  再往前走,走廊拐角處倒臥了一具女子屍體,看穿著是某位商行中人的家眷,血從身下流出,染紅了綠襖藍裙。

  鄭氏兄弟對視了一眼,抄緊了手中刀子,步履變得謹慎,倭人已經入院,現在何處無人知曉,隻能憑借各處尖叫呼救的聲音大小來判斷猜測,危險係數增高,廝殺隨時會發生。

  聶塵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原本以為經曆了海盜船上死裏逃生的曆練,對死人不會心悸,如今看來,似乎依然有些不習慣。

  鄭氏兄弟卻不大一樣,兩人麵容猙獰氣息沉穩,並肩向前毫無懼色,甚至還有一點莫名的興奮,令跟在後麵的聶塵感歎這年頭的少年的確不一樣。

  抓著聶塵手臂的老板娘卻隻顧催促,急急的高聲大喊:“兒啊,兒子!娘在這裏,娘來救你了!別怕,娘來了!你們快點,倭人傷了少爺,我讓老爺扒了你們的皮!”

  聶塵很想反身就是一巴掌,老子的命就不是命啊?是怕倭人不知道你在這是不是?特麽你這麽能還跑個吊毛,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思量了一下,他喊住鄭氏兄弟,說了幾句話。

  天空黑煙密布,漸漸的遮蔽了太陽,光線變得昏暗,空氣裏的焦臭味兒越發的濃烈,附近的幾個商行倉房已經被點燃,濃煙滾滾,把靖海商行這一塊地麵,裹在了中間。

  此刻的靖海商行內院,已經混亂不堪。

  太刀上的沾附的血珠沿著鋒利的刀刃下滴,在護手處凝成一團,誠五郎把刀隨手一甩,挽了個漂亮的刀花,血珠就如一串紅色的瑪瑙,飛了出去。

  灑在白牆上,四濺開來。

  腳下踩著一具屍體,是個年老的漢人婦女,脖子上一道細細的傷口,人已經沒了氣息。

  用的拔刀流,一擊斃命,這婦人大概連刀都看清,就沒了性命。誠太郎對自己的絕技很有信心,當年從兩浙闖到兩廣,大明多少強壯的士兵都倒斃在自己刀下,遑論這些沒多少力氣的婦人。

  誠太郎身子很矮,個頭跟他剛殺死的這個婦人差不多,正因為這樣,剛才在翻越那道圍牆的時候頗費了點力氣。

  漢人就是這一點煩人,毫無武士道精神,不敢堂堂正正的對戰,隻會修牆築壁,躲在高高的石頭後麵,要搶他們很麻煩。

  不過力氣費得很值得,牆內的確是處寶地,光是從三個死人身上剝下的首飾,就塞滿了對襟短衣的胸兜,誠太郎覺得選擇這家商行洗劫是個好主意。

  抬起頭,他盯上了前方那座精致的小樓,裏麵必然會有更多的財物,跟他一起進來的另一個同伴已經過去了,趁現在還有時間,那些守在前頭大門處的漢人們沒有反應過來,進去再搶一些東西完全來得及。

  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長短的太刀橫在手裏,身後就響起了婦人的喊叫。

  好像是剛剛逃走的那個婦人的聲音。

  嗬嗬,誠太郎咧嘴笑起來,轉過身。

  果然是她,哦,不,她帶了個救兵,一個看起來高高瘦瘦的年輕小子。

  婦人身上的首飾看上去很值錢呐,嗯,那衣服也不錯,是絲綢的,剝下來可以換錢,嗨,那小子手裏抱著什麽?木箱子哦,裏麵裝的啥?

  太刀由橫而豎,據在手中。

  鋒刃在慘淡的陽光底下發著閃閃的光,殺人而不沾血,裂肉摧骨而不崩口,是把好刀,正如武士道精神一般,堅韌且驕傲。

  誠太郎低吼一聲,腳下踏前一步,木屐踩在石板地麵上,發出一聲輕響。

  咦?

  漢人小子跑了!

  真特麽沒種!誠太郎鄙視的眯起了眼。

  不但跑了,他還把手裏的木頭箱子朝天隨手一拋,箱子沒有扣嚴實,蓋子在空中打開,誠太郎下意識的頓了一頓,漢人很卑鄙的,裏麵指不定有石灰。

  金葉子銀果子,化作一陣錢雨啪啪的下,貴重金屬特有的質感在它們摔在地上發出脆響,亮堂堂的反光散了一地。

  嗬。

  誠太郎笑開了懷。

  他把太刀反手一撩,顧不上去管那膽小的少年和鬼叫的婦人,低下頭去,用左手去撿滿地的金銀。

  好多啊,發達了,哈哈哈,快撿起來,不能讓前麵的五郎瞧見,那家夥可是個勢利鬼,看到了必定要分一半去。

  誠太郎的手拿了四五片金葉子,就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不假思索,用不著抬頭,右手上舉太刀橫擋。

  “鐺!”

  金鐵交加火星四濺,從太刀上傳來的巨力幾乎讓誠太郎有些抵擋不住,但作為九州浪人,生死搏殺了一輩子的誠太郎反應很快,瞬間腰腹用力,兩腳緊繃,依然抗住了這一次偷襲。

  翻眼咬牙,他憤怒的看到了偷襲的家夥,一個很強壯的漢人,哦,也很年輕。

  鄭莽的這一擊,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在家鄉,他曾經一刀劈開了二十年的老樹樁,沒想到沒有劈開倭人倉促間舉起的刀。

  沒機會砍第二刀,也沒機會惶恐,鄭莽死命的把刀子下壓,企圖用體重加大獲勝的機會。

  誠太郎獰笑起來,心頭卻在暴怒。

  可惡的漢人,虧你們叫大明朝,就是這麽光明正大的暗算嗎?

  身材低矮有低矮的好處,就是底盤穩健。

  九州貧苦,生於斯長於斯的誠太郎自幼就有一雙強健的大腿,他暴喝一聲,兩腳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全身的肌肉在迸發,單手舉起的太刀,慢慢的撐起了鄭莽全力劈下的短柄刀。

  鄭莽滿臉都漲得通紅,猶自在堅持著,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

  誠太郎冷冷的看著他,開始在腦子裏選擇殺人的方式。

  “噗!”

  另一把短柄刀從誠太郎的身後刺進了他的身體,與鄭莽風雷滾動的方式不同,這一刀無聲無息,在誠太郎全力對抗鄭莽的關鍵時刻,刺了進去。

  刀從後背入,從前胸出。

  像切一塊軟綿綿的豆腐。

  誠太郎臨死都沒有閉上眼,他想看看後麵的人是誰,卻已經倒下了。

  漢人呐,太沒有武士道精神了。

  他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這樣的。

  聶塵其實並沒有跑多遠,鄭莽從樹叢裏閃出來兜頭和倭人死磕的時候,他就轉回來了,等他跑到近前時誠太郎已經死了。

  鄭莽在擦臉上的冷汗,鄭一官麵無表情的在倭人的屍體上擦了擦刀子上血,朝聶塵豎了個大拇指。

  “這倭人好大的力氣,鄭莽一刀正劈竟然被他蹲著接下了,如果正麵對砍,我們三人都不是他對手。”

  “原來倭人真這麽能打,還是聶老弟的辦法好,捅冷刀子果然輕鬆。”

  聶塵卻沒有笑,他撿起地上的金銀,重新放回箱子裏,凝重的看向前方:“老板娘說,倭人進來的有兩個,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多半已經進院子裏去了,這裏死了這麽多人,可見這些家夥毫無人性,不趕緊把他解決,亂子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