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等
作者:淡墨青衫      更新:2020-03-04 18:16      字數:3433
  朝廷在此前講究文武平等,武進士與文進士俱是一體,三年一試,得中者按名次授給武職,從八品到正八品,從七品,正七品,分別授給過關的武進士們。

  從武忠郎,秉義郎授給勳階,實職一般是都頭起步,也可以任防禦副使,縣尉,軍都掌書記,或是至警備司任保安郎,樞密院任保忠郎,或是去武學任修武郎,訓武郎。

  徐子先明顯不止在七品職位上,多半是任防禦使,宣撫副使,甚至更進一步,也猶未可知。

  何獾當然不敢明麵刁難,但給一些中下的考評,使徐子先的任用受一些影響,也是這個樞密副使的權責之一。

  徐子先入內時,與諸多武舉向何獾行禮時,自然也是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

  他卻渾不在意,何獾待罪之身,出外軍州隻是韓鍾先要清理禁軍將領和中低層的官員,然後才抽手到何獾這一層級。

  最好的下場也是免官,何獾怕是要被追奪出身以來文字,直接鏟除一切複起的可能。

  韓鍾也是心狠手辣的權相,對何獾這種落難的野雞還會留手不成?

  金鼓,旗號,布陣,一切俱是有條不紊。

  徐行偉也是與徐子先一並考試,其兩個好友,種紀和姚平忠也是一並考試,諸人相識之後,也隻能匆匆互相祝願幾句,便都是在考官的要求下開始進行各種考核。

  自仁宗之後,朝廷開始重將門家世,很多武將直接授給武職,慢慢積功上升,李友德就是其中的例子。

  也重武學學堂,很多講武堂的學員也是直接授武職,熬資曆也能熬上去。

  武進士已經不是正常三年一科,這一科距離上一次的考試已經過去九年的時間了。

  主要還是朝廷沒有那麽多軍職安置新科進士,如果考中了不能得實職,徒然令得新科進士們不滿。

  朝廷任用文官,位置不足的就多派幾個差遣,武職卻不能,一個蘿卜一個坑,多挖坑隻會使軍製混亂,造成上下令行不通,指揮間互相扯皮,這一點分寸朝廷還是有的。

  此次武進士考試,不少人都是等了好多年,算是積攢了相當多的英才,令得在場的考官們俱是點頭微笑,哪怕是一腦門官司的何獾也是微微點頭,此科武進士,必能多出大將之才。

  表現異常出色的,徐行偉,姚平忠,種紀,俱在其中。

  而最為出色的,恰恰是何獾看到就生氣的徐子先。

  貴為南安侯,鎖廳試的要求和標準也要低一些,徐子先卻是一切與普通舉子們一並考試。

  不管是行軍布陣,還是運用器械,體能,都是最上上的考核結果。

  在場有數千人,徐子先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就算何獾有心想判中中或中下,也得在場的人服氣。

  也不是他一個考官,何獾是待罪之身,別的同考官可不會同他客氣。

  待到騎射之時,徐子先百步之內,策馬飛馳而過,十箭十發十中,這在禁軍中也稱的上是神射手的標準了。

  至於飛馬斬斷草人,動作更是利落幹脆,沒有絲毫遲滯不合之處,動作如行雲流水,令人之見感覺賞心悅目。

  “南安侯真是奇才。”

  “宗室內果真又出人才了。”

  “本官三十年前曾經在此見過齊王殿下應考,也是諸般考核都極為出色,齊王考過之後,被文宗皇帝召見,大加讚賞……一晃已經三十年過去了,現在終於又出了一個與齊王殿下比肩的人物。”

  “不,大為不同。”有人反駁道:“齊王青年之時,可曾率部擊退海盜,又可曾敢在京師以百五十人攻大參府邸,斬殺參政?論說起來,南安侯可是比齊王強的多。”

  “趕緊判個一等,過兩天授官給職,叫南安侯及早出京為好。”

  “此言大善。”

  眾多同考官七嘴八舌,簡直顧不上何獾的臉麵,就算是何獾自己,其實也是覺得眾人說的有道理。

  這樣全才的宗室,放在京師,不要說天子不安,朝官們哪個能安心?

  論悍勇,一百五十人衝入大參府邸,論將帥之道,指揮南安團練對抗強敵。

  論兵法策問,也是有理的據,論眼前的考試,則金鼓旗號列陣無不精通。

  假以時日,怕是真的功業還要在齊王之上。

  “放到福建,由趙王和林鬥耀頭疼去吧。”判入一等,劃圈時,何獾不無幸災樂禍的心理,這一次大亂,說白了是徐子誠惹出來的,徐子誠和蒲壽高受誰的指使,別的人不懂,何獾這種層級的豈會不明白?

  劉知遠若不是受到這樣的蠱惑,以為找到了突破點,就維持現在的格局不變,韓鍾敢擅自動作,徐子先敢衝入大參府邸,迎來的就是天子不可遏製的怒火……就是說天子要掀翻桌子,十來萬京營禁軍猶在,徐子先再勇,以能一敵萬?

  說白了還是蒲壽高和徐子誠之輩壞事,經營多年的局麵,敗壞在幾個小人身上。

  趙王更是可恨,可恥,可鄙。

  何獾劃行之時,有點自暴自棄的感覺,一筆簽名龍飛鳳舞,居然有點看破紅塵,大徹大悟之感。

  “明達,聽說你劃在一等了。”

  傍晚時分,所有考試結束,眾多武舉人結伴而出。

  武舉考試比文進士考試被困在貢院不同,需要大校場,考核的項目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射得中就是射得中,射不中就是射不中,硬橋硬馬,沒有什麽可隱瞞的。

  文人作文,就在方寸之地,拿筆墨紙硯書寫文章,好或不好,得靠考官細心研判。

  武人們就直接很多,走馬馳射,看矟,刀技擊之法,看金鼓旗號布陣,這些東西,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考官想作弊都是為難,中或不中,隻看自己的本事。

  徐子先的本事,毫無疑問的得到了所有武舉的讚賞。

  姚平忠就是其中一位,他繞過徐行偉,大聲道:“十箭十中,不在一等還能是二等不成?”

  這一個眾人俱變了臉色,有人冷笑道:“為將者可不是光憑弓箭。”

  姚平忠大刺刺拍了拍自己腰間長弓,說道:“說這話的人,在沙場上莫遇著俺的這柄弓,俺認得你,它可不認得你。”

  眾武舉麵色俱是一變,不少人都是一臉憤然,可惜卻是無人跳將出來。

  姚平忠的箭術相當出色,飛馬馳射十射十中,這和徐子先一樣優秀,但中箭中靶都是在靶心,這又是比徐子先還強的多了。

  其實飛馳中靶的大有人在,不止是一個徐子先,徐子先練箭是前世打的底子,加上長時間的苦練,也有秦東陽,劉益這樣的高手教導,所以進步飛快。

  姚平忠和種紀這樣的將門世家,別的不說,和秦東陽身手相差不多的高手好歹是有一些,請教起來也相當方便,想壓住這些將門世家出身的武舉,那也是盡乎不太可能。

  徐子先能得到認可,當然不止是今日的表現。

  姚平忠壓住眾人,轉頭又對徐子先道:“俺敬服的不止是南安侯的箭術,那晚俺可是親眼看到南安侯率部冒火衝入參政府邸,他娘的,這等事看著就叫人全身血都沸騰起來,不過俺隻能想想,卻是不敢。嗯,俺爹能剝了俺的皮。”

  這廝還真是個沒心機的粗直漢子,大事底定,姚平忠和種紀還有徐行偉那天的事跡也是沒有刻意隱瞞,但各人的處理方法就是截然不同,種紀斷然否認,徐行偉笑而不語,隻有姚平忠大刺刺的承認,並且大肆宣揚。

  這廝倒是真的不怕被剝皮?

  徐子先笑了笑,這些將門出身的,看似粗豪,其實哪個心裏不是九曲十八彎?

  姚平忠性格直爽是真的,說他全無心機,那姚平忠不是蠢貨,持這種看法的,才是真正的蠢貨。

  這麽大肆宣揚開來,韓鍾遲早會知道,自是明白自己欠了秦鳳路姚家一個大人情。

  總比上門投效,當麵陳說功勞,格調要高出很多來。

  “姚兄過獎。”徐子先道:“事情逼到頭上來,不拚就死,拚最壞亦是死,當然要拚一下。”

  “這話對俺的胃口。”姚平忠大為讚賞,說道:“飛燕樓有好燒酒,今天大夥累了,明晚俺請客,請君侯,子張兄,還有惟理,咱們幾個去好好喝上一頓,替君侯慶功,俺們辛苦一遭,也該慶賀一下了。再者,後天放榜,俺們一邊徹夜喝酒,一邊等消息,豈不是人生快事?”

  眾人都是點頭,考試已經叫眾人很是緊張了,再加上有兵變之事,各人的神經都是崩的緊緊的,現在兵變事平息,考試也完了,心態都是鬆馳下來,飲宴之時等消息,確實是人生一快。

  徐行偉笑道:“也好,我們一會去接燕客,明晚一起聽榜。”

  魏翼連續入場三天,考文進士比武進士更用心思,頭腦的弦崩的更緊,每天出來都累的半死,酣睡如豬,就是兵變那晚也是溫書到半夜,第二天才知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大事。

  魏翼也沒有大呼小叫,抱怨徐子先不叫他幫忙,以致丟了一場大功勞。

  中進士後,魏翼定然返回福建,有徐子先幫襯,重要的是昌文侯府幫忙,還怕升官升不上去?何必輕身犯險,搏這種沒什麽實惠的功勞?

  有此一事,韓鍾是欠徐子先等人不小的人情,但酬功之後,人情自然抵銷。

  除非林鬥耀調走,否則雙方將來還是大有可能撕破臉皮。

  魏翼不算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也不是什麽強悍的武夫,不叫他當然是對的。

  朋友之道,便是互相替對方考慮,而不是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