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一幕幕，猶如走馬花燈一般出現在顧非煙眼前。

  晚上八點。

  寒冷的夜風吹拂著白色紗簾，從窗戶縫隙裏鑽進來的冷風吹得人有些冷，顧非煙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駝色羊毛針織衫，走到窗邊準備將窗戶關嚴實。

  還沒有走出兩步，她的手機便響了。

  她轉身走回床邊看了一眼，發現屏幕上顯示著沈奶奶的頭像，見是沈奶奶打過來的電話，她便頓時沒了接起來的想法。

  之前沈奶奶將她推到在地、之後立馬逃走的情景曆曆在目，她就算再看重親情，沈奶奶的那些舉動也足以將那個孺慕親情的她殺死！

  然而，重新走到窗戶邊上把窗戶關好，她的手機還在孜孜不倦的震動。

  沒完沒了一般。

  顧非煙不為所動，也不覺得煩躁，由著手機響個不停，自顧自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就在這時，她的病房門卻被敲響了。

  “顧小姐，您在裏麵嗎？”外麵響起護士小姐沈青青甜美的聲音。

  “我在。”疑惑的朝著門口走，打開門，顧非煙看著外麵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護士沈青青，溫和問道，“有什麽事情找我？”

  “是這樣的，樓下一個老婆婆非說是您的奶奶，還說您不孝順，打您電話您都不接，她沒有了醫藥費什麽的……現在她人正在醫院樓下鬧，鬧得有點厲害……您看看要不要下去處理一下，勸說一兩句，不然對您的名聲可能會造成很大影響的……”

  沈青青是一片好意。

  顧非煙謝過她，“我知道了，謝謝你過來通知我，我剛才有點事情沒有來得及接電話，現在就問問情況。”

  “好的，那我先走了。”沈青青笑著擺手。

  關上門，顧非煙臉上的笑意瞬間就冷了下來。

  沈奶奶……

  這是打算逼她嗎？

  可惜，她還真的沒有辦法不在意。

  就算不為自己，她也不想因為沈奶奶而影響了俞家的私人醫院。

  俞氏陽光醫院雖然收費不便宜，但更可貴的是醫院的服務和品質極為到位，在國內口碑很好，也是俞家連鎖產業中很不錯的一項產業。

  要是醫院的名聲受損，那她沒辦法跟俞家交代。

  當手機再一次響起，顧非煙忍著心裏的不適，皺眉接通了電話，“您今晚打了我無數個電話，到底有什麽想說的？”

  “小煙，明珠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你媽媽都跪下求你了，你都不肯去救明珠，難道你要你奶奶我也給你下跪嗎？”

  電話一通，手機那端便傳來沈奶奶指責的哭聲。

  顧非煙冷冷一笑，“他們是不顧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的死活，想讓我去換顧明珠，並且，還是一廂情願的以為我犧牲自己就能換回顧明珠，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沈奶奶的聲音因為電流而有些不真切，但意思卻依舊明晰，“小煙，你……你就幫幫明珠吧。她心髒不好，從小就身體弱，她受不了苦啊！”

  “憑什麽呢？”顧非煙淡淡問道。

  “小煙，明珠畢竟是我沈家的血脈啊，我們沈家就這一根獨苗苗了……求你了，奶奶知道對不起你，可是求你看在奶奶曾經救過你一次的份上，求你把我們家明珠換回來吧！求你了，求你了……”

  沈奶奶的哭聲淒厲，誰都能聽清她聲音裏的絕望和祈求。

  可是，憑什麽呢？

  顧非煙死死的捏著手機，不發一言，心髒像是被五指山狠狠壓住，仿佛幾百年都翻不了身那麽的憋屈。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朱琴仙因為對顧明珠有養育之情，所以把顧明珠當成自己的孩子看，把她這個親生女兒棄若敝履，一心隻撲在顧明珠身上。

  她想要她去換顧明珠的命。

  沈奶奶因為顧明珠是沈家的血脈，就算知道顧明珠錯了，也願意幫著她一錯再錯，為了弄掉她肚子裏的孩子，甚至不惜親自對她動手！

  她也想要她去換顧明珠的命。

  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

  全世界都知道對她不起，可還是一如既往地辜負她？

  這是什麽道理？

  那一句句“對不起”，究竟是為了自己心安，還是真的知道錯了？

  顧非煙心裏涼涼的痛著，撕心裂肺，眼中卻再也哭不出眼淚。

  痛到這地步，她開始懷疑自己。

  懷疑自己是不是就不配被愛，所以所有人都會拋棄她，遠離她，讓她一個人留在孤單的國度。

  靜靜的。

  顧非煙雙眸空洞，抓著手機喃喃說道，“你跟我說對不起，我也想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那麽傻，用自己和孩子的命去換一個卑鄙無恥的女人的性命！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答應的！”

  “你說你救過我，可你想過我為什麽會需要人救嗎？是你兒子想要玷汙我，你兒媳婦做幫凶，我才會陷入危險！你救我，能說明什麽？”

  越說，她的聲音越激動。

  “沈奶奶，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奶奶！如果你還有一點理智的，還有一點廉恥心，請你不要再聯係我，也不要對我提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要求，我謝謝你！你兒子對我的仇，我報了，你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也會用醫藥費還你！等你做完手術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說完，她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站在安安靜靜的病房之中，顧非煙突地拉開了窗戶。

  冷冷的夜風猛然從外麵倒灌而入，將白色的紗簾吹得猶如蝶翅翻飛，顧非煙探頭朝著樓下看去，果然看到醫院門口鬧得不可開交，隱隱能看到沈奶奶瘦小的身影坐在地上撒潑。

  剛掛斷電話，沈奶奶便又撥了過來。

  這一次，她沒有再打感情牌，也沒有哭著懇求，隻是聲音含著愧疚的說道，“小煙，奶奶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下來見見奶奶吧，我現在隻想見一見你，我的好孫女兒，是我錯了啊！求你了，你來看看我吧，如果你不下來見一見奶奶，我……那我就隻能死在醫院門口了！”

  “老太太！快，把她手裏的剪刀搶下來，這太危險了！”旁邊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驚呼。

  “小煙，你不想我死在這家醫院門口吧？你要是不想的話，就下來看看奶奶吧，奶奶隻有這一個要求，求你了……”

  尖叫聲，勸阻聲，議論紛紛……

  無數聲音鑽入顧非煙的耳中，她忍耐的閉上眼睛，豁然睜開，杏眸裏滿是冷芒。

  她沒有想到，沈奶奶不僅沒有悔悟愧疚，竟然還得寸進尺。

  居然以性命要挾她！

  之前她擔心沈奶奶在醫院門口瞎鬧會影響醫院，現在沈奶奶說要自殺，就算她不是真心的，可要是一個不小心傷到了，那對醫院的名聲是更大的損傷。

  匆匆趕到樓下，顧非煙一眼便見到白頭白發的沈奶奶不顧地麵冰冷，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手上還拿著一把鋒利的剪刀。

  剪刀正對著喉嚨，隻要刺入一分，肯定就是必死無疑的結局。

  場麵混亂不堪，看好戲的人一圈一圈圍了起來。

  “讓開！”顧非煙提高聲音喊道。

  也許是被她的氣勢所懾，人群竟然緩緩分開了一條縫隙。

  顧非煙走到沈奶奶麵前，一雙清幽的杏眸看著她，“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走了嗎？你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麽，到底想要把我逼到什麽程度？沈老太太，你就沒有心嗎，你真的沒有嗎？！”

  “我……對不起，對不起……”

  在顧非煙清亮幹淨的眸光之中，沈奶奶隻會說著“對不起”三個字。

  場麵冷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顧非煙和沈奶奶之間看來看去。

  “小煙，你能扶我起來嗎？”沈奶奶突然朝著顧非煙伸出手。

  眾目睽睽之下，顧非煙並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

  走上前，將沈奶奶從地上扶起來，她剛想要遠離沈奶奶，卻被她給猛地扣住了手腕，一塊濕潤的、帶著異味的帕子捂在她的鼻間。

  一個呼吸之間，顧非煙便渾身發軟。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沈奶奶，見到的，是沈奶奶滿是皺紋的臉上那歉疚的表情，和眼中得逞之後的輕鬆。

  再一睜開眼，她便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到了廢棄倉庫之中。

  從回憶中抽回思緒，顧非煙抿了抿唇，露出一絲苦澀又無奈的笑意，笑了笑，她覺得這一切真的是很離奇，很可笑，笑容反而越揚越開了。

  見戰墨辰好奇，她也樂得帶著幾分嘲諷，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一告訴他。

  “不想笑，就別笑。”伸手按上顧非煙的唇角，戰墨辰眸光認真，“就算你現在哭出來，我也不會嘲笑你的。”

  “我並不怕別人嘲笑我，我隻是知道哭也沒有用。不喜歡我的人，不會因為我哭就多看我一眼，哭隻會讓我顯得更加卑微。”顧非煙搖頭。

  戰墨辰沉默，有心想要換個話題，便說道，“對了，以後你不要再那麽冒險了，用身體去撞刀子，那是以卵擊石！昨天晚上是你命大，隻傷到了肩膀，萬一你傷到的是大血管，或者直接刺中了喉嚨，你的命就沒了！”

  “如果我死了能讓那些畜生繩之以法，我肯定是願意的！”

  說到這個，顧非煙卻一臉堅定。

  “為什麽？他們傷害你了？”戰墨辰鳳眸一凝，整個人身上散發著肅然的氣勢。

  昨晚他沒發現顧非煙身上有什麽明顯的傷痕，她的情緒也不像是被玷汙之後的那種驚慌痛恨，便以為林肯等人沒有對她動手做那些惡心的事情，可現在想想……有些傷害，隻要稍微小心一點，根本不會弄出什麽傷痕。

  “他們有沒有對你動手？”戰墨辰又問道。

  他想到了被林肯那一幫人弄得不成人形的顧明珠，想到她那渾身的青紫痕跡，還有癲狂的情緒……頓時覺得不寒而栗。

  要是那樣的遭遇發生在顧非煙身上，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才能保持冷靜！

  她絕對不能被人那麽欺辱，哪怕一根手指頭都不行！

  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