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岔路或歧途 4
作者:萊因哈德羅      更新:2020-05-19 09:12      字數:3223
  高溫沒有持續多久,正如人們所期待的那樣,這周的周五終於下起了雨。夏季的雨飽含著狂暴的力量,伴著大風,裹挾枝葉,衝刷大地;初秋的雨則飽含慵懶的氣息,細密的雨落聲平緩而持久,和陰霾一起帶給所有人困倦。不得不說夏天的雨和雷鳴讓人睡不著覺,秋雨則像是在耳邊奏響的催眠曲。午後的兩點是大部分沒有課的學生的午覺時間,至少徐誌航他們三個都整整齊齊地躺在床上。但有一般就有特殊,有正常就有例外。廣德湖的棧橋上一個黑色的傘影在緩緩移動。它並非難以加速,而是刻意為之。當它到了棧橋的盡頭時從廣德樓的南門靠過來了一個一把天藍色的傘。它們很快地接近,之後藍傘下的女孩收傘,走到了黑傘下的男孩身邊。

  “沒想到過了一個夏天你還會來。真像一個傻瓜。”女孩笑著說,雖然誰都能聽出來這笑帶著哭聲。

  “你不也一樣嗎?兩個這麽浪漫的傻瓜。”

  “最近林佳倩的狀態還不錯,在宣傳部當我的副手確實挺有用的。”

  “希望她能真正好起來吧。”

  話題就這樣結束了。誰也不希望這就是結束,沉默如灼燒的火焰,緊貼著他們的皮膚,一寸一寸地經過。還是女孩先開口了。“你還是忘不了當時的事嗎?”

  “怎麽能忘掉呢?一刻也忘不了。別說一個暑假了,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忘掉。”男孩的聲音慢慢浮現出憤恨,但他趁著女孩沒有發覺連忙改口。“你還愛著我嗎?”

  “廢話,要不然我為什麽過來啊?話說你和那群新生在一起的時候聊得那麽開心,為什麽在我麵前就隻會說些廢話啊?”女孩的聲音已漸漸帶著哭腔。

  “隻要那件事的傷痕還在,隻要……隻要我們還是隻能當周五下午兩點到三點這一個小時的情侶,我可能就一直會這樣吧。”女孩已經淚流滿麵,男孩的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

  他們就這樣走著,沒有人打擾他們,時間似乎因為沾著水汽而變得粘重,濕漉漉地不肯向前。他們多想這雨永遠不停,多麽希望時針永遠指不到三點。他們走地漫無目的,就像窗邊雲雀,徘徊而不知歸期。

  三點最終還是到了。男孩將女孩送到了廣德樓下,自己向著西南走去。女孩卻一直在屋簷下靜靜地望著他,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視線,她才轉身,戀戀不舍地上樓。

  男孩戴上了耳機,歌單剛好循環到了Radiohead的《creep》。他的口語課老師是個英國外教,課間總給他們放些英倫搖滾。這首歌是他最喜歡的,也是他最不知所謂的一首。但這隻限於從前。歌曲進行到第一個高潮部分。電吉他如同鼓點擊打出節奏,湯姆約克的歌聲宣泄著克製下的激情:

  ButI’macreep

  I’mabelonghere……

  原來不明其意的歌詞,現在全都一清二楚。以前總覺得一些歌在寫別人,但現在才發現分明在寫自己。

  他正徑直走向前方,突然被身後的人叫住了。“部長!”陳俊傑和楊玉璿牽著手喊道。可李傑卻假裝聽不見,畢竟他們的距離不近,他還帶著耳機。他隻想安靜下來,聽完這首歌,畢竟等一下又要去校團委辦公室麵對疾風。校團委副主席是他高中的老同學,也是個十分嚴厲的家夥,偏偏每次活動草案校團委方麵的審核都由他負責。他們私下裏關係其實很好,從高中開始就是一直來往的朋友,但他一麵對公事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咄咄逼人,錙銖必較,緊扣每一個細節。其實李傑也挺感謝他的,要不是他對工作這麽上心就憑他那瀟灑的風格一般的活動都得一地雞毛……與老同學的每一次切磋都讓他焦頭爛額,不過也讓他受益良多。這次他深呼吸,推門進入,但沒有想到這麽快就結束了。“方案你先不用改了。”老同學說。

  “真的?之前哪次不得改個十遍八遍的?我這次寫的有這麽好?”

  “是真的,但你這次寫的雖然能好點但其實還是不怎麽樣。”老同學靜靜地看著他,視線似乎要把他穿透。李傑不想說話。“這次我幫你改吧,你今天的情緒明顯不對,別裝了,咱們多少年的交情?晚上一起去外麵燒烤攤喝頓酒吧,在我這裏你多傷心都不用裝的。你看起來和誰都能做朋友,可你其實沒什麽朋友啊。”

  李傑哭了,哭的很傷心,也很難看。老同學沒說什麽,隻是把U盤裏的文件移到了桌麵上,自顧自地在鍵盤上了起來。

  南門附近其實是學生工作的中樞。文華大道兩側各有一棟五層的辦公樓,東邊的歸學生會,西邊的屬校團委。這個學校一共有三個校級組織,另一個組織也就是大學生藝術團是人數最多也是權力最小的一個。東食堂的東邊是大學生藝術中心,是除了圖書館外全校最大的建築,也是大藝團的基地。“大活門前,夜夜笙歌”,形容的就是這裏。學校的新聞辦公室就在大活三樓,另外徐誌航和張廷婉也都是藝術團宣傳部的成員——不用多說,他們是約好一起的。在兩個宣傳部裏他們幹的活差不多,兩人還是編為一組。在院學生會之上還有校級組織,兩個層級互不衝突,同學們可以兩種都參加;雖然並非每個人都能如此精力充沛。好的一點是外國語學院的課比起其他學院相對要少一些,尤其是與那幾個工科專業相比。但徐誌航的任務還是顯得繁重:他要在圖書館花費很多的時間,兩個組織的工作還有周末的兼職,但他確實從來沒有失職。

  五點半下課後,徐誌航和張廷婉一起去吃飯,之後一起坐車。傍晚降溫很快,而張廷婉並沒有穿外套。窗外飄起了雨。雖然她沒有說話,他還是把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張廷婉很容易在公交車上睡著,這次也一樣。他溫柔地看著她,溫柔中又帶著一點擔憂。他給她媽媽發了短信,問她能不能在車站拿著外套接一下張廷婉。還有一站張廷婉就到站了,他叫醒張廷婉,之後就是告別。他看到她鑽進了他媽媽的傘裏,一下子放心了。

  雨一直沒停,時大時小但至少整個周末都一直在下,正如人們所期望的那樣。不得不說這場雨似乎象征著開始。是秋天的開始,似乎也是校園生活的真正開始。之前的一切都像序曲,真正的故事則從此刻發軔。徐誌航還是在周天下午三點回來,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宿舍。他躺在床上看書,直到陳俊傑推門而入。“高靖希去哪了?”徐誌航問。

  “大概是在做主席團的工作吧,和主席、團支書在一起。”

  “他真的開始了啊。”徐誌航無奈的笑笑,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和王雨欣最近怎麽樣?”

  “還是那樣啊。一起去吃飯,一起去圖書館,像以前一樣。”

  “那就真的不妙了……”徐誌航扶額,從床上起身,抓起外套。

  “怎麽了?”陳俊傑明顯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楊玉璿也說王雨欣她沒什麽問題啊,而且她確實也很喜歡高靖希啊?”

  “這就是問題!你不想想高靖希為什麽去主席團?他之前和你們約好去組織部為什麽臨時改注意?你們就沒人想一想嗎?”

  “主席團是權力中樞啊,有機會的話去試一試也挺好的啊?”陳俊傑還是不懂。

  “他是看上任星雨了啊,那天會上他親口和我說的。那天他也答應我要和王雨欣說清楚,但是到現在都沒消息。”徐誌航沒有給陳俊傑搭話的機會,接著說:“你試著聯係高靖希,我希望他能把這件事做個了斷;這麽拖下去,到最後王雨欣隻可能傷的更深。張廷婉和你女朋友都是王雨欣的舍友,這件事處理不好對我們都不利!”

  陳俊傑向高靖希發微信,而徐誌航則直接給張廷婉打電話。他並沒有責怪張廷婉為什麽沒有說出這事——畢竟對於充滿憧憬的少女來說張廷婉肯定也難以開口;他隻是問她們是不是都在宿舍裏,並且囑咐她在壞消息到來時安慰好王雨欣。他並非不相信王雨欣的心理素質,但從頂峰墜落到穀底,沒有人能夠好受,而此時一個可以依靠著哭泣的肩膀就格外重要了。高靖希工作本來就已經結束了,看到微信就回到宿舍。看到徐誌航和陳俊傑都一臉嚴肅,他不由得有些吃驚,但是看起來還是很鎮靜。“怎麽了?”他問。

  “你還沒有和王雨欣坦白嗎?”。

  “沒有。沒有必要和她說的,他自己到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是你不想吧。有一個喜歡著你的女生在你身邊的感覺應該不算太壞吧,盡管你不喜歡她。”徐誌航的風格一直如此,尤其是對朋友就更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他的話如同利劍挑穿高靖希的偽裝。高靖希沉默了,他接著說:“但你也要想想你這麽做會給她帶來什麽。給她打個電話過去吧,跟她說清楚,她哭上一場之後就會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