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日下懸而未決 5
作者:萊因哈德羅      更新:2020-05-18 10:25      字數:3147
  此時大概是下午三點。他們離開醫院向14號樓走去。他們一路上走得很慢,之前是他為了張廷婉放慢速度,現在則是張廷婉為了他放慢速度。到了樓下,徐誌航將證明遞給張廷婉,自己在樓下等待。把證明交給輔導員之後,他們向體育場走去。按照學校的規定,如果身體條件沒有到要住院的地步,即使不能參加訓練,也要在操場旁的帳篷點那裏坐著。那天帳篷點值班的是院學生會主席任星雨,據李傑提供的內部消息似乎是這樣的:她看上去是個高冷的女神,其實隻不過是個個外冷內熱的傲嬌而已——總之他這個空有理論知識的淫賊形容女性確實非常準確,按他的話說,話糙理不糙,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用日漫那套標準劃分女生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很有代表性的,照他的說法,楊玉璿屬於合法蘿莉,張廷婉像是鄰家少女,而王雨欣則給人一種青梅竹馬的感覺。說實話後兩者有什麽區別他自己也分不清,為此還問新生們有什麽意見,還美其名曰“真正的大師總有一顆學徒的心”。這句話真的很適合他,因為他確實是一個賤聖。

  盡管徐誌航喜歡吐槽他,大家也都喜歡相互吐槽,但大家還是把他的總結奉為圭臬。但這隻能幫助他們走出第一步,後麵的事情不得不說他這個零戀愛經驗的偽情聖是幫不上任何忙的。哦不,其實是有的,比如說你可以先把他的意見排除掉。說實話光摸清目標還不夠,方法和能力缺一不可。你或許能摸到坦克的背麵,但你手中隻有一把小錘子;或者是你扛著RPG,但每發都精準無誤地撞上格柵裝甲——騷年,棄坑吧,這個遊戲不適合你。

  至少目前來說李傑說的一點沒錯:她身材高挑容貌姣好,表情也確實不像其他幹部們那麽豐富。距離感還是有的,但顯然不會像李傑剛開始那樣畏手畏腳了。至於李傑口中的傲嬌是怎麽來的,他雖然好奇但也不怎麽想多問。說不定他們其實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羅曼史,要真的被他挖出來就很是尷尬了……

  出乎他的意料,張廷婉和她很快就熟絡了起來。徐誌航則隻是一個人靜靜地看著書。張廷婉從樓上下來時拿著兩本書,一本是《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二冊,另一本是《太陽照常升起》。兩個文藝青年在一起對書的談論總是不少,他也清楚地知道她並不喜歡海明威的風格。張廷婉把《太陽照常升起》遞給了他,書皮上的印章表明了它出自校圖書館的身份。他本想問為什麽轉變品味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或許她想要了解自己吧,他想。

  操場上就不像帳篷下這般歲月靜好了。高靖希望著帳篷下那對“神仙眷侶”,心中滿是嫉妒。王雨欣和他幾乎在隊伍的對角。更重要的是,整個下午都隻是齊步走啊站軍姿啊之類無聊的訓練,幾乎一次轉體都沒有!他就這樣在隊伍的排頭,始終看著前方,可前方有什麽?有時候會有教官的翹臀,更多的時候他都隻能對著空氣發呆。發呆也沒關係,他的肌肉早已幫他記住了動作,哪怕他靈魂出竅軀體也能隨著口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把他放流水線上他都能算是個好機器”,雷宇這麽評價他。

  大家邁著鏗鏘的步伐,來來回回又回回來來。他腦中不知道為什麽蹦出了戀愛循環的旋律:“呼啦呼啦一,呼啦呼啦嚕……”人們在放空的時候腦海中總會鑽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些東西也間接地顯示著他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徐誌航和張廷婉或許會浮現出書中的悲歡離合,王雨欣和楊玉璿會沉湎於昨天熬夜看的電視劇裏小哥哥們的盛世美顏,陳俊傑會很自然地想起一些中二台詞,在心中越念越響,最後和這些台詞合二為一。不得不說他的心理有些特定的部分可能還是沒有走過高中二年級的那個坎……而很明顯,高靖希是一個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死宅。人在意識稀薄時更能見識到本性,在意識缺位時更能映射其癖好;就像河道漲水時江麵寬闊無際分不清東西,幹涸時才能分辨出每一段河床。

  接下來的十幾天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隻是對每個人的劇本稍加修改。徐誌航隻是在帳篷坐著,手中的書從《太陽照常升起》到《永別了,武器》,又到三冊裝的《約翰.克裏斯朵夫》。張廷婉在第七天的時候回到了隊伍,之後也沒有什麽不舒服的跡象。那次的暈倒看起來隻是偶然。高靖希接過了徐誌航的排長職位。說實話徐誌航在任上也就幹了把張廷婉抱到校醫院一件重要的事,這件事還讓他直接報廢;高靖希則始終存在感十足,不得不說,他是個比徐誌航積極的管理者。其實結果的好壞並不一定取決於積極與否,但至少積極一些能在上麵留個好印象,這一切對於他來說要比歲月靜好重要得多。陳俊傑和楊玉璿似乎許下了一個月後再決定要不要在一起的諾言。說實話徐誌航和高靖希都覺得這樣挺不錯的,張廷婉也這麽想。現在不管在哪裏,理性似乎都很緊俏,人們明明可以自給自足,卻始終執意蒙上眼睛,跳進大海;與此同時,他們還渾然不覺——這才是最恐怖的。旋渦難以掙脫並不是因為沒有方向,而是因為到處都是方向。連隊大概在第十天左右打亂重組,這時他們已經學完了正步,是時候為最後的匯報閱兵做準備了。男生和女生們徹底地分開了,各自組建成一個個方隊。大家都改變了從屬,但做的事情依然沒變,變的隻是誰在你身邊。休息時歡快的氣氛消減了不少,似乎有點遺憾,但軍隊始終更重結果,相比之下,人情總是可以拋卻。

  軍訓的最後一天早上是閱兵。主席台上的狀況和開始時一樣,領導們端坐其中。團長以上的軍官端坐在主席台前方,一動不動,就像雕塑,或者說,就像軍人該有的樣子。傷兵們的位置上在主席台的左右,大約有一百人左右。徐誌航被分到了靠過道的位置,而且很不幸,他是離音箱最近的那個人。台下聽到的雄壯的軍樂,卻在源頭處把他震得頭皮發麻。陳俊傑和高靖希還是分到了一個方隊,他們在體育場的南門外待命,大概是第七個進場。每個人心中都湧起豪情壯誌,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它產生的原因。感情產生氣氛,氣氛傳播感情。全場高喊口號表情激動時,很少有人能夠一直冷靜地坐著。

  總教官一聲令下,第一個方隊踏步,齊步,走入操場。每個方隊保持隊形,保持紀律,保持距離。操場的西麵也就是靠著主席台的一側等距離地站著幾個標兵,他們就是方隊們轉換步法的標尺。第一個方隊開始踢正步了,整齊的踢地聲從操場傳來,與口號聲一起聲震雲霄,蓋過了軍樂。或者說,這就是最振奮人心的軍樂。緊隨其後的是第二個、第三個。這裏不再像是操場了,這裏更像是紅場。每個方隊都熟練而整齊地轉換步法,轉頭,喊出口號,畢竟他們付出了十幾天的心血。命運不總是公平的,但這次他並沒有戲弄我們。付出確實換來了回報。

  緊接著校長從主席台上走了下來。他看上去是個和藹的學者,六十歲左右的樣子。他從第一個方隊開始,徒步檢閱了每一個方隊。就像國慶閱兵那樣,校長和學生們一應一和,用最雄壯的方式傳達著問候。儀式並不拖泥帶水,趕在天氣變得燥熱之前結束了。這就是對於學生們最大的恩賜了。

  大家都換掉了軍裝,穿著或許已經十五天沒有碰過的便服。下午外國語學院要開一個總結大會,所以徐誌航和張廷婉還不能提前開溜。不得不說會議有些枯燥無聊,無非是發言,講話,總結,表彰。大家總是在表彰時才能提起精神,而對可憐的徐誌航來說連這都沒有他的份。他沒有閉目,但確實在養神。這個會議無需著墨太多,結果無非是高靖希和齊馨雲,還有很多其他人被表揚了,剩下的除了發言者自己,也沒多少人能記得了。台上激情地講著話,台下配合地鼓著掌。沒有人做其他事情,這是對發言者的尊重;沒人記清那些缺乏意義的話,這是對自我的妥協。

  徐誌航和張廷婉兩人的家相距不遠,他們也就自然而然地相約同行。從城北到城南的距離不近,加上恰逢晚高峰,公交車也就走走停停。張廷婉打了個哈欠,不久之後就將頭不經意間靠在徐誌航的肩上。他並沒有躲閃。這種事情不能請求,隻能在發生之後默默享受。他坐在靠窗的座位,卻無暇顧及窗外的風景。他隻是溫柔地看著她,直到她快到站了,他將她叫醒。

  他們多麽像一對情侶啊。

  他們也隻是像一對情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