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玖言聽她呢喃一聲“爸爸”，他突然想起來…

  那個狡黠的綠色眼眸，銀發飄逸的男子薄唇輕啟——

  “不想讓他死的話，就對著自己的腿，開槍。”

  ……

  yi的聲音突然貫穿了他記憶深處，梵玖言摸了摸自己的腿。

  曾經那個子彈貫穿過的孔洞，便是這麽來的。

  他抬頭，看著嚐試去觸碰這個滄桑男人的她。

  祈兒的父親，還活著…

  可是…

  “小…小蒔嘿嘿…小蒔……”老頭咧著嘴笑著。

  祈金蒔想抱抱他，可是他一直是絲毫不清醒的狀態。

  可是，他隻會一口一個“小蒔”那樣叫喚，然後傻乎乎地樂著。

  祈金蒔唇抖了抖，她的眼淚砸在了地上，一滴又一滴……

  “小蒔在這裏，小蒔在…”

  祈金蒔哆嗦著手，去觸碰那雙十年沒有碰過的手掌。

  那雙手，曾經牽著她去學校，曾經幫她拿書包，還給她做飯、切水果…

  現在已經皸裂成那個樣子…

  老頭搖頭，他才不會信。

  “你…你走開，你不是小蒔…我、我的小蒔…”

  他念念叨叨的，像是被鬼附了身，踱了兩步，又猛地轉頭看她。

  “小蒔…”他嘿嘿的笑著，“她喜歡…喜歡吃蛋、蛋撻…”

  他的小蒔，喜歡吃蛋撻。

  他十年了，都記得，哪怕他已然癡呆癲瘋…

  祈金蒔轉頭看向梵玖言，此刻他們讀不懂對方的眼神。

  複雜的、傷冷的，怎麽能讀懂，看都看不懂…

  梵玖言想伸手去揩她的眼淚，老頭神神叨叨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隻見他伸出僅僅能動的左手，指著梵玖言的腿。

  怔怔地看著他的手指，聽不清他咿咿呀呀在說些什麽…

  但…梵玖言立刻明白了。

  原來他還記得，曾經十歲的梵玖言，為了他和小蒔，毅然決然地接受了yi的條件。

  十歲的他，對著自己開槍。

  隻為了不想讓心愛的女孩悲痛欲絕…

  隻為了她。

  祈金蒔捂住嘴，她突然想起了曾經看他腿上的孔洞，聽他解釋說是自己的子彈…

  聽他說，他也不曾記得為何。

  梵玖言對著老頭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大礙。

  他俯視著這個老頭。

  他還記得，曾經這個男人是有著多麽偉岸、魁梧的身材。

  而且他從不妨礙他的女兒，站在遠遠的地方笑著觀望，讓她的小蒔肆無忌憚、無憂無慮著…

  祈金蒔亦然記得，她的爸爸，會笑著說…

  “喊你的阿言哥哥來家裏吃飯吧。”

  ……

  “來…這裏…”

  此刻他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在邀請他們似的。

  赫連朝看著那些沒法住人的屋子，大概有好多年了。

  “您…一直都住在這裏？”

  赫連朝發問，他爭取讓自己的嘴型擴大。

  因為他看到這個老頭似乎聽覺也不太好了。

  老頭看懂了，滿是粘膩物質的眼很是高興…

  他點頭，瘋狂的點頭。

  “我…在…”

  “等…等、等小蒔…回…”

  他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砸吧砸吧嘴，但是還用力說著…

  “回…家。”

  等小蒔回家，他在等他的女兒祈金蒔回家…

  等了十年。

  一個頭腦已經不正常的人，等了十年的女兒。

  “撲通”一聲，祈金蒔跪倒在地，她的眼淚彌漫到了臉上，清秀的麵容滿是痛苦…

  她把她的父母全都忘了。

  母親確實被yi的子彈掃射成了一攤爛泥…

  而父親已經神誌不清，苦苦等她回家。

  yi，竟然把她害成這樣…

  最可恨的是，她把yi當成了阿言哥哥，這十年一直跟在他身邊。

  一切的海誓山盟，是假的。

  一切的言聽計從，是真的。

  她悔。

  悔到五髒六腑都在痛，想立刻將yi撕成碎片！

  “小蒔，”老頭看了看她，又綻放了一個癡癡的笑容。

  “小蒔…回家…”他說。

  他好像是想拉她起來，祈金蒔直接抱住了老頭，泣不成聲。

  她不管這個老頭身上多髒，多臭，也不管這個老頭瘋癲癡傻…

  “回家了、回家了……”

  小蒔回來了，就是回家了，四海為家也是家。

  老頭笑了，他樂嗬嗬的。

  祈金蒔抬頭，看著他滿是皺紋的臉，一看便是沒人照顧過。

  十年沒有人照顧的男人，神智還不清楚…

  “爸…”她哽咽著。

  “家，早就沒有了…”

  老頭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還在隨聲附和，他高興就在於，好久沒見過這個地方有人的氣息了…

  好久沒有人這樣搭理他，給他一個擁抱了…

  他害怕有些以為他是叫花子，不由分說就踹他的人們…

  他的那條胳膊就是這麽廢的。

  可是，這個女孩真好…

  像他的小蒔。

  梵玖言的手掌拍了拍她，他給不到她安慰，心裏也很難過。

  老頭掙脫她的懷抱，樂顛顛地向後麵的草屋跑去了…

  祈金蒔沒有跟過去，她慢慢站起身，腿有些麻木，被他扶住。

  “帶他一起走麽？”他問。

  祈金蒔果斷地搖了搖頭。

  她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她痛苦，她悔，她恨，但是她懂得隱藏情緒…

  然後在最該爆發的時候再爆發…

  “他跟著，必然會有危險。”

  她看著梵玖言的藍眸，那樣深。

  “等除掉yi，這一切結束後，我再與爸爸相認吧。”

  她已經做好了選擇，擦了眼淚，率先向前走去。

  “那時候我要把他治好，起碼…要比現在這樣好…”

  她心疼地望了望那個草屋子裏，佝僂的身影。

  不知道他這十年怎麽度過的，曾經的屋子在這裏已經被拆除，隻剩下了這些無法遮風擋雨的草房子…

  她還不能與曾經寵她的父親相認，起碼現在不能。

  因為，在永遠拿捏不準yi在下哪一步棋的時候。

  任何和她有關的人，都會被連累，會成為她的軟肋。

  在yi麵前，有軟肋，會輸。

  祈金蒔垂下頭，她的手掌上有兩枚戒指，都戴在無名指上。

  梵玖言摸了摸她的頭，攬過她的肩膀。

  他們要經曆什麽，就算是他，也預測不到。

  他十年前的能力，在yi的f-遺忘之力解開之後，慢慢湧現。

  但是，其威力，他還不能完全駕馭。

  能保護好她麽？

  梵玖言回頭看了一眼祝朝燃。

  曾經，他的眼神傳達的命令和訊息，燃都能會意。

  隻是這次，祝朝燃感覺這雙藍眸幽遠深邃，在問他什麽。

  他不懂這份疑惑是想問什麽，更不懂他能不能給到首領答案。

  梵玖言其實是在問，我們能不能…

  把這個世界改變成最美的樣子。

  所謂的美，就是沒有傷亡，血族和人類和平共處。

  每天平平淡淡，純樸真實。

  而且吸血鬼和人類還能有一個美好的家。

  這也是…安安的願望。

  也是，古鶴的執著。

  我們可以做到麽？

  可以麽…

  那我們應該如何才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