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鄭伯克段於鄢
作者:就是摸摸醬      更新:2020-05-18 05:13      字數:3315
  初二,梁舒聞來了,給林心帶來了很多好吃的。

  他看著屋中的披風和一堆竹簡,問:“怎麽就你一人?辰齊一早還有事要辦?”

  “騎郎將這麽早當然在家咯。”

  梁舒聞將心中的話又咽了回去,大過年的,免得她又說自己多話。

  梁舒聞自己坐下看書,林心去後院看了看新做的酒,溫度正合適。

  林心見梁舒聞看了會兒書也沒什麽興趣,兩人便聊起了天,這些日子林心不在,他們兩夫妻竟然關係更僵些了,林心想責備他,但是想到正過年呢,也不好弄得大家不開心。

  過年期間,就要開開心心,和和樂樂的。

  下午再潼又送了炭,說天氣涼了,但是要特別叮囑她小心用碳火,一旁的梁舒聞聽了,癟了癟嘴,深呼吸口氣,就當什麽都沒聽到。

  林心又拉著再潼叫他給昭公子帶口信,約他初三見麵。

  梁舒聞倒也不客氣,自己開始在書房裏翻找書簡來看。

  他發現裏麵都是隸字書簡,蒼勁有力的字體,都是昭辰齊抄給林心的。

  書簡的傳播就是這樣不便,隻能靠手抄,所以一本書的價值不僅僅是竹簡成本,還有時間成本。

  梁舒聞轉頭看了一眼獨自忙碌的林心,她以後會嫁給她滿心喜歡並且一心一意待她的人,這一定是她想要的。

  他並不為此傷心,他難過的是兩人最終會越走越遠,就像現在,每日再也聽不到她在一旁嘰嘰喳喳,聽不到她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

  那些他感興趣的過去和未來都要靠他自己一個人去摸索了。

  ————

  初三一大早昭公子便來了,他端正坐好,雙手撐在膝蓋上,肩膀拱起,就像在等待獵物。

  林心用做湯餅的麵餅捏了麵條,她把麵放到他的麵前,又說了一通吉利話,自己裝了一小碗說要沾壽星的光。

  而昭公子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看著林心弄完。林心都被他這樣看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提醒他快些把麵吃掉。

  吃完麵林心問他:“你家裏人在等你過生日了嗎?”

  昭公子說:“從未有過過生辰這樣的說法。”

  “那你們是從來都不過?怎麽樣算大了一歲呢?”

  “元旦一過便大了一歲。”林心愣愣地看著他,昭公子問她:“我記得你三月生辰?”

  林心撓了撓額頭,她說的三月是西曆三月,可是自己不知道怎麽解釋,她一字一句地說:“其實我農曆是閏二月出生的。”

  昭公子不解地看著她,說:“顓頊曆隻有閏九月。”

  林心被他這一說,更不明白了,她招招手,將錯就錯地說:“就當作三月二十二的生日吧。”

  昭公子又回到了剛開始的動作,他仿佛是一個獵人,前一日家裏問起他的婚事,昭公子醞釀了很久,還沒有想好如何詢問她。

  林心把桌上的碗筷擺過來擺過去,有些緊張,想找些話說。

  她想到自己改錯了年齡,但是過了一年就長了一歲,故此問他:“那我是不是算是滿了十五歲了?”

  昭公子卻被她的提問驚醒。

  林心幾次三番說起自己還沒有成親的打算,若她因為自己而妥協,家庭生活隻會使她難受,他內心仿佛是天人交戰。

  最後昭公子放鬆了身體,將手放在案幾上,對她道:“等你長大些再說吧。”

  林心這段時間在市場裏知道了很多東西,這裏人主食都是小米,但是林心在市場裏發現了大米、小麥,隻是價格很貴,都是外地送來的。

  她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看到的東西、物品,還有自己與可言碰到的角抵戲,那兩人扭打得太專注,竟然跌出了比賽圈,撞到了看客,但是大家還是很開心。

  看著口若懸河、笑容滿麵的林心,看她手舞足蹈地講著這段時間自己的見聞,昭公子覺得好像發現了不一樣的長安。

  她看到的永遠和別人不一樣,一件很小的事情她也覺得新奇,反而對那些磅礴的高樓一點也不感興趣。

  林心終於講完自己年前看俳優講的故事,她也學著俳優的樣子敲了敲手裏的空氣鼓。

  “咚咚!結束!”

  昭公子輕拍了兩下手掌,說:“好!”

  林心覺得不過癮,笑著對他說:“不是你這樣的,人群裏可是爆發了排山倒海的掌聲!”

  但是她也不勉強他,他又不是市井裏的小民,從小各種禮儀訓練下來,舉手投足都是十分氣派莊重的。

  這時候可言已經把夕食送來,這意思是,吃完飯,昭公子就該要離開了。

  用完夕食,昭公子還告訴林心一個噩耗,後麵的半個月他都不在長安,恐怕自己沒法來看她了。

  皇上要到五畤原,親自祭祀社神,來回最快也要半個月,昭公子的騎兵要護衛皇上出行。

  直到昭公子離開消失在視野中,林心才反應過來,半個月的時間有多長。

  這半個月中,林心回軹侯府給莊抒語拜年,感謝她之前的教導,莊抒語若有所思地看著林心,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要她這樣細致地調教這個姑娘,最後又放她走了,這是為何。

  這實在讓她詫異。

  林心還完成了一次完整的釀酒,她將發酵好的米酒過濾壓榨,繼續發酵,然後上鍋煎煮,最後得出了自己第一次釀製的酒。

  煎過的酒,色澤更清亮,味道更香醇了。

  梁舒聞還來家裏呆了一整天,因為他說無聊,找林心瞎扯他最近的學習成果。

  上次林心問他書裏有沒有說他們是在地球上,梁舒聞此後一直研究這件事情。

  周髀上所說的蓋天是現在為大眾接受的,還有一個小眾的學說——渾天。

  但是這種學說卻覺得地球是浮在水上。

  林心現在也不驚訝於他們對宇宙的了解也能這麽多,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他:“浮在水上,那水裏的地方,人不能生活怎麽辦?”

  梁舒聞走前告訴林心第二天要去見籍福,林心無事,也打算一起去。

  翌日,林心與梁舒聞先到城裏吃東西,林心聽著堂中的歌,已經漸漸能聽懂他們唱的歌詞了。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

  妃呼狶!

  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林心聽完,直愣愣盯著梁舒聞,梁舒聞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問:“你這是做何?”

  林心不可思議地問:“少主,這裏姑娘這麽豪放嗎?”

  “表達自己的情緒是任何人都會有的。”

  “那你為什麽總是要罵我?”

  梁舒聞閉上眼睛,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也梳理了一下語言,道:“我那時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是著急些。”

  林心立刻接話:“你還帶著阿寬呢。”

  梁舒聞點點頭,突然看著林心笑了笑,說:“我們是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對方,這樣的情意,就夠了。”

  林心一邊伸手要去拍他的手一邊對他說:“哎呀,幹什麽啦,這麽煽情。”

  梁舒聞將手往後一收,對她說:“雖說表達情感是人之常情,可是世家子弟不比尋常人家,一舉一動皆在他人眼中。”

  林心見他又要開始長篇大論了,轉頭看著外麵來去的人群。

  其實這裏也沒有那麽封建,但是像梁舒聞這樣的世家會特別高要求自己,因為背後有無數眼睛在盯著他們。

  籍福來了後,林心也沒有怎麽說話,主要就聽他倆論道了。

  籍福說丞相喜愛儒學,時常有儒學生來家中,問梁舒聞可喜歡,梁舒聞說自己並不了解,但是願意一學。

  梁舒聞就這樣開啟了新的學習生涯。

  晚上林心回到家中一人無事,想到出來住已經一個多月了,打算看看這段時間的收支明細。

  可言從大娘那裏抱來了許多薄木片穿在一起的木牘,這就是賬本了,上麵的隸字與自己學的也有很大區別,林心每日無事就在屋裏研究賬本。

  這賬本是用一樣寫一樣,進一樣又寫一樣,林心看得頭大,檢查了幾個下午,賬目上看沒什麽問題,但是普遍用度都比市場價格高,而且整體用度很快,林心覺得有蹊蹺,決定要責問這件事。

  第二日林心正在想如何說這個事情,梁舒聞和剛從五畤原回來的昭辰齊一起到了,兩人是在來的路上遇到的。

  家裏沒準備那麽多飯菜,需要等一會兒,梁舒聞說自己反正是沒事的,本來打算去長安聽課,據說現在長安有好幾處這樣的論道場所,年輕人眾多。

  昭公子聽了也很感興趣,說自己若是有空也想去聽聽,現在儒學大興,皇上時常考驗他們的儒學。

  梁舒聞一說起學問就不停,用過晝食才終於停下來。

  林心思來想去,告訴了他倆自己看了賬本,覺得大娘在中間吃回扣,梁舒聞覺得不嚴重可以不管。

  而昭公子想聽聽林心的考慮。

  林心對他說:“她以為我不懂所以想糊弄我,我現在知道了若不提醒她,豈不是姑息養奸?《鄭伯克段於鄢》你們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