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畫軸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134
  陸府正屋

  “你去找娘娘了?”陸大人接過侍女新沁的清茶,左手在紫泥八瓣花型茶盅上方扇了扇,嫋嫋芬芳偏向一邊,閉目細聞一番。斜後方擺著一金銀琺琅為材料的花瓶,瓶中插著六枝枝葉舒展,花卉妍麗的插花,細細瞧看竟是用翡翠寶石、珊瑚瑪瑙等貴重材料製作而成,工藝精湛,生動逼真。

  孫氏正在淨手抹花油,聽到老爺這般說道,揮手屏退下人,抓起一旁的綢緞手帕,攥起拉扯,躊躇兩下,心中一定提步走到羅漢床前,坐到陸銘遠對麵:“老爺,咱家訊兒腳傷了大夫說得好生靜養個十日呐,八皇子把咱訊兒推到,娘娘不得給個說法,好生管管殿下,免得日後仗著身份再欺負訊兒。”陸夫人也猜測到老爺此時詢問,定是要怪她魯莽,處世不妥,可訊兒傷著了,這就是天大的事,就是,就是皇子也不行。

  “八皇子把他推倒?你這口黑鍋安的不錯啊。”陸銘遠低著頭品著茶,幽幽回道。

  今日下朝出宮門時遠遠瞧見調回長安不久的顧鴻雁,新封了禦史大夫。此時與兵部尚書董道允、侍中蔣禕結伴而行。他故意停下,不欲與他們同行。一旁的袁正明從後麵走來,做東相邀前去惠寶樓小聚,已訂好雅間,朱慶義劉先也一同前往,盛邀不好推拒。正打算上馬車前去,宮門口角落裏一小太監的身影晃動。與他對視,瞧清何人,陸銘遠又進了宮門,尋一處偏遠角落,聽小太監回稟。此人是他安插在立政殿的耳目,陸後身邊有風吹草動便前來告與好有所對策。他是國舅,是外戚,自是要替中宮擦好痕跡,令他人難抓把柄,這本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聽到小太監的一番簡短回話,陸大人白淨的麵皮一片冷然,停頓一瞬,朝他一點頭回已知曉,命他先行離開。陸銘遠等了一會才出宮離開回府,惠寶樓,就先不去了吧。

  陸銘遠不等孫氏言語,命管家尋來陸延訊身邊的小廝陸奇,厲聲說道:“說實話!八皇子是怎麽把少爺推到的。”

  “是是。。。”陸奇十六的年歲,也是個見什麽人說什麽話的人,老爺豈是像陸夫人那般好糊弄的。當下沒了主意,哆哆嗦嗦不知該怎麽回話。

  “你跟老爺說呀!”一旁的孫氏瞧著倒幹著急了,這小廝機靈,平日挺能說會道的。

  “他敢說實話嗎?”茶盅放於桌上,一聲清脆的響聲,倒是嚇得陸奇心裏一咯噔。

  陸銘遠一臉冷肅,盯著抖個不停的小廝說道:“你們整日跟在少爺身邊,陪著他胡作非為,沒聽到有一個阻攔的。要你們有什麽用,趕明一並送去西市。”西市山口街,是長安買賣奴仆最大的交易場所。

  陸奇撲騰一聲趴跪下:“是,是少爺自己崴的腳。”陸奇聽老爺這番口氣,怎麽著都不像是隨意問起的,顯然是聽說了什麽,當日書院那麽多人,要掩蓋豈是容易的事,遂說了實話:“與任何人都無關,少爺嫌書院新來的學子家境貧寒,礙眼,就想給他點教訓。和劉家公子、袁家公子他們,將人給堵了,羞辱了一番,把那學子欺負狠了,他反抗使勁推了少爺把。”

  “胡說。”陸夫人急忙打斷,這要是再說下去還得了,這小廝怎麽講的與那日告訴她的不同。

  “接著說。”吹了吹茶,陸銘遠執起茶杯,眼都沒抬喝著茶回道。

  “是,少爺把小公主的紙鳶踩了,八皇子殿下惱了。就來質問少爺,少爺一直退到台階就,就”崴腳了,陸奇撿著重點說完已是滿頭大汗,緊張的快要暈了過去,臉色蒼白的跪在那裏聽候發落。

  “不可能!”陸夫人站起身,頭上鎏金百花步搖晃動不已。

  “老爺、夫人,我。。。我真沒胡說,書院都知道,前幾日少爺還在大街上羞辱那謝姓學子,江家公子、七皇子都去製止來。當時大街上的人多得是隨便找個人一問就知曉。”陸奇半抬起身焦急的瞧望了眼老爺的神情。

  “這,這不可能,還是八皇子來逼的,要不訊兒怎麽往後倒,再說定是那書生不好。”陸夫人眼睛轉著,想著主意,試圖為她兒找尋著理由,這小廝真是沒有抻頭兒,怎麽什麽話都說。

  “好了,你將他慣得都無法無天了。”白淨的麵皮滿是不耐的神情,厭惡地皺著眉頭打斷孫氏的話。

  “也好,留在府中,陸福趕明給少爺找個先生,在家裏學,正好不用出門。省的給我惹事生非,丟人現眼。以後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將他放出去,要是出去了,就別回來。”陸大人動了怒,直接對著門邊候著的管家吼道。

  “老爺,老爺你。”孫氏攥著帕子,一手扶著胸口驚慌得喊道。“你不能漲別人氣焰,滅自己威風!訊兒還病著那。”

  突然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孩兒,不由得悲從心來,淚已盈目,委身慢慢跪坐在陸銘遠身邊,拽著他的外袍泣聲說道:“老爺,自從惠兒夭折,我把我全部的精力放在訊兒身上,這便是我的嫡出親兒也就對他這樣了。這些年來,各種辦法尋遍,卻一直不曾有孕,我雖不敢自誇是個大度之人,卻讓侍妾生了一個又一個,不曾絲毫怠慢陸家子嗣。長安城中有幾個正頭夫人真正能做到的。如今訊兒便是我半生的指望了,老爺你就看在我的份上饒了他吧!”陸銘遠雖不喜孫氏的為人與管教方式,但就這一點來說,她的確做得讓他挑不出毛病,也真的將陸家子嗣視為己出,就是對其他庶子亦無苛刻。雖身下無子,且也不是無所出的,他那嫡長子惠兒剛滿百日便夭折了,次年生長女時她又因生產傷了身,孩子也沒保住,這一連番打擊若不是正好訊兒生母難產而亡,將他抱去她房,她真是連活下去的指望都沒有了。自然陸延訊的存在對孫氏來說是不同的。

  “罷了,等他養好傷再說吧。”一提起嫡長子、長女的早夭他心中也不好受,放下茶盅,起身理了理袍子。

  “謝老爺,老爺今日可要住下。”孫氏一手扶著床榻邊在媽媽的攙扶下起身,看到陸銘遠要走的架勢,急忙用絹帕試了淚,滿心殷切的尋問,畢竟老爺好些日子不曾來她的院落了。

  “不了,我去書房處理公務,你早些休息吧。”便抬步領著管家一行離開。孫氏立在那裏久久不曾言語,神情寂寥的看著園中的落葉更為傷感,在媽媽的好一陣寬慰下才坐下歇息。

  書房院落寂靜不聞言語聲,屋裏燈火通明,地上鋪著天家的賞賜——波斯進貢的地毯,帷幔高垂,四麵牆壁掛著稀世墨寶,拱門邊擺著前朝的名品瓷器。高大的寶物架上琳琅滿目,各式珠玉擺設、件件珍品。婢女將一旁的香爐點燃,嫋嫋香氣徐徐飄散,沁滿茶水,悄然退下。

  陸銘遠走到那張寬大的振州黃梨花桌案前,從桌下的暗格取出一幀畫軸,將它掛於展畫架上,小心鋪展開來。爾後坐在桌案後放的交椅上,右手撐著下巴遮著嘴,眯著眼目光幽深,麵無表情的看著畫卷。畫上著青色羅裙妙齡女子躍然紙上,容貌清雅脫俗,氣質嫻靜,一手捏花笑語嫣然,身後的山茶如火如荼的綻放,襯得佳人越加嬌美。

  此畫最特別之處是人物工筆,花卉寫意,沒有題字,亦無印章。

  越王家的小郡主李世琳一麵提裙在桌子間歡快靈活的穿跑,一邊轉頭喊道:“李行臻,你別肖想吃天鵝肉。”

  剛剛他們商量著,因今日下課比尋常早兩個時辰,打算一起去飽餐一頓後去武場練騎術。馬上要舉行秋獮大賽,樺緔與六公主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定要上場比一比才過癮。前日去的‘蜀地武場’學子太多,烏泱泱的吵鬧人,換個地尋個人少的也可多練會。新找的場地在郊區,麵積小,已經被八皇子包下了。回宮用膳顯然來不及,打算直接沿路用了午膳,再買些吃食零嘴去馬場。可是去哪家進膳,一時意見相左,六公主與之凝想去‘月宴’,樺緔與世琳想去‘饕餮盛宴’,老規矩舉手表決。李乾成選不選都是毫無懸念,自然是樺緔去哪他去哪唄,都不必問;施雯想去‘月宴’,品宴又看景,一舉雙得的美事。辛姑娘與樺緔同行,四比三隻餘李行臻,眼看要出結果了,行臻一開始明明說去‘饕餮盛宴’海吃一番,才有力氣騎馬。還頗有默契的與世琳說道一定要點‘紅燒裏脊’,‘宮保野兔’雲雲,可就在最後等著他定結局的關鍵時刻,他不自覺的斜睨了眼白淨絕美的少女一眼,違心說道:“月宴。”就那一眼被世琳瞧了滿眼,世琳怎能放過他。

  被戳中心事的人麵色有些窘迫,羞惱的瞪視著她:“嘿,你這小丫頭,嘴怎麽這麽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