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紙鳶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294
  初秋的風清爽不膩,廣闊高遠的天就像用清水洗過一般,清透湛藍,不時飄過大片蓬鬆柔軟的雲。

  樺緔拿著前日夜市上買來的紙鳶與施雯到院子裏好一頓折騰,總算是讓它飛到空中,卻也搖搖晃晃的厲害,很是不穩,好像時刻都有掉落的可能。

  “收收線,太高了。不行,會掛在樹上的。”李乾成背著手站在一旁說道,彩色的蝶在空中不喑世事的飛舞,哪知前路的凶險。書院別的不敢說,參天的樹木卻是成片成片的。

  “哦。。。哎——”怕什麽,來什麽。一陣強風吹來,紙鳶被吹翻,扯斷了線,越過花園的矮牆飛入‘水淵閣’的院落,施雯一時驚慌無措,雙手捧著用小木板做的線軸,上麵還孤零零的飄著扯斷的那根殘線:“怎麽辦?”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委屈巴巴的瞧著樺緔:“公主。”

  李乾成走近瞧著斷開的線,抿嘴搖頭說道:“線還是太細了,擎不住風鳶。”今日一早樺緔帶著從夜市搜羅的戰利品零嘴、香囊、小玩物等等,與她們分一分,右腳剛踏出寢殿門,又想起可以帶上彩蝶紙鳶下課後一起放會兒,沒想到竟忘帶線軸。柳青渝想了個辦法,就拿著作女紅時的線四股纏繞,碾成一股,不料想還是太細,架不住風的力度與紙鳶的重量。

  樺緔纖細的小指在頰邊一挑,把被風吹進嘴角的一縷墨發勾出,小臉一揚,眼眸露著盈盈水光,不在意道:“沒事,走去撿去。”

  “我去吧,公主。”施雯哪好意思,畢竟是她將紙鳶放飛了。

  “一起吧!”不由分說拉著施雯的手,向‘水淵閣’走去。

  楓林書院有聞名遐邇的‘三絕’,一是後山楓林映山紅;二是每屆科舉中的狀元、榜眼、探花必定有楓林書院的一席之地;三是水淵閣的藏書量、涉及種類多到令人咂舌。

  “好像是這裏吧。”穿過長長的回廊,一路走到西南角,施雯指了指圓形拱門,說道。

  ‘水淵閣’的樓閣羅列,回廊相連,庭院寬闊。四周環境幽靜,竹林成片。此時她二人走到一處偏僻小院,內有一片豐茂竹林,清雅之地,能清楚地聽到風吹葉落,偶爾也會傳來鳥兒的鳴啼。這竹林深處有處平地,擺著一張石桌、四個石凳,走了沒幾步就聽見有爭吵聲突兀的響起。

  “你自身都難保了,還試圖幫他?嗬——你拿什麽幫?別說你倆還真是物以類聚。”

  “謝玉生,你覺得你穿了這身衣裳,就當得了楓林書院的學子了?”

  樺緔與施雯悄悄拐過假山,就被麵前的狀況驚到。陸延訊坐上石桌,一腳踩在石凳上,拿著扇子佯裝研究扇骨,說出的話生生能將人氣歪,他麵前揚了一地的書,一名學子側躺在地,煙藍色的院袍上隱約兩個腳印,還有大片的髒汙。從他低垂的側臉仔細一瞧,那不是趙思賢嘛。他爹是在國子監負責管理院裏雜役的管事,聽說在他八歲的時候,在國子監院裏等他爹回家,百無聊賴時拿著本《千字文》念,被顧太傅瞧見。顧太傅聽旁邊的錄事說這是趙管事的幺子,便隨意考了考他,不料想《百家姓》、《三字經》等早已倒背如流,這世間就沒有老師不喜好學的學生的,便轉身讓錄事安排他來書院就讀。本是一番善意之舉,但忽略了他的出身,那時楓林書院的學子不是皇親國戚、簪纓世胄的豪門大家怎會有機會前來就讀。那五六品在這都是芝麻大的小官了,這院子管事,連個階品都沒有的赤足百姓,怎麽立足。僅靠那點讀書的天賦?楓林書院可從來都不缺天資聰穎又家世顯赫的學子。他在書院受欺被辱都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了,雖現在新學子的到來,他已不再是異類,但長久以來的自卑,早已將他那僅剩的讀書人的傲氣也抹煞的一幹二淨。每日低垂著腦袋,全然沒有少年該有的蓬勃朝氣。

  之前七皇子曾製止過,可不是同班,自不能時時看護,而且下一次更是有加無己,變本加厲。

  李乾成每次一聽到陸公子的大名,不禁掩耳蹙頞,對他的那些惡行深惡痛絕,然“豆令人重,榆令人瞑。”旁人的說教對他已起不了多大作用,況且陸家還有個助紂為虐的陸夫人。

  適才謝玉生去書閣正殿,僅這一室便有上萬本書籍,涉獵種類之多、數量之巨,令人歎為觀止。不禁覺得自己淺見寡識了,滿心歡喜的從中找了幾本書籍,想尋個清淨之地來看,不知不覺走到這邊,竟瞧到開學第一天遇到的那群紈絝子弟欺辱同窗,與自己心中一番鬥爭忍無可忍之下,衝出來製止,不曾想是雞蛋碰石頭。這群專橫跋扈的少爺們豈會有良知可言,在他們眼中同窗契友的這份情誼大約就像腳下土,一文不值。

  “太過分了!”施雯瞧著前方,小臉都氣紅了,剛要出聲上前,就被樺緔一把拉住。

  樺緔附耳低聲說道:“施雯,你去喊李乾成過來。”

  “八皇子?”施雯瞧了眼盛氣淩人的陸延訊,反應過來:“哦。”提著裙裾急忙去找人了。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考上書院,就出人頭地了,異想天開吧。”一旁的朱豐園扯著個公鴨嗓,說到興頭上,忍不住用手點著謝玉生的腦門,還揉搡了他肩膀兩下,朱豐園眼神說不上的怪異,讓人很是不舒服。

  謝家書生清秀的臉龐滿是憤怒,忍不住回道:“我朝早有律法,國子監學子需比量齊觀,一視同仁,無皇子與平民之分,無貴賤嫡庶之分,書院亦有戒”律字還未說完,便被無理的打斷。

  “什麽什麽,比量齊觀,一視同仁?”劉才青本就尖嘴猴腮長相刻薄,又表情過於‘豐富’,那張臉醜的簡直不忍直觀。“你這麽個土包子與七皇子、八皇子怎麽個平起平坐法?”

  一旁的袁衝朝著謝玉生吼:“瞪什麽瞪!就是你們這群人的到來,拉低了書院的水準。”

  飄落的紙鳶在對麵台階下孤零零的躺著,樺緔不疾不徐的走過去。陸延訊背對著樺緔,沒有瞧見她,劉才青與朱豐園倒是瞧見了,可是陸公子與袁少爺正是高亢之時,哪會顧到他們欲言又止的模樣。

  陸延訊起身走到謝玉生麵前,用扇柄狠點著他的胸口,一臉譏諷的嘲笑道:“你家家君大人在朝任何職,幾品大員?把你寵的認不清現實。”每點一次,用的力氣都讓謝書生倒退一步,疼痛到不自覺的皺眉。

  “你們欺人太甚。”謝玉生一把攥住扇柄,用上全部力氣將陸公子狠推了把。

  樺緔正蹲在陸公子身後不遠處悠閑地撿紙鳶,陸延訊被推了個趔斜,向後倒退了幾大步,一腳踏在紙鳶上。才狼狽站定,腳下的異樣讓他不自覺的底下頭看了眼,這一看倒好,便瞧見東宮的小公主仰著頭麵無表情的瞅著他看,那雙漂亮水亮的眸子裏滿是冷漠。

  “你踩了本公主的紙鳶!”陸延訊這才發現腳下踩了一張彩色蝴蝶的風鳶,驚得退開步,剛要去撿,樺緔已站起身,這時前方李乾成一聲大喝:“陸延訊!”

  “公主!”施雯、妍月與柳家姑娘跑到樺緔身邊,仔細將樺緔從頭到腳瞅了遍,複而轉身瞪視著前方正愣住的陸家公子。一旁的紙鳶上一個大大的腳印印在蝴蝶翅膀上,突兀極了。

  陸公子本就不知該怎麽接話,又叫李乾成一吼,連撿紙鳶都給忘了,被這突然出現的一群女學子給擠到一旁。那一個個明媚多嬌的姑娘,瞧著他的眼神一致的同仇敵愾,他怎麽得罪她們了?陸延訊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了?對了,小公主怎麽在他身後的。他踩了她的紙鳶,可這偏僻的院子裏怎麽會有紙鳶?

  又瞧著那倆豬隊友,蠢得就跟沒長腦子似的,他都快叫他們氣死了,都怪謝玉生,陸延訊站在一旁眼裏像是有萬千毒箭,朝謝玉生射去。

  謝書生去扶倒在地上的趙思賢,李乾成瞧著他倆的狼狽與地上淩亂的書籍,不用施姑娘跟他細說,他也猜得到是發生什麽了:“陸延訊,你能耐呀!跑到這偏僻院子來欺負同窗?”李乾成與他是從小不對付,雖是表兄卻是沒多少情分的。平日他懶得管他,主要是提起他,丟人。

  又想起剛剛陸延訊站在樺緔麵前,遂警惕的問:“還有,好端端的你惹她做什麽,她撿紙鳶礙著你什麽事了?”

  “乾成。你”陸延訊剛要解釋,便被打斷。

  “本皇子的名諱不是你能叫的!”他最煩與他沾親帶故,陸公子還自作聰明的喚他名諱,更是令他厭惡至極。

  “不是,殿下你聽我說,我沒”陸延訊有些急了,李乾成有多寵她這個侄女,全書院誰不知道,雖背後恥笑過,可那也是背地裏,現在要是被八皇子誤會他欺負小殿下,那還了得。

  “你沒踩她紙鳶?”李乾成歪著頭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一步步緊逼。

  “不是,我也”陸延訊被逼的一路倒退,忘卻了台階,隨後殺豬般的哀嚎響徹竹林,驚起一片麻雀振臂起飛。劉才青不自覺的向後躲了躲,現在劉家少爺一見到鳥兒就有陰影。

  陸公子崴腳了,之於許多人來說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