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陌上尋少年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861
  樺緔沒喜歡的人,所以無所謂。看情詩就看情詩,這《花間集》又不是**,比起那些孟浪的姑娘看個情詩這算得了什麽呐?多大點事兒。再說是李乾成看見羞什麽呀,兒時有更多羞人的糗事他都知道。

  “出宮?現在!”不過當下這個事兒才是大事。

  李乾成覥著臉,一本正經的教唆:“不找少年給誰寫情詩!跟誰談情說愛!對誰以身相許!”

  樺緔瞧著他那副厚臉皮樣,想著將來他要是當了爹,得把她那還未出世的堂妹教成什麽樣子,翻了個白眼:“怎麽去?”論明白她的喜好這一點,李乾成真是太合她的意了。宮自然是要出的,畢竟長安夜市是令她魂牽夢縈的。不過宮規就是宮規,明麵上的事不容違規,明著不行,暗中來。

  宮中律法未出嫁的公主每日申時四刻之前必須回宮,無論何種理由(皇家狩獵等大型聚會除外)不得違背。違反宮規自有教養尚宮前來訓話,少不了抄寫戒律,麵壁思過雲雲。每當這種時刻,各宮後妃總是意見相同,不見絲毫異議和心軟,恨不得女官能嚴厲對待自家不守規矩的女娃娃,給她們點教訓,長些記性。

  “你不是整日吵著要去朱雀街的夜市逛逛,我現在就帶你去。”今日放學後,他們一群學子去‘月宴’小聚,結交了幾位新友,相聊甚歡,竟讓他有種‘與君初識,猶如故人’的感覺。

  之後不少學子鼓動著一會要去夜市逛逛,大家一拍即合,相互結伴。他突然想起李小餘一直對長安的夜市頗為向往,可是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女眷不同皇子,皇女還好,白日還可以去學堂、馬球場,隻要申時四刻之前回,就沒事。可後妃除非父皇首肯參加春蒐(sou)、秋獮(xiǎn)、去相國寺祈福等大型皇家活動,才可坐在車輿中,窺視長安的盛世繁華。至於畫本子上的歸寧,那都是百了八十年才能遇上的稀罕事。還得有品階,深受皇寵。否則也隻能一日日的隔著高牆望望城外的天空,憂歎幾聲罷了。

  記得之前有次去東宮找樺緔,婢女蘭薌說公主在朱雀門口。

  “朱雀門?去那幹嘛?”朱雀門是皇宮最外圍一道正門,由三扇門組成,中間那扇最大,平日是不開的,隻有在大型慶典時才敞開,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走的。主門旁邊有兩扇稍小一些的,早朝或宮人往來走那裏。對了,這朱雀門前麵正對著的就是朱雀大街,長安主道。

  後麵是承天門街,與承天門遙遙相對,而承天門後麵便是太極宮,皇家內宮。樺緔住的東宮在太極宮裏的東麵,太極宮的後方東側是大明宮。

  到了朱雀門,從東側這扇找到西側,遠遠瞧到避在門邊的人影。

  樺緔瞅著宮門外的繁華歡鬧、笙歌鼎沸,與她不過百米之隔而已,近在咫尺,然而腳前這兩塊磚中的細縫,就像是禁線,不可逾越雷池半步,仿佛磚上刻了‘宮規’兩個大字。

  樺緔一手扒著門邊,引領企踵,滿目歆羨,瞧著夜市上的燈海,遠遠瞧去像是銀河般璀璨炫目。一旁兩個站崗的年輕小侍衛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一動不動,眼珠子時不時的斜看她一眼。

  “李小餘,幹嘛哪?”八皇子走近立在她身後,也抻著個脖子張望,好奇是什麽這麽有吸引力,心向往之跑到宮門口瞅。身後的一幹侍衛婢女也都有樣學樣的遠瞧著,心裏都尋思著莫不是有什麽稀罕事?

  樺緔回身抬頭,神情哀怨的說道:“那有賣糖葫蘆的。”

  “啊?多大點事,我去給你都買來,至於這樣嗎?你瞧把兩侍衛嚇得。那還有禁衛大人,快憋出內傷來了。”李乾成很是不能理解為了串糖葫蘆,跑來這兒逗樂。

  “你根本就不懂!我不僅想吃糖葫蘆,還有、五彩水果糖、橋頭餛飩、邵家酥餅、老趙家燒雞、田記醬肘子、串串肉、‘東閣’烤鴨。”一口氣說完,雙眸水亮亮的睜的老圓,撅著嘴瞅著八皇子,就好像是他不讓她吃似的。

  “。。。”李乾成簇簇著張臉,嘴張了張又合上,老半天才艱難地說道:“你,禦膳房是怎麽苛刻你的膳食了。”

  “不光是吃的,還要去清池放花燈、‘白梨苑’聽《鎖麟囊》、和閨中密友去‘茉莉幽香’品茶吃糕點、‘鳳朝’去賣金飾、‘花露閣’買香囊、‘饕餮盛宴’吃霸王餐!”劈裏啪啦講了一大堆,聽得李乾成頭都暈了。

  “你這就是想上夜市唄,大明宮那也有夜市,模仿外麵其實都一樣,而且太醫和尚宮們都查了,吃的幹淨,不會鬧肚子。”他算是瞧出來,小丫頭愛熱鬧,定是想出去遊玩一番,長安的夜市有趣的東西太多,不怨她,誰不想瞅瞅。就是隻看看人,也能給你把全天下的種族、營生集齊了。

  “贗品就是贗品。”給了他一個你永遠都不會懂我的憂傷的眼神:“小皇姑都出宮兩回了,是七叔偷偷帶她出去的。”說完往東宮方向施施而行,那背影都透著失落,要是她有雙兔子耳朵,現在一定是耷拉下來的。

  “哎,多大點事,行,等以後我也帶你出去阿。走,回宮去。”不在這丟人了。

  樺緔豁然轉身,一雙瑞鳳眼瞪得滴流圓,黑亮亮的,嘹亮的喊了聲:“真的?”

  嚇了八皇子一哆嗦,還不等他說話,接著說:“李乾成你說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大膽,叫叔。”故意皺著眉板著臉,糾正她。

  樺緔忙換上一臉乖巧的模樣,浮起一雙小梨渦。悄默聲兒的向李乾成這靠近了兩步:“小叔。”脆甜脆甜的聲音,怎麽聽都不會膩。這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說的就是樺緔。

  “乖。”八皇子背著手,仰著臉端著長輩的架子好不威風。走了幾步想起來:“哦,不過‘饕餮盛宴’吃霸王餐!可不成。”

  公主的貼身婢女蘭薌一斜眼給了八皇子的侍衛卓桉一個‘你輸了的眼神。’便高傲地揚著小腦袋帶著身後那群東宮的小婢女趾高氣昂的快步跟上樺緔。

  卓桉一手握著刀套,抽了抽嘴角。這主人精,合著下人都欺負人。不怪皇後娘娘說道,哎!這也不知該說是小公主道行太高,還是該說他家皇子核桃吃的太少,可能上輩子虧欠太多,都是命!

  樺緔那次就是耍蠻加裝可憐,不料想竟真的要帶她出去,驚喜的張著櫻唇,亮晶晶的眼眸裏滿是驚喜,像是夜空最璀璨的星:“真的?”

  “我什麽時候誆過你,明日書院休假,今晚出去最合適不過了。我還想把新結識的摯友介紹給你。”江、顧兩位公子為人正氣,才華斐然,確實值得深交,還有幾位新書生亦是十分投緣,他很是欣賞。一下得了這麽群同齡朋友,也是興奮得很。

  “才新結識,就摯友了?”別叫人給騙了,好在不是行臻,那孩子傻乎乎的怪讓人擔憂的。

  “你那什麽眼神,快點,天都要黑了。”李乾成倒是不知曉樺緔的那些‘百憂在心’,要是知道也得氣的嘔一缸子血。

  “可是怎麽出去?”撇了撇嘴,心情就像從空而落的紙鳶,一時跌宕起伏的厲害。

  李乾成揉了揉樺緔的發頂,俊顏上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表情看著很是欠揍:“自有辦法,你把蘭薌叫進來。”

  一刻鍾後,蘭薌穿著樺緔的衫裙躺在床上,嘴裏念道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一邊想著這都是什麽事兒,小殿下一定要早回來,否則她的小命就不保了,小城子守在殿門外犄角旮旯裏拿著塊小石頭畫著圈,心裏默默地將各路神仙拜了個遍。

  一出東宮殿門,好巧不巧的碰上大監,大監原是皇爺爺身前的總管大太監,現在皇爺爺身前的薛立仁、太皇太後身前的王一德論資曆都不及大監。父王大婚迎娶母妃之後,皇爺爺將大監調到父王身邊侍奉。

  大監是個念恩情之人,母妃的姑姑是先皇的淑妃,時常招母妃進宮小住時日,大監有次不慎衝撞了姑姑,後宮裏的爾虞我詐難以言說,苦的都是下人。大監被罰差點小命都沒了,是母妃求的情,還偷偷命人請了太醫院的人給瞧的傷。二十年過去了,曾經的年輕小太監已是皇上太後都會給些臉麵的大紅人,依然還記得這份恩,實屬難得。

  大監在樺緔小時候還經常給她騎大馬來著,她倒是不記得,聽母妃和奶娘說的。雖因太過年幼,早已忘卻,但大監對她的好她是知曉的。知道她不能出宮,便時常給她帶些宮外的小玩意,新鮮的小零嘴,或是特色膳食,多的數都數不清,要不她怎麽能知道那麽多呐。

  “殿下。”大監瞧見八皇子一行,便停下腳步,低頭施禮。

  “啊,趙公公。”李乾成沒想到這麽巧,能遇見人,還是趙公公,他身後跟著烏泱泱的一群宮女太監。

  “殿下是來找小公主玩耍?”大監麵容慈祥,怎麽瞧都不像是其他小太監口中令人惶恐不安之人。

  “啊——哦,對,可是李小餘有些累了,已經睡了,我這打算回去,明個再來。”主要是沒想到會遇上熟人,李乾成隻能硬著頭皮現編。

  “睡了?這個時辰?”雖是黃昏,天還是亮著,遠處天邊的火燒雲,波詭壯闊,色澤濃麗,美的醉人。

  “啊,對,李小餘最貪睡了,早讀遲到是常有的事兒。”

  “公主還年幼,讀書自然做不到夙興夜寐。”

  “公公說的是,哦,我先回宮了。”

  “殿下慢走。”

  “師傅,是徒兒眼花嗎?我怎麽眼瞅著那群小太監中間有個麵熟的。”路平忍不住又回頭瞧了眼,正巧八皇子也回頭,一看到他,嗖的將頭轉了回去,走的飛快。

  趙安順斂了笑臉,拿著帕子沾了沾鬢角,放入袖口,目不斜視的進了東宮的門,一行宮女迎麵走來紛紛行禮。一點頭,輕聲說道:“多派幾個人跟著,護著公主,別出岔子。”

  “唉,哎?”路平隨後想起那個小太監:“還是師傅眼利,瞧的精準。”忙抬手向身後擺了下手,兩個身形矯健的太監快速立於身旁:“聽著了,護著小殿下。”都是武功高強之人,耳力自是非凡。

  一番子周折,走的偏門,朱雀門他們可沒膽量走,不過總算是出了宮。

  坐在馬車裏,樺緔脫了小太監的外袍子,露出裏麵鵝黃色的裙衫,將樺緔襯得又仙又美,十一歲的姑娘已經有了女孩的韻味。

  “去喊著施雯與妍月好不好。”難得她第一次夜裏出宮,雖天還將將黑,但已經令她興奮得不得了。

  李乾成瞧著她那興奮快樂的小模樣,也跟著彎了嘴角:“施家隔著遠,咱麽不走那,路過辛府,命人去喊著辛家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