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雨,少年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690
  東宮棲霞殿,隱約聽到哭鬧聲傳來。

  “娘娘,太醫說小皇子燒也退了,神誌清明,並無大礙了。”刑媽媽將一盞參湯擺在太子妃麵前:“娘娘昨個一宿沒睡穩,又陪到現在,晌午沒吃口膳食,先喝碗湯墊墊,讓禦膳房送些吃食,再給小世子熬碗甜粥,等喝了藥,看能不能喝下去。”本來熬了碗,沒喝兩口就吐了,沒法隻能先吃藥止吐。

  樺緔還沒邁進門,就喊道:“母妃。”

  “餘兒,不是與你說過多少次,帶著外衫,著涼怎麽辦。”雙手接著樺緔撲過來的身軀,她的女兒都這麽大了,雖胖嘟嘟的小臉還掛著嬰兒肥,但今年身量拔高不少,每日都有用不完的精神頭。楨兒,楨兒何時也能這樣。

  “母妃,楨兒哪。”轉頭四下尋找。

  太子妃握著樺緔熱乎乎的小手,問道:“冷不冷?”瞧著她鼻子尖、鬢角都有水珠,攥著帕子一角給她輕柔的擦了擦:“楨兒在寢屋,昨夜著了涼,現下又不肯好好吃藥,你們兩個淘人的小磨磨,什麽時候能讓我省省心。”

  樺緔躲著母妃的帕子,焦急的抬腿要去裏間:“我要去看楨兒。”

  “餘兒,等等,先擦擦臉。”一個沒拽住,被樺緔掙脫。

  “小世子,您就吃一口,就一口,老奴給你準備了蜜餞,不苦真的。”童媽媽輕哄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要。”脆生生的童音,幹脆的拒絕。

  “世子,吃一口吧,吃了病才能好啊。”宮女姐姐也忍不住勸到。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吃,嗚--”一頭撲倒在被子上,不能自己的嗷嚎大哭。小腦袋後的小揪揪因抽泣而一顫一顫的晃動,可愛極了。

  “楨兒。”華緔走到床榻邊,跪在腳踏上,伸出手在嬌小的背上拍了拍。

  “公主吉祥。”一旁的丫鬟行了禮。

  樺緔轉頭對童媽媽說:“童媽媽我來吧!”

  “楨兒,楨兒你怎麽了?”看著弟弟的一隻肉乎乎的小腳竄出繡百果錦被,急忙將被子拽了拽,將小腳丫蓋了進去。

  李楨抬起腦袋,淚眼婆娑的看著樺緔,小鼻子通紅,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好不委屈。看清來人,撐起小身子,撲向樺緔,樺緔險些被撲倒好在童媽媽背後扶了把。

  “皇姐——”敷在樺緔嬌小的肩頭哭了好一會,才穩住情緒。

  “皇姐。”可憐巴巴的撇著嘴,委屈的坐在床中央,圍著被,兩隻白嫩的小爪子糾結的攥著被角,葡萄珠般的漆黑的眸子透著盈盈水光,不用猜,就知道剛剛又上演了一場苦情大戲。那可憐的小模樣,誰瞧著都揪心得很。

  “楨兒,你要多吃飯,聽太醫的話,好好吃藥,這樣才會好得快,等好了,就可也跟著姐姐看貓熊了。”抬手給擦了把淚。

  “皇姐,貓熊?是什麽?”李楨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一時忘了哭。

  “圓圓的大腦袋,胖嘟嘟的,眼睛黑黑大大的。”舉起小粉拳筆畫著說道:“這麽大,還是白底黑花,可愛極了。”孩童語序特有的顛三倒四,倒是莫名的可愛。

  “真的嗎?皇姐。”小嘴巴好奇的微張著,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透著水亮,樺緔都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小影兒。

  “當然是真的,皇姐可不會騙楨兒。”樺緔姐姐架勢十足。

  “可是,可是藥藥苦,楨兒不想喝。”小眉毛糾結的皺在一起,苦著張小臉,兩隻小爪子攥著錦繡被麵,做著最後的掙紮。

  “良藥苦口啊,難道楨兒要永遠呆在床上,被童媽媽喂藥藥嗎?”樺緔反問著他。

  “不要。”情緒說來就來,淚說掉就掉,小短胳膊一抬豪邁的在臉上來回一擦:“好,楨兒喝藥藥。”稚嫩的臉蛋上神情悲壯極了。

  童媽媽急忙端著藥碗上前,一口喂下去,苦的五官揪在一起,險些有些咽不下去,一勺勺總算見了底,幹嘔了下,含著樺緔喂進嘴裏的蜜餞,總算露了個笑臉。坐在窗邊的太子妃,柳眉舒展開來。

  楨兒吃了藥,喝了小半碗粥沒多久就困了,樺緔也回自己的寢殿睡了大半個下午,過了申時才醒,在自己的寢殿百無聊賴。坐在羅漢床上,一手撐頭,隨手拿起本書打發時間。偶然翻到一頁

  《思帝鄉·春日遊》詞人韋莊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念了遍,便翻了過去,剛要讀下一篇,歪了歪頭,又翻過來,細細讀了起來。

  春意正濃,大地也像為了應和春風的暖柔,穿上了華麗的裙衫,這羅裙是天下最好的繡娘也繡不出的生動繁華。裙上的姹紫嫣紅風中輕搖,落英繽紛,迎來一場場浪漫的花瓣雨。春遊中的姑娘,粉白的花瓣飄落烏發中,來不及拾起,桃粉的羅裙衣衫便綴滿粉白,或大團一片,或三三兩兩分散羅列,與羅裙渾然一體,顏色相稱,好像本來就是繡裙上的繡作。

  在姑娘為當下的美景沉淪之時,遠遠地傳來馬蹄聲,由遠至近。駿馬驕傲的高昂頭顱,抖動著如海浪般的長鬃,紮實的肌肉隨著奔跑而跳動,驅馬的少年英氣勃發,深刻的五官俊美異常,墨發飛揚,一路奔馳而來。

  隨著靠近,一雙浸染濃墨的雙眸,自帶多情,裏麵瞧得見星光,熠熠閃亮;如同夜空的星,不自覺的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那側首一眼,便是萬年!

  與姑娘清透含情的秀眸相遇交織,深深纏綿;清亮的黑眸,倒映彼此。駿馬馳騁,帶起勁風,吹亂秀發,揚起衫裙,花瓣紛揚。姑娘一聲驚呼,大袖掩麵,擋了撲麵而來的花風。放下廣袖,引領而望,胸口頓時像是揣了隻興奮的花鹿,撲通撲通要跳出胸口。不遠處那少年喝停駿馬,拉直韁繩,駿馬強行轉身,甩起膨大的馬尾,空中打了個弧,停下身來來。一抖擻碩大的腦袋,打了個鼾氣。

  馬上的少年腰板宛若擎天樹般筆直挺拔,目光深沉遠遠瞧來,姑娘領如蝤蠐,臉頰添暈,眸露羞澀。便垂瞼輕點下顎,向唐突的粉色佳人而致歉,隨後抬首唇邊蕩漾起一絲笑意,刀削的俊顏更添生動。

  風,吹亂姑娘的心。是誰家的多情少年?風流倜儻,灑脫放逸。擾亂一池春水,不自知。

  姑娘當下心中立誓,付了真情。若以身相許與他,這一生足以!

  即使有一日,情倦了、心累了,情郎辜負了她這分情誼,也罷,亦不會為今日的選擇而有一絲的悔恨。

  樺緔腦中不自覺的想像著唯美的畫麵,唇角已輕輕揚起,兩顆甜甜的梨渦越加清晰。果真書中的描繪總是動人,少年、少女、飛舞的花瓣,萌動的情誼,春風吹亂誰的心。哎,這樣的公子她怎麽就沒遇見那?

  “哎——”一聲輕歎到是將蘭薌和小城子歎的不明所以,以為公主是煩悶,不自覺的相互使了個眼色,絞盡腦汁想樂子供公主解悶。

  “公主要不要吃快糕點,今日未時一刻六公主差人送來的,說是太妃娘娘做的,剛出鍋,要不嚐嚐。”蘭薌想著民以食為天,吃總不會出錯。

  “不吃。”好好地畫麵被蘭薌拉回現實,樺緔無奈的撅了撅嘴此事亦不好訓斥,自顧自的憂鬱。

  “那公主要不要吃些草莓,您看長的多小巧,紅的討喜,酸甜可口。”小城子不甘示弱,從一旁八仙桌上端起玉石高腳果盤,一盤子新鮮紅果,果真養目。

  “不了。”樺緔擺擺手,一副懶得再說的模樣。

  “那咱們去放紙鳶。”小城子突然腦洞大開。

  “今風又不大,放什麽紙鳶。”蘭薌一臉嫌棄不耐,不鹹不淡的懟他。

  “公主,晚上風大。”小城子天真爛漫的險些將樺緔逗笑。

  “你傻,晚上放了誰看。”蘭薌食指戳了戳他的腦門,吐槽道。

  “咱麽自己看。”這耿直的孩子,傻起來,可愛的要命。

  “黑燈瞎火的,你瞧得見嗎?”蘭薌歎了口氣,竟無力再說。

  小城子剛要再起話頭:“那。”

  “淨出餿主意。”蘭薌先一步阻斷。

  “殿下。”剛出門的婢女一抬頭瞧見八皇子來了,急忙行禮,李乾成引領而望,隨口來了句:“李小餘呐?”

  “殿下在殿內。”

  “她幹嘛呢?”

  “正無聊呐,看書解解悶。”

  “嘿,她竟然能看書,稀罕事,我瞅瞅去。”說著背手闊步朝殿內走去,腰間的佩環香囊球叮叮脆響。

  “李小餘,瞧什麽書呐?”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傳來。

  “吆,了不得,真看書啊,稀罕。”一進東麵書房,便看著樺緔端坐在羅漢床上的茶桌前,舉著本書,看得仔細。桌子這邊床上堆放著四五本或合上或攤開的書籍和一盤新鮮草莓。

  一聽聲音就知曉是李乾成來了,連眼瞼都沒抬一下,不耐煩地說:“去去去,一邊稀罕去。”

  李乾成端起高腳蓮花盤,隨手用小叉插起一個草莓放入口中,一屁股坐到樺緔對麵,彎身低頭看了眼書的封皮:“瞧什麽書呐?《花間集》?”又一把將書抓起來,反過來翻看,默默將詩一念。

  癟了癟嘴,很是欠揍的揶揄:“李小餘,這是情詩啊——”雙眉高低撇著,縮著腮幫,表情滑稽:“這懷春少女的姿態不適合你呀。”

  樺緔伸手隔著桌子去搶,沒搶成,倒是拽住了李乾成的錦服袖口,金線用的多,攥在手心有些劃手:“給我,你不是去赴宴了嗎?散的挺早。”她還以為得到亥時,卡著宮禁時辰回來。

  “沒良心,沒散呐。我這不是怕你無聊,回來看看你做什麽。”將手上的書合上放在他身後的羅漢床邊,又插起一枚紅果塞給樺緔。

  “挺甜,嚐嚐。”自己也連塞了四五個,吃得津津有味。

  “抹了蜜,能不甜。”樺緔不以為然,回道。

  李乾成這才發現果真,怪不得如此可口,抹的不多,也不會蓋了紅莓果本身的酸甜果香。又吃了幾個,將高腳盤放在小茶幾上。抬起頭對華緔說:“走,起來收拾。”

  樺緔敲了敲盤坐的有些酸漲的腿,抬頭問道:“幹嘛?”

  “出宮尋少年啊!”剛剛這茬還沒過呢,一旁的蘭薌和小城子不由得掩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