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學子
作者:墨斐華傾      更新:2020-05-18 04:13      字數:3848
  人群向兩邊散開,少年頃長的身軀迎著朝陽款步走來,周身像鍍了層金邊。風吹揚起袍角,腰間的佩環穗也跟著打著旋的飛舞,右手上握著條烏金長鞭,深邃英挺的五官,慵懶無謂的神情,周身散發著遮擋不住的矜貴氣息。狹長的鳳眸斜睨了眼被拖倒在地的陸延訊,一側首,給了身後侍衛一個暗示,齊光上前把小書童扶起,將主仆三人送上馬車。

  袁衝此時頗為惶恐的作揖行禮:“七皇子。。。殿下”

  陸延訊低首麵上恭敬道:“殿下。”一雙長眼顯出不甘,斂下眼瞼,瞅著自己的袖口,恨不得盯出個窟窿來。心中暗罵,出門不利,要不是前天去聚錢莊賭錢被他爹抓了個現行,減了侍從和月例銀子,他至於這麽寒酸才帶了三個家奴一個車夫出門,還是四個孬種,他胳膊都快被擰下來了,也沒見個人有膽衝上來,還好巧不巧的遇上七皇子殿下,真是喝水塞了牙縫。

  “這個時辰,你二人不去書院,將馬車橫在路中,不欲讓人通行,是何道理?”眸底晦暗,眼神生冷,嘴角似笑非笑的盯著狼狽倒地的陸公子,左手放鬆的攤開,折起的烏金長鞭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輕打在手心。

  “殿下,他”袁衝訕笑了下,剛想顛倒黑白,七皇子挑了下眉梢,俊顏顯現一絲不耐,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也不想陸大人知曉吧!”七皇子瞧也沒瞧陸延訊,隻是捏著長鞭上的流蘇穗頭,漫不經心的說道。

  “散了吧。”七皇子抬眼瞧著天際染紅,朝陽露出尖尖角,漆黑的眸底也染上了暖色,輕聲說了句。

  “。。。是”陸延訊低下頭不甘願的起身,端著手臂咬著後牙槽上了馬車,抓著袖籠,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心裏發著狠暗暗記下,這口氣早晚得出。

  瞧著人群、馬車漸漸散開,七皇子轉頭看向英挺少年,劍眉下一雙招搖的桃花眼,眸底深處閃爍著星光,難得的俊朗。

  “在下江玦,拜見殿下。”緋衣少年作揖拜見,不亢不卑,不驕不謅,緋色長袍裹著如同青竹般挺拔的身軀。

  “江玦?莫不是輔國大將軍江鎮北的嫡子?”唇角向上一翹,慵懶的神情難得湧現出一絲好奇。

  “正是在下。”少年清朗的聲音透著驕傲,父親是他心中永不戰敗的天神。

  “吾與你的堂兄江珧、佑勍相熟,時常聽他們提起過你的武藝過人,桑弧蓬矢,視西北安寧為己任。不過就算他們不說,江家的男兒想必都不會差到哪去。”七皇子難得好興致,對他早有所耳聞,隻因江玦隨父長居西北,不入長安,才無緣一見,不料想竟是俠肝義膽、英俊逼人的少年。

  聽著七皇子自然地說出他二哥江弛的字佑勍,顯然是深交。回道:“殿下謬讚,臣的資質比不得兩位兄長。”不是謙虛,隻因江家男兒大都習武,且武藝精絕,江玦到不曾覺得自己有多超群。

  早有侍衛家奴將馬牽了過來:“好與不好,賽場較高下。”書院隔天下午有騎射和馬球比賽,七皇子李重宴倒是有意相邀。又瞧到江玦馬鞍前的書袋上,繡著楓字,是楓林書院的書袋,複又問到:“你這亦是去書院?”

  “正是。”江玦接過侍衛的韁繩,駿馬用碩大的腦袋蹭了蹭江玦的臂膀,一看就知是大宛名駒。矯健的身軀,眼睛透著靈氣,棕色的皮毛泛著油光,四蹄上方腳踝處各有一塊白色皮毛,馬臉正中央亦有塊雪白。隨著四肢跑動,遠遠瞧去像是踏雪而來。

  “那便一起吧。”兩位少年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一行人駑馬離開,留下行人議論紛紛。

  不遠處停靠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車窗的簾子撩起,不知是哪家漂亮的小姐探出頭,清秀的麵容,翹首引領,無不遺憾的瞧著江玦一行越行越遠,消失在視野:“那是誰家的小哥哥,長得真好看。”

  “哎呦小祖宗來,姑娘家家的可不能那麽猛浪。”身後的奶娘傾身過來急忙放下車簾,隔了車外的喧鬧和探究的目光。車簾擋下風景,卻擋不了少女萌生的情誼。

  樺緔到了書院時,時辰已不早了,一路上聽著小城子聲情並茂、唾沫橫飛的描述,奶娘和蘭薌不時的附和下,她那絲縹緲的睡意早就不知丟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還未進屋,廊下就傳來各班的朗朗念書聲,樺緔不由得加快腳步。書院每日上課前有一個時辰的早讀,有些家遠的學子亦可以不參加,不過基本是都到的,用常博士的話說,‘讀書要有個態度。’能進國子監的儒生不是功課好就是家世顯貴,一群皇子皇女打不得,罰不得。上課之前若來個跪拜,講究個君臣之禮或比比家世淵源,估計課也不必上了,於是先皇早有律令,凡進國子監,摒除一切家世地位,沒有皇子與平民之分,都是學子。

  樺緔進了所在的班,果然除了她,已坐的滿滿當當。書院大多一班四列,每列六行,她在靠窗那列第五位。右手邊是小皇姑,杜之凝坐在小皇姑正前方。

  李熙毓端坐桌前,抬眼瞅著早讀巡視的先生並沒有過來,轉頭瞧著樺緔正在擺放筆墨紙硯,輕聲問道:“怎麽才來?”

  樺緔皺著眉,歪著小腦袋,小臉飽滿白皙,晨光下,瑩瑩泛著光:“能來就不錯了。”

  施雯在樺緔的前麵,與杜之凝對視了眼,此時也回過頭,剛要出聲詢問,正巧先生抬頭向這邊看來,兩人憋回詢問的話,低頭朗讀。

  一段時辰後早讀結束,有一刻鍾的休息時間,才會上第一堂課。一下課,李乾成從前方第二行的位子邁著方步走來,一隻手背在身後,頗有長輩的架勢說道:“李小餘,今兒又睡過了?才來,要不趕明我去東宮叫你一起。”說完拿起樺緔的玉石紙鎮把玩,紙鎮被雕刻成一尾鯉魚的模樣,通身剔透,生動鮮活。

  “你的寢殿到東宮得一刻鍾的路程,那你們倆來的時候第一堂課都未必趕得上。”李毓熙忍不住打趣的回他。

  越王家的小郡主李世琳與淮王世子李行臻一前一後從門邊那排走過來,李熙毓瞧著小郡主想起來問她:“你今兒怎麽也這麽晚?”比樺緔早不了多久。

  小圓臉蛋透著粉色,李世琳扯著嘴角勉強一笑,眼神卻一下子冷了下去,抬頭瞧著八皇子說道:“小叔,你表哥的派頭不小啊。在承安街上趾高氣昂的叫人家新來的同窗給他跪著賠不是。明明是他從偏道上橫衝直撞的駛出來,還有理了,領著劉才青、袁衝將道堵得死死地,我們幾十輛馬車可都被堵在後麵那。”她的語速快,劈裏啪啦一通抱怨,把壓抑胸中的不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當時她的馬車靠前,瞧的明白,本想衝下馬車,卻被奶娘死命的拉著,她的脾氣爆,瞧不得不順眼的事,可奶娘說,她是姑娘家,不好出麵,陸公子又是皇後的娘家侄兒,更是管不得。一番阻撓,就在她終於掙脫了準備下馬車時,緋衣少年已經先一步去收拾陸延訊了。

  “新來的同窗?你是說書童被打的那個?”樺緔依照小城子的描述,想到被刁難的青袍少年。

  “可不就是。”嚴少傅說書院迎來一批新的同窗,不料想,今兒就見著一位。她到書院的時候,一下馬車就瞧到了那個小書童,稚嫩的臉上橫斜著條紅色鞭痕,心生憐憫,眼底透著對那群紈絝的不屑說道:“書院的學子,要論身份,輪得到個他。”都是鍾鼎之家的子弟,再說這不還是李家的天下嘛。

  “陸延訊是吧,別跟他一般見識,被我娘妗慣的無法無天。”即使沒親眼所見,也能猜出個大概,畢竟他表哥陸公子的惡名如雷貫耳。

  “他擋了我的駕,我還沒讓他給我跪那。”樺緔挑了下眉尾,怏怏不樂的擺弄著手裏的小玉魚,忍不住噘著嘴嘟囔著。

  李乾成捏了捏樺緔朝天髻,說道:“下次他再這麽過分,擋了李小餘的道,小叔定不輕饒他。”

  “你們這一早倒是遇著不少事。後來怎麽著了?”李熙毓雖與陸延訊沒打過交道,可是陸少爺的事跡是惡劣斑斑,得罪了這麽個主兒,那位同窗豈能輕易脫身。

  “沒事,你猜怎麽著,一緋衣公子路見不平,徒手懲惡,功夫漂亮,長得英俊極了。”說到最後麵帶笑靨,眼睛眯成小月牙。

  “你這重點到底是懲惡,還是英俊。”李行臻一撇嘴,滿眼的揶揄神色,忍不住打趣。

  “聽郡主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見見了。”施姑娘止了笑,微皺秀眉,問道小郡主:“不過惹上陸家公子,這緋衣公子沒事吧?”

  “施姑娘還沒見著人,就開始為君憂了”之凝撐著臉頰揶揄的笑道。

  “之凝!”少女最不禁逗,忍不住紅暈染頰。

  “沒事,七叔去了。”郡主說完露出驕傲又可愛的小表情,將施雯逗樂了,忍不住攤開帕子半遮麵咯咯笑個不停。

  之凝食指摸著手腕上的鈴鐺金鐲,突然一頓,後又抬眸嫣然一笑。

  “我哥?”李熙毓與七皇子並不是宿在一個宮中,先皇有令皇子年滿十二需獨自居住寢殿,不再與母妃同住,而公主可以,所以皇兄如今不能與她一同來書院。

  “嗯,七叔一出現,那幾個人如同喪家犬般的離開了。”小郡主一直都極羨慕李熙毓有這樣一位兄長,不像她的那三位王兄,用生命詮釋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的最高境界。

  他們的這段閑聊內容,是之後的近十天裏,學院出現最頻繁的話頭。課下從廊下一走,便會聽到。

  “你知道嗎?前幾日被陸家公子羞辱的那個學子是咱們書院的。”

  “真的假的。”他對麵的矮個學子滿是懷疑的口氣。

  “自然是真的,哦,對了後來那個將陸公子胳膊都握腫了的少年,也是咱們書院的,他竟然是江家三郎。”

  “江家三郎?”對麵學子不由得順著念了遍,忽然想到什麽,一雙綠豆小眼睜的滴流圓,不由的聲音徒然拔高:“國公府。”

  被人一把捂上嘴,“小點聲。”

  “江家世子江珧是鎮國公嫡子、江弛是三房公子,那江三郎是”

  “輔國大將軍的公子”

  聽後生生將一雙綠豆眼睜成了黑豆大,嘴驚愕的張著。

  另一處

  “顧太傅家的嫡孫顧琰羲在地字甲班,與七皇子同班,聽說隨父回調朝中,才來咱們書院的。”

  “顧琰羲,不就是新學子統考榜首嘛!顧太傅的嫡孫,難怪。”

  “他的考卷都被博士傳了個遍。”無一不被誇讚十二歲便寫得一手漂亮的行書,運筆沉著,收筆尖銳飽滿,富有力度餘勢,整篇縱拓到位,跌宕有致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