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江上探春回，正值早梅時節。兩行小槽雙鳳，按涼州初徹。謝娘扶下繡鞍來，紅靴踏殘雪。歸去不須銀燭，有山頭明月。

  晚間時分，賈環鬼鬼祟祟的跑了回來，一臉興奮模樣對他姐姐說道：“你猜我見到了誰？”

  探春隻把他耳朵一擰，他就老實說了：“哎呀，輕點，輕點！我說了還不行嗎。我見到英蓮姐姐了！”

  “嗯？她何時到的京城？是她自己還是和別人同行？”

  賈環學著大人樣，翹起二郎腿說道：“怎麽可能是她自己？身邊護衛不知道多少呢。她可是李大哥要緊的妃子，哪敢讓她自己亂跑的。她自九原過來，也是剛下了車。就在京裏歇幾天就走。可巧我就過去找人，她問你手裏可還有王府的印信？”

  探春從袖兜裏掏出一方印：“王府司賓印還在我這裏呢。”

  “誒，那就妥了。她說紫鵑不日就要回咱們府，是代林姐姐看示老太君來的。她會先攔住紫鵑把你調走。”

  探春疑惑說道：“她自有印信的，何必還用我的？”

  賈環眼珠一轉說道：“想必是不能用吧。她又不像姐姐這樣會寫字。”

  探春點點他額頭：“還不老實說，到底怎麽回事？否則姐姐可要打人了。”

  賈環垂頭喪氣：“那個我也想走。跟著姐姐一起走。這個家真的待不下去了。”

  “又有了什麽事？”

  “寶玉”

  “叫二哥！成天寶玉長寶玉短的，忒沒個規矩。”

  “好好好。那個二哥和外麵一個串戲的關係很好，你懂得哈。”被探春拍了一下頭，繼續說道：“然後呢，那戲班是忠順王家的，他把人家勾搭跑了，忠順王府就找不到人。滿京城的尋人呢。我看啊，用不了多久，就會找上咱們家來。到時候，寶玉挨不挨揍我不知道，我肯定要跟著吃掛落。要是姐姐能走，就帶著我一起吧。咱老娘自己留在府裏反而沒事。”

  探春聞言心裏膩歪，她這二哥怎麽也學著時下的風氣，莫非真像李大哥所說的，同性才是真愛？

  呸呸呸！這是李大哥戲謔的言辭，當不得真。他可是愛女兒家的很，別以為我沒見過他摸寶釵丫頭。寶姐姐也真是不害羞，還解開扣子給他我想這些幹嘛？

  探春穩住了心思，對賈環說道：“你先回去，讓我籌劃一二的。先不可對娘說這個事，她那張嘴準保嚷的闔府盡知。到那時想走都走不了。”

  賈環又拿了幾塊九原產的奶酪，放進嘴裏嚼著才回了自家。

  探春叫過侍書和翠墨：“俗話說有備無患，既然要走就走的幹脆。你們開始收拾著東西吧，別的都可以不帶，就是那些書帖和字畫一定要給我帶上。我也就這些東西是寶貝。”

  翠墨看看滿屋子的東西歎口氣：“選幾本帶在身邊就好了，這全帶走豈不跟搬家一樣，動靜大了去的！姑娘，咱們既然是去九原，還怕那裏短了咱們的嗎？您嫁不嫁王爺咱們兩說的，可您不是還有著官身呢吧，俸祿夠養活自己的了。”

  侍書也勸：“何必呢，那些書死沉死沉的，哪是咱們搬得動的？”

  探春站在屋子中間環顧一圈，淒然一笑：“說到底，還不是我沒什麽東西嗎。除了這些書畫，哪些還是我想要的？我知道你們想效仿鳳丫頭離家的樣子，一個包袱背著就走。可是，我是這府裏的女兒，縱然是個庶出的，也沒有舍家如私奔一樣的道理。你們就聽我的，我要大大方方抬著這些書本上路。還讓他們說不出什麽來。要走，我也要走個明白。”

  至於她們主仆如何收拾，暫且先放在一邊，賈探春這性子一發起來，要是賈府不給她一個交代，她可不依。

  甄英蓮自從見了賈環，心裏就一個勁的盤算，可她就不是擅長此道的人。不一會兒，自己就愁眉苦臉了。

  她的丫鬟看出了這些，過來勸她：“犯不著為他家傷神。三姑娘有的是主意，咱們就配合著就行。”這也不是旁人，正是被攆出賈府去的金釧。

  “我也是笨，要是王妃在這裏。早就有十個八個主意了。”

  “姑娘不是笨，是呆！我問你，是不是至今沒和王爺圓房呢？這你也敢跑出來，要不是我勸著你，你打算這麽過一輩子啊。”

  “哎呀，這你可就不懂了。我在等著王妃懷上小寶寶呢。沒看府裏的姑娘們都遠著王爺呢，就是要讓王妃先有了長子再說。”

  金釧一愣：“你們商量好的啊？”

  英蓮笑著和她說道：“我們家和那個賈府不一樣的。這王府的世爵隻能是林妹妹的子嗣擔著，別人都不能去碰。薛姑娘給自己留下金陵的布廠，妙玉自有那些封地，二姐姐是要一直輔佐王妃的，岫煙和雪雁這不也有了無錫的布廠。你算算，就這麽幾個人，早就分好家，省的以後打架。”

  金釧可是開了眼，急忙問道：“那姑娘你呢？你可是認識他最早的一個，給自己留了什麽？”

  “去了河套你就知道了。”英蓮故意不說，她可是除了妙玉之外的大地主，王府的田畝甭管是種的什麽，都算她的大頭。

  英蓮還替李想叫屈：“先不說賈家了，就說這趟吧，你也看見了那些豪紳之家的做派。尤其是那位夫子，我的天啊，光是妾室就有二十多位。我還問他夫人來著，他夫人居然說他家算不得什麽，頂尖的人家裏，哪個都比他家多。嘖嘖，再看看咱家王爺，二妃四嬪六媵妾，現在連一半沒沒有呢。”

  金釧畢竟來的晚些，好多事隻知道個大概，這還是頭次聽說王府內宅的位次。

  “這是怎麽說的？朝廷的禮製？”

  “皇後給定的，湊了十二之數。我給你算算啊，省的你以後搞不明白的。次妃隻有妙玉，特意空下一位以示對她的尊重，這個你知道就行。四個嬪妃就是先進門的迎春和寶釵了，我這個年齡小的先讓著她們，算上我也才三個，還差一個呢。六個媵妾也才三個，雪雁、晴雯還有金鶯兒。所以我勸岫煙先占了位子。可她，唉~~~什麽也不爭不搶的，媵妾也認了，根本不看嬪妃的位子。”

  她想不明白，金釧可想得明白，在王夫人手下做了這麽多年大丫鬟，這些後宅的事，可是門清。

  “那正是她聰明之處。那位子有著二姑娘和寶姑娘鎮著，她先天身份上就低了。不說別的，就是三姑娘想來這位子，也要王妃去和她倆說說的。不說別的，就一個庶出，就輸了一半。二姑娘雖然也是沒娘的孩子，可人家是大房長女啊。要不怎麽說要學會投胎呢。”

  英蓮點點頭：“這世道原本女人家就活的不易，再有挑著正庶的人家，可不就難了。不過咱家不怕，妙玉早晚是次妃，再給她們升升位子，不就妥了。一正一次雙側妃，這才是四妃之數呢。”

  金釧看著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心裏直歎氣，要不是一切都是緣起與你，就你這個性子，要是在賈府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不過也好，這王府卻是適合她的樂土，我且好好陪著她吧。

  “姑娘，我想告個假，等紫鵑回來後，我也回家裏去看看。”

  “啊，我給忘了你就是這裏的人了。快去回家，多帶些咱們的特產。你等著我給你安排。”英蓮跳起來就想走，金釧急忙一把拉住她：“好姑娘，聽我的。這裏麵的規矩我都懂，不用你去忙活。我自己主張就行。”

  “那怎麽行？王妃可是特別囑咐過我，你是賈府出來的，就和紫鵑身份一樣。要是不能讓你錦衣還鄉，就不如不回去。爭口氣，大大方方的回家探視，出手闊綽些，也讓家人放心是吧。”

  金釧心中暗暗感動，這主子雖然有時呆了一些，可對人卻是赤誠一片。也好，就當你千金買我這馬骨了，你給我一分，我還你十分去。

  這心思是想的不錯，可等紫鵑一來後，笑得都站不住：“你家姑娘這是要發嫁你了嗎？怎麽給你曬嫁妝呢？”

  金釧直跺腳：“我這怎麽還能回得去，這不是上門打賈家的臉嗎？”

  英蓮板著小臉說道：“就這樣回去！敢不要，我就不要你伺候了。”

  紫鵑指指這滿滿五大車東西問英蓮：“最好都是咱們的貨，可別讓他們看出來是京城采買的。”

  “放心吧，都是京城見不到的。你們快去吧，三姑娘急的不得了，你要是再不來，她可就要發嫁了。”

  紫鵑眼珠一轉說道：“這事容不得她做主。既然是來我們家，就要聽我們的規矩。我倒不是為難她，隻是家裏已經爭得不可開交了，再去這麽一位，咱們算怎麽著？你們想想，這是給咱們王爺做嬪妃啊，還是隻是和湘雲一樣寄養在府裏？”

  英蓮立即苦了小臉：“好姐姐，我做不得主，也沒主意，你們商量吧。”

  金釧卻說：“你怎麽做不了主？現在京城裏咱家就是你的位次最高，別說這個事了，就是天家找來，你也有資格出麵的。”

  話音未落，曹化淳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這姑娘還真是算的準，你怎麽知道要找你們家了？”

  金釧嚇了一跳，躲到英蓮旁邊不敢說話。英蓮嘻嘻一笑：“皇後是不是用的好，讓你找我要來了？”

  紫鵑過去見禮，曹化淳還了一禮說道：“紫鵑姑娘一進京城，就被人家盯上了。這不，天子差我過來問問。”

  紫鵑大方說道：“回天子的話，我家王爺去了遼東，打算占了金州，在那裏開碼頭建船，等著練好了水師，再去找東平王會獵於海上。”

  曹化淳氣笑了：“要是這麽算，沒個十年的功夫，順王是去不得了？”

  紫鵑嫣然一笑：“朝廷有著現成的水師不用，幹嘛要我們去？”

  曹化淳也是歎氣：“行吧，我和你們也都熟識，幾位姐姐平時也都照看我。我就說個消息，天津衛那裏水師已經備好了，隻是缺個帶隊的王爺。誰讓上一個被人家抓了呢，這次怎麽也要去個能打的吧。你家王爺要是不去，隻能和談了。”

  英蓮吐吐舌頭：“我還以為是那羊胎做的油脂用的好呢？”

  曹化淳拱拱手說道：“雖然王爺不在這裏，可是有著甄妃和紫鵑姑娘在，我就把話說明白。這水師平時看著作用小，可關鍵時刻卻能頂大用。不如讓王爺拿在手裏的好。”

  英蓮卻說道：“不能白拿的。我家王爺看上了賈家的庶女賈探春，要抬回去做房嬪妃。能不能給個名位？”

  紫鵑哈哈笑起來：“這三姑娘真是命苦！逃了南安家，卻逃不掉咱們家。就這樣辦吧，不為別的，就為給迎妃找個幫手也好。她可真不是她們的對手。”

  曹化淳眼睛一亮：“誒？甄妃這主意還真是使得。得嘞，您這就和我一起進宮，您自去找皇後商議，帶上那個羊胎油。我去給天子說說這事去。”

  三天後，甄英蓮捧著一道聖旨，帶著金釧和紫鵑進了榮國府。

  可憐賈探春，算計了一整套的計謀也沒用上，呆呆的看著那張封她為李太妃義女的聖旨緩不過神來。

  紫鵑在旁邊扶她起來，笑吟吟的說話：“恭喜姑娘，如今也是縣主身份的人了。皇後有命，讓你回九原王府辦差，擇吉日再與順王成婚。”

  探春一張臉紅的不像話，心裏說道：我哪有要嫁他的意思？這一家子就沒好人，故意的看我笑話。我就逃不掉做王妃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