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集 八月未央
作者:山岩盡美色      更新:2020-05-17 17:47      字數:3193
  詩曰:

  昨夜風開露井桃,

  未央前殿月輪高。

  平陽歌舞新承寵,

  簾外春寒賜錦袍。

  江南貢院號房內,李想擺開了筆墨紙硯,閉目養神。腦海中翻騰著昨晚的消息,詹事府錄事失蹤一人,生死不明。太子下令,詹事府暫停運作,關閉府門。他這個通事,也被收繳了印信,差一點就沒進來。還是李守中頂住壓力,讓他進的門。

  這就是林如海和賈敏最擔心的地方,說是在太子身邊等著一飛衝天,可天下最危險的地方也是這裏。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找不到一個正九品的錄事了呢?其中必有蹊蹺。

  過了好一會兒,整個號房才安靜下來。今年大比之年,來的考生近三千人,而能在來年去京城會考的,不過百餘人。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猶如李想這般年少的比比皆是,不足為奇。等能去會考的人選出來,那才是老中青三代結合呢。

  第一場貼經,二場雜文,三場策論。李想稱之為背念罵。等他憑借強大的記憶能力“背完”百十篇文章後,已經是夕陽西下。存好自己的考卷,李想半躺在鋪上放鬆。一個巡場兵丁走過,再他右手的號房外站了一會兒,一個紙團悄悄的扔進李想的號房。

  果然來了,甄家不在此時給自己搗亂,就奇了怪了。

  絕不能去撿,自己的一舉一動必定有人監視。虧得他早有預案,一碗水潑在地下,打濕了那人的衣褲。

  兵丁大怒,回頭就想和李想理論,沒想到又是一碗水潑過來,直接澆在那紙團上。眼看著紙團成了一團漿糊,隻得恨恨的踩上一腳,將它輾碎。

  到了晚上,一床又破又爛的棉被分給了他。也不介意,把它鋪在床板上當褥子,自己和衣而臥。

  他在等消息,京城有異動,不一定是壞事。若是太子繼位呢,詹事府也是要取消的,等著下個太子誕生,再行組建。那麽,太子繼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仔細回憶著,紅樓裏新皇出現的時間。因為有一個參照物,那就是賈雨村。三年前,賈雨村獲甄士隱的贈銀進京趕考,一舉得中授官,去了湖州任知府。說的是不上一年便被參倒,恰恰是今年的事情。

  而他被參的罪名可就有趣極了,“生情狡猾,擅篡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重點就是這禮儀二字。禮大於天,他怎敢擅篡?他要篡的是什麽禮?什麽禮能用一個篡字?

  李想斷定必是日月換天,而他急急的站隊新皇招致舊皇派的打壓,所以才不到一年就被開革,直到三年後,新皇穩定局麵,他才走了榮府的路子,直接空降到這金陵府。

  想想,一個湖州知府,就是好好的上任,也未必能三年後來金陵當府尹啊。他一個被革職的官,若不是有巨大的能量推動他,單憑賈家和王家,是萬萬不能做到的。

  所以,李想不急,他在等著最後的消息。算來,今夜也該差不多了吧。

  所謂一支筆難寫兩家事,咱們翻回頭說說三日前的京城。

  未央宮內,當今忽得急症,皇後立即封鎖內外,急召太醫診治,說是濫用丹砂所致腹脹,經藥石急救,人已回轉,可惜毒已進五髒六腑,隻能緩緩除之。

  後急問,是何人所獻丹砂。

  內侍答曰,是內閣首輔大學士推薦的鴻臚寺丞李可灼,經貴妃內侍崔文升之手所獻。

  皇後大驚失色,這內外勾結如何是好?帝略醒,要太子和內閣進宮,並忠信王不得出府,停詹事府一切機要,賜一錄事鴆酒。交清大寶後,留在未央宮內養病。

  而此時,消息還未傳到金陵,故此科場照舊。

  就在李想將睡未睡之時,幾騎快馬趕到金陵城下,守門官看清信使背後的六百裏加急認旗後,急忙打開城門,跪倒在地。信使進城直奔內閣,一個時辰後,金陵三衛圍住金陵。

  鳴金鍾、敲玉鼓,金陵六部官員齊奔太廟。禮部副史宣講聖旨,日月輪替,山河換主,眾臣口乎萬歲,心中澎湃。

  李想也被鍾鼓聲驚醒,數了數次數,用衣服蒙住頭裝睡。不然呢?趴地上磕頭嗎?

  金陵禮部宣旨後問道信使,可還有口諭?

  信使掏出一道手諭,上麵還扣著太子的印信:著金陵、揚州兩地報館,見旨後發頭版,另有口諭給原太子詹事府通事,報館主理李想。

  “這李想何在?”禮部侍郎問道

  李祭酒出班答道:“現貢院內考試,三日後方能出來。”

  禮部侍郎一愣:“可是姑蘇李四維,東風車行的東主?”

  李祭酒哈哈一笑:“正是此子,侍郎也知道他家的車行?”

  “江南今年還有誰不知東風車行?這可是一朝天下聞。好一個東風送我上青雲,他現在不是已經在青雲上了嗎?”侍郎笑嗬嗬的說道。

  “那這旨意如何進去呢?無聖旨不得私開貢院大門,而這旨意卻偏偏用的太子印。各位大人,可有良策?”金陵府尹要死不死的上眼藥。

  六部官員對他和李想間的恩怨是心知肚明,這擺明了就是坑李想一道。旨意進不去,你就辦不了差。耽誤了新皇的事,李想可以和官場說再見了。

  各官員迅速站隊,有要求特事特辦的,也有守著規矩不放的,吵成一團。信使也知道這事兒棘手了,見不到李想,他的差事也不算完成。焦急間也不知道找誰商量,一抬眼,看見李祭酒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心中一動過來施禮:“大人可有教我?”

  李守中拍拍他的旗杆,有意無意的說道:“路上可有阻攔?”

  信使說道:“誰敢攔我,殺無赦。咦?多謝大人指點。”轉回身抽刀大喝:“攔信者殺無赦!那位大人願意試試我的刀?”

  隨行護衛皆抽出繡春刀,兩眼冒光的看著這群高官。

  金陵府尹剛想張口,隻見信使目光直直的瞪著自己。一個激靈,又把嘴閉上了。

  看看再無人敢言阻攔,一行人出了太廟騎上馬直奔貢院而去。

  李守中手撚長髯看著天上明月悠然自得。禮部侍郎湊到近前,低聲問道:“祭酒可與這李想有舊?”

  李守中笑嗬嗬說道:“揚州鹽稅,就是這小子虎口拔牙,硬生生從那府尹手裏搶走的。你說,我該不該幫?”

  侍郎嘿嘿一笑:“看吧,用不了兩三年,就會換了人間。”

  “那我可要提前恭賀你了。”

  “祭酒若是得空,能否帶那個李想來家裏做客?”

  “有何不可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拱手告辭而去。

  貢院大門開了半邊,隻容一人進出。信使解下刀交給屬下,側身而進。

  一個兵丁帶路,尋到李想的號房。信使一看,連床被子都沒有,就這麽和衣而臥,不禁惱怒。這好歹也是當今的手下,怎麽就這麽不招人待見?你們這是看不上他呢,還是對當今有意見?

  主考官已然了解個通透,一看信使沉著臉,再看看那個學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低聲喝問:“是誰這麽大膽,居然敢苛待士子?”

  李想翻身而起,抱拳說道:“這位大人別埋怨這些下人,是那金陵甄家讓他們這樣做的。還好我火力壯,這一晚上也不至於凍死。”

  主考官一下子被噎住了,沒見過這麽坦然告黑狀的。

  信使說道:“可是姑蘇李想李四維。”

  “正是在下。”

  信使看看左右兩邊不睡覺瞧熱鬧的考生說道:““你附耳過來,有口諭。”

  兩人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之後。李想說道:“勞煩大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寫來。”

  抽出一張紙,略微思索了片刻,蘸飽了墨寫下“堯舜今何在?當世大可為。”十個大字,然後筆走龍蛇,寫下頭版文稿。

  主考湊到近前細細端詳,當看到上麵寫著一個中心、兩個基本時,不禁皺眉,這是何意?再往下看,一個中心是堅持以國家民族穩定為中心時,不禁拍案叫絕:“好文采!這才是經文讀透才能有的觀點。來來來,我與你磨墨,這樣的文章就要一氣嗬成,方顯雄壯!”

  李想滿身正氣的寫完通稿,末了一句:時在貢院,主考掌燈磨墨,助我一蹴而就。他乃是太上的臣子,我卻要成為新皇的屬臣。這一新一舊之間通力合作,不正是前後二皇的文治天下嗎?!

  主考淚灑官衣,轉身向北而拜:“太上皇,臣不負重托啊!”

  李想心道這科算是妥了。隨手遞給信使說道:“勞煩大人跑一趟金陵報館,找薑宸英先生即可,明早必能見報!”

  信使心道果然是當今的臣子,看這文章寫得,能把主考寫哭可是不多見,大才!

  接過這篇文章,和主考匆匆而去。

  那領路的兵丁一路小跑,肩扛手提的送來三床被褥,順帶一壺熱茶,李想哈哈一笑,繼續紅樓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