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風子
作者:山野有扶蘇      更新:2021-01-07 01:39      字數:4291
  盧清押著俘虜,行到近前。

  這是個地痞模樣的家夥,神態浮滑,目光閃爍,被謝宇鉦冷眼一掃,一下子慌了神,隔了老遠就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哀求起來:“大、大當家的,不、不關我的事,全是村口陳財東的鬼主意。”

  “哦?”謝宇鉦心下猜出了幾分,冷冷一笑,問道,“那你說說,陳財東打的是什麽鬼主意?”

  “他、他遣小的進山,說是請師太下山,為他老娘的七十大壽祈福,實、實際上……實際上……”

  “實際上他想做什麽?”

  “實際上,實際上,他、他卻是饞、饞那靜宜師太……”這人畏畏縮縮地說著,眼角餘光瞥見旁邊的俏飛燕神色不善,連忙磕磕巴巴地改口,“春、春上時候,陳財東的老娘患了病,是靜宜師太醫治好的……誰想陳財東那狼心狗肺的,見、見師太長得好看,竟、竟然打起了壞主意……”

  “行了!”謝宇鉦無心聽他聒噪,出言打斷道,“現下天色暗了,你就跟我們一道進山裏罷。明兒一早,我會讓人下山,到你們村裏看看。要是……”他一邊說,一邊躬下身去,冷冷地盯著這山民的眼睛,麵上沒有任何,“要是你有半句假話,你就死定了!”

  這山民眼裏閃過一絲驚慌,頭搖得像撥浪鼓:“好,好好,不敢的,不敢的。”

  謝宇鉦已直起身,不再理他。旁邊盧清手裏的李恩菲爾德倏地伸出,戳了戳他,喝道:“起來罷,快走!”

  回到觀音宮,謝宇鉦見盧清看向這人時麵色不善,便特地警告他不得胡來。

  盧清表麵上唯唯諾諾,晚飯後見謝宇鉦叫自己姐姐,和九哥一直商量事情,便偷偷叫上朱得水,說讓這家夥吃吃苦頭,朱得水心下也惱這家夥對靜宜不利,便一拍即合。

  兩人將這家夥五花大綁,開始挖空心思、變著花樣地玩耍起來。

  好在兩人怕過不了謝宇鉦那關,不敢做得太著痕跡,這家夥才沒受到過於明顯的傷害……第二天早上,謝宇鉦起來,發覺這人有些神思恍惚,便以為他擔驚受怕了一晚,可能休息不好,也沒在意,早飯後便和九哥一起下山,到村裏打探消息。最後發現,事情的起因,果然是那陳財東見色起意,想借著老娘七十大壽的理由,將靜宜師太騙下山去,意圖不軌。

  謝宇鉦便讓人傳信,叫陳財東到觀音宮接人。。陳財東聞報,知道事情敗露,慌忙讓人回信,說老母親春上時犯病,得靜怡師太醫治。自己本想借老母親七十大壽之際,請靜怡師太來喝杯喜酒。既然靜怡師太不方便就不必下山了,自己願意出資一百大洋修繕觀音宮,以表達對靜怡師太的感謝。

  來人表示,陳財東不日將把大洋送到山裏。謝雨錚見陳財東如此識相,便留下話說,他派進山裏的人還等著他去接呢。然後就和九哥回山了。

  下午時分。山下果然響起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眾人看時,隻見一大幫人吹吹打打,抬著各式貢品,點心、水果等進山來了。領頭的是一個老媽子,管家婆模樣的人,能說會道。幾句話就把靜怡師太哄得眉開眼笑,然後讓人把果品呈上,帶著大家在觀音坐前跪拜祈禱。最後留下100塊大洋。領著已神誌不清、瀕臨瘋狂的俘虜,下山去了。

  靜怡師太深覺意外,站在山岩石前,目送著一群人,吹吹打打地下山去,悵然若失。

  待回轉頭來發覺。謝宇鉦和朱德水等人在身後默然靜立,原本似笑非笑,見自己回過頭來,立馬變得一本正經。

  靜怡師太心下奇怪,出於矜持不便詢問,隻好按下詫異,招呼大家回房間休息,準備吃飯。

  翌日,靜宜師太的一個信眾,傳來消息,說,靖衛團興師動眾,往湯湖圩去了,九哥猜測,靖衛團肯定是打糾雲寨去了。

  好在糾雲寨的匪眾家屬早已經被俏飛燕兄妹遣散了,安全無虞。大家一致認為,如今縣城空虛,正是行動的好時候。幾個人摩拳擦掌,立馬動身下山,潛入縣城,等待夜幕降臨。

  三更時分,幾人摸到南城門附近,才發覺,城上城下,明崗暗哨,燈火通明,靖衛營早已經嚴陣以待,足足有半個連的兵力看守著頭顱,等待他們自投羅網。

  街道上多支巡邏小隊,來回穿梭,這種情況哪裏還下的了手。

  眾人隻好退回藏身之處。

  翌日,天剛蒙蒙亮。街巷裏便傳來了一陣陣雞飛狗跳的喧嘩。原來卻是靖衛營開始了全城大搜捕。

  一行人,翻牆過屋穿街走巷,好歹避開了靖衛營的大搜捕。

  謝宇鉦見勢不妙,讓眾人抓緊時間撤回山裏,自己留在城關潛伏下來,等待時機。

  靖衛營在南城門的警戒一直沒有鬆懈。

  時間一晃,又是一天過去。這天下午,謝宇鉦棲身的那戶信眾,驚慌地跑回來告訴謝宇鉦,保長,甲長已經開始對城關村裏的各家各戶進行拉網式的排查。

  謝宇鉦欲要離開,卻發覺已經來不及,搜查的隊伍已經來到巷口。

  情急之下,謝雨鉦拿出隨身帶的化妝物品,又混和著黃骨藤粉,在臉上大肆塗抹,製造出很多斑斑點點的皰疹,然後扯掉衣服,鑽進了被窩兒裏。信眾吃驚地看著他快速地變臉,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了。

  謝宇鉦交待他,就說自己是他親戚,得了麻風病,本是想來來城裏看病,誰知越治越厲害,已經快不行了,正等著家裏來人接回去,聽天由命。

  不一會兒,搜查隊來到家裏。信眾緊張得有點結結巴巴,害怕的說,“長官,我媳婦家的大侄子得的是麻風,您…還是不要進屋的好。”

  搜查隊長哪裏信這個邪,不由分說推開信眾,徑直闖進屋裏。

  卻見被窩兒高高隆起,瑟瑟發抖。隊長大步上前,暴喝一聲,“給我滾出來”,說著,將被窩掀開。

  就看到一張滿是皰疹的臉,不由嚇得噔噔噔一連倒退了幾步,掉頭就走。

  出得門來,大手一揮,嚷道:“撤,真他媽晦氣。趕緊找城關的那個黃,黃大夫,給、給勞資開點藥,這可是麻風,可踏媽的會傳染。”

  看到搜查隊長一行人走遠了,信眾才鬆了口氣,擦了擦腦門兒的汗,回到屋裏邊兒,叫起了先生。

  “先生,他們走遠啦…您…可以起來了。”

  叫了半天,被窩裏毫無動靜,毫無動靜。信眾想起那搜查隊長平日的做派,一顆心咚地一下,沉到了水底,以為謝宇鉦已然遭到毒手。

  慌裏慌張地上前,揭開被子,隻見謝宇鉦兩眼發直,滿臉痘痘,已然快要昏厥過去。

  駭得信眾大驚失色:“先生,您、您怎麽了?”

  或許是被子掀開了,謝宇鉦終於透過氣來,眼珠動了動,嘴裏艱難地發出一聲呻吟:

  “睡……,給我睡……!”

  謝宇崢語聲含糊,信眾一時沒有聽明白,陪著小心,焦急地問道:“您要什麽?”

  “睡…”床上的人兩眼赤紅,呼吸急促,嘴唇翕動。“我要睡……”

  “您要睡?那就睡吧。搜查隊的已經走遠了,您放心吧,我幫您看著呢。”

  床上的謝宇鉦聽了,心裏直喊麻麻匹,勞資是要水,哪裏是要睡?睡睡睡,睡你妹,不知道勞資被這些亂七八糟的藥粉整得快暈過去了嗎?

  著急之下,謝宇鉦洪荒之力爆發,用盡最後的氣力,喝道:“水,我要水,快端水來!”

  這一下,信眾終於聽明白了,忙不迭點頭,“好的,好的,我馬上給您端碗水來。”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隻聽床上的謝宇鉦一聲慘叫,“一碗不夠,我要一盆!”

  “一盆?”信眾莫名驚詫。

  “您能喝得了麽?”信眾問道。

  “求你了,打盆水那麽難嗎?”

  “您都渴成這樣了麽?那好吧,我這就去打水。”

  信眾心裏暗道,麻煩了,這位先生該不會真得了麻風病了罷?這才多久,轉眼間腦子糊塗成這樣了……這…這可怎麽辦好?

  信眾一邊哀歎,一邊慌裏慌張地,就要奔出門去。

  恰在這時,床上渾身抽搐的謝宇鉦翻著白眼,氣急敗壞地大喊道:“快,快打水來,勞資要卸妝!”

  就在謝宇鉦要卸妝而不可得的時候,駱家大小姐駱紹瑾,正在城門外迎接貴客。

  來訪的是她的同學——贛州城防司令的公子。

  這是一位二十一二歲的帥小夥兒,領著一隊穿著警察製服的騎士,一邊行進,一邊左顧右盼。

  遠遠看到城門口的駱紹瑾,帥小夥兒一下子笑逐顏開,兩腿一磕,坐馬撒著歡兒奔跑過去。眨眼間到了城門口,一個甩蹬下馬,這才發現駱紹瑾居然披麻戴孝,帥小夥兒嗖地收起笑容,上前關切地問:“槿兒,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駱紹瑾歎了口氣,苦笑道,“王浩兄,你來的不是時候,不日前,家兄不幸因公殉職。我隻怕……沒時間陪你遊羅霄山了。”

  說話之間,她的神色越來越黯淡,泫然欲泣。

  這位王浩兄怔了怔,勉強一笑,“令兄風采,我一直十分仰慕。沒想到剿匪事業竟然這般艱難……真是天妒英才啊,龍泉縣從此失一柱石,可哀可歎。”

  說著,他摘下大簷帽,托在手上,默默站在駱紹瑾身邊。他身後的從騎見狀,次第下馬,在城門口排成一列。

  駱紹瑾收斂心神,邀請客人入城。

  一行人來到靖衛團駐地,早有管家帶領下人出來,將貴客一行迎進院內,安排妥當。

  在客人堅持下,駱紹瑾領著王浩來到靈堂,上香祭拜。駱紹瑾領著滿屋子披麻戴孝的家人,向客人答禮致謝。

  禮畢,駱紹瑾將客人引進別院,分賓主坐下,早有仆人端上茶來,王浩問道,“怎麽沒見駱老爺子?”

  駱紹瑾苦笑道:“家父心痛兄長罹難,氣急攻心,已經率隊進山剿匪去了。”

  “進山剿匪?”王浩大驚失色,“這個時候,隻怕不妥吧?……”停了停,又關切地道,“不知駱老爺子……帶了多少人馬?”

  “一個連的兵力。”

  “一個連?令兄的靖衛團不是齊裝滿員,近千號人槍嗎?怎麽才帶這麽點人,就進山了?這萬一……要是碰上大股惡匪……”

  駱紹槿聞言一驚。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王浩放下茶盞,站了起來,“瑾兒,這樣我可不放心,來之前,家父家母再三交待,要我多向紹瑜兄學習,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兒,我豈能袖手旁觀?”

  駱紹瑾抬起頭來:“那,那怎麽辦?”

  王浩一揮手,堅決地說,“瑾兒,這事你就不要管了,派個家人,帶我進山,去尋找駱老爺子。”

  “不行。王浩兄,山裏麵地勢險惡,土匪猖獗,你人生地不熟的,這也太冒險了。要去也是我去。”

  “那就一起去!我帶來的是我爹地手下最靠得住的兄弟,雖然隻有一個排,可全是進口德械,戰力不俗,可以依靠。走,我們馬上動身。”

  片刻後,駱紹瑾叫上一隊家丁,跟王浩的警備排一起,浩浩蕩蕩開出城門,往山裏行去。

  越臨近山裏,道路越是崎嶇,王浩一行畢竟剛走了遠路,未曾休息,立即又勞師動眾,很快就顯出疲態來。

  駱紹瑾見了,體貼地放慢馬速,建議道:“王浩兄,我們到前麵的鎮子上休息一下。”

  王浩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已是下午時分,前路山壁高聳,刀削斧砍一般。

  山道漫漫,好像鐵汁澆鑄而成。

  他回頭打量了下隨行人馬,懊惱地歎了口氣,苦笑道:“也好。那就歇一歇再走。”

  又走了一陣,很快就見前頭的崖壁下露出幾角屋簷,一個家丁回頭道:“大小姐,王先生。前麵就是山口鎮了,鎮子上有貨棧,客店,打尖過夜都是可以的。管家已經安排好了,去了就能休息,吃點點心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