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驅者？”

  “先驅者。”不知姓名的聯邦高層點了點頭，鄭重的重複了一遍，右手食指拇指輕敲，背著手，在原地小範圍踱起了步。

  “現在是聯邦曆990年，也就是在九百九十年前，人類的第一艘艦船飛入太空，標致著這個文明邁上了一個新台階。”

  “議會將這個節點銘記，作為了新曆元年，並依靠著從宇宙中觀測到的新規律，重新核定了標準時間和曆年算法。”

  “但許多人……或者說絕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知道，聯邦議會成立的時間不過七百餘年，比曆法上的定論，要晚了二百年左右。”

  許言心中點頭，靜立在原地不動，眼神始終落在對方的身上，沒有開口打斷。

  這件事宮璽也提到過，隻不過宮璽的說法是，距離人類第一艘艦船飛天，過去了七八百年，和眼前這位的說法，有著不大不小二百年的出入。

  但現在的確是聯邦曆990年，而聯邦議會成立時間，比普世認知晚了二百多年，宮璽和這位聯邦高層的說辭，在這點倒對得上號。

  “這件事對普通人來說是絕密，對內部人來說是風言風語。”對方依舊在緩緩的敘述，“聯邦內部大多數人，都知道議會成立的時間實際上要晚一些，為了混淆視聽，我們曾在內部放出了許多言論。”

  “有段時間因為這些言論，內部出現過各種猜測，時間點上更是混亂不堪，慢慢的也就沒人記得，聯邦曆這麽明顯的紀元年曆，才是最靠譜的真相。”

  所以這就解釋了宮璽的說法，和你的說法有時間出入的原因？許言心中沒有放棄猜測，也沒有因為對方的口氣而放鬆警惕。

  “但這正是我們想要的，流言蜚語中的真相會越來越混亂，直到所有的說法都變成猜測，也就不會有人記得當年的事情。”

  說到這，這位聯邦高層頓了一下，轉身麵向許言，沒有再直接開口，而是將語音化為信號，傳進了許言的腦海。

  “九百九十年前，人類邁入星際，七百多年前，聯邦議會成立，中間這二百年的屈辱，就是我們想要讓人們忘記的。”

  地外文明的入侵？許言想起了這件事。

  “在這二百年裏，人類文明曾經遭到過一次入侵，過程不多贅述，結果就是人類慘勝，也是在那個時候，泰克工業第一次出現在藍星，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所……所以，這和它的創始人有什麽關係？”許言故作震驚，磕磕巴巴的問道。

  “泰克工業的前身是聯邦後勤總處，當年戰爭結束，便自立門戶，以公司的形式進入大眾視野。”

  這不還是開小號麽？許言根據伊藤櫻和眼前這位的說法，想到了聯邦當年的意圖。

  “當年泰克工業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董事，就是現在所說的創始人——李查德·泰克，其實還有另一個身份。”

  “聯邦議員？”許言嚐試著猜測道。

  “……你的確很聰明。”對方沉默了一會，“聯邦議會自成立起，永遠都隻有十三把椅子，李查德·泰克，就是第一屆議會中的一員，他不僅僅是泰克工業的創始人，也是聯邦議會的創始人之一。”

  “可是網上……”

  “假的。”這位聯邦高層打斷許言，“網上查到的第一屆議員名單，其實是第二屆，第一屆初始的十三個人，都不在明確的曆史記錄中，而是以其他身份隱藏。”

  “也許是個陣亡的士兵，也許是某個部門的文員，像李查德·泰克，已經是最出名的掩飾身份了。”

  “為什麽……會這樣？”許言疑惑的問道，如果是真的，他確實有點搞不懂了。

  可對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片刻，才擠出一句：“我不知道，也許沒人知道，可能這是他們自己的要求，時間太長了，我們隻記得該怎麽做，卻忘了為什麽這麽做。”

  “那李查德·泰克的‘先驅者’稱呼，也和這些有關？”許言繼續問道。

  “人類慘勝之後，殘餘的地外文明科技被回收，交給了泰克工業研究和逆推，那時候聯邦還沒有一個叫做‘量子水冷’的部門，泰克工業就相當於當時的技術中心。”

  “從那時起，人類文明一邊向外擴張，一邊內部也在快速吸收著新的技術知識，進入了一個飛速發展的階段，在這當中，李查德·泰克功不可沒。”

  “嚴格來說，他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議會的大部分事務都與他無關，泰克工業的走向決策，也都是由議會下發指令。”

  “他就是一個悶頭搞研究的人，幾乎不參與任何管理，哪怕他有這個權力。”

  “但他是個天才，現在人類擁有的科技，除了最近百年來有一些是從地外獲取的，剩下的絕大部分，最初的設計藍圖，亦或者基礎技術，都是他留下來的。”

  “甚至某些技術理念，我們直到現在也無法自主實現，還是接觸了其他地外文明，才受到啟發，有了新的想法。”

  “這些東西一部分被聯邦收回，一部分留在了泰克工業，最終造就了現在的局麵。”

  “在那個智能機械隻是空有想法，還沒有成功產品的時代，李查德·泰克就已經設想了超級AI，以及以機械代替人體的存在方式。”

  “前者被當時的議會大力支持，而後者……因為太過激進和違背人權的臨床實驗，最終被駁回封存。”

  “那是有記錄以來，議會第一次12：1的投票結果。”

  “以機械，代替人體……”許言呢喃了一句。

  “對，納米核心其實就是這種道路的初步構想，當年被嗤之以鼻的東西，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抬起了頭。”

  “所以您是反對派，堅持這種進化道路不可取？”許言笑了一聲，開口問道。

  “不。”對方搖了搖頭，“我是中立派，人類以何種方式進化，都有著不可預測的結果，是好是壞，都要試了才知道，但一個想法，能被文明所有個體接受，要麽是文藝作品，要麽所有人都被洗腦了。”

  “那您特意給我上了節曆史課，我沒有聽出和您的委托有什麽關係。”許言搖了搖頭，嘴角扯出笑意。

  “超級AI和人體機械改造，是李查德·泰克最後的人生時光中，僅有的，被他無比重視的研究方向。”

  “前者的進度緩慢，但隻需要耐心的實驗，經過數代人的努力，早晚會實現。”

  “但後者，沒有人支持他。”這位聯邦高層向後退了兩步，“在他人生最後的時間裏，將自己的身體作為實驗體，已經初步完成了接近五成的改造。”

  “這樣的行為讓他有了超過常人的壽命，而與他同屆的議員，都因為年齡和舊傷，要麽死去，要麽養老。”

  “而聯邦內部一些人，也生出了特殊的想法，願意接受這種進化道路，先驅者這個稱呼，也是這些人叫出來的。”

  “然後呢？”許言的瞳孔縮了一圈，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些許惋惜。

  “然後？然後第二屆議會主動聯係他，願意接受他的理念，支持他進行研究。”

  “但在獲得支持後的一次改造中，李查德·泰克從實驗台上站起來後，便因為內部構造發生機械性衝突，當場死亡。”

  當場死亡？許言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是陰謀，聯邦絕密檔案庫中，還有著當年第二屆議會的會議記錄，就是關於這件事的，聯邦對此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並將李查德·泰克對外宣傳成意外隕落的天才，對內，則批判成了摒棄人性的科學瘋子。”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泰克工業不再隸屬於聯邦，因為從那時起雙方就有了嫌隙，加上當時議會的自大，錯失了收回權力的良機，才搞成了現在這個局麵。”

  “不是說沒有支持李查德·泰克麽。”許言若有所思的問道。

  “隻是在機械改造的理念上沒有人支持他，但他終究是泰克工業的領導者，其科學素養和精神，還是被當時泰克工業內部的人所尊敬的。”

  許言陷入沉思，這位聯邦高層頓了一下，然後開口提醒道：

  “重點不是曆史，而是曆史的教訓，當年李查德·泰克因何而死，現在泰克工業的動作又是什麽。”

  “……納米核心！納米核心有問題！”許言突然轉過彎來，震驚的脫口而出。

  然而對方隻是搖了搖頭，深藍色的眼眸逐漸暗淡。

  “我隻是講了個故事，我什麽也沒說，這次聯係的時間太長了，就到這裏吧，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