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冰露已落
作者:繁弦複      更新:2020-05-16 19:55      字數:6808
  宴畢,北灝雖見羽冰落飲了數杯仍未見醉,但還是道:“尊神不如先歇息片刻?”

  羽冰落點頭,由靈人扶著站起,眾人連忙跟隨其後,北灝笑道:“臣帶尊神去吧。”此言引來多人偷瞄,安祁旭輕笑,聽得羽冰落一聲“有勞”,未說話。

  蛇宮內補不同於神宮的規整落地,其彎彎繞繞,很難看清遠方之物。安祁旭由人帶領,看著前方北灝所領著的羽冰落被從假山石縫中伸出的嫩綠枝椏勾住,立馬就想上去把他拂過去,可哪怕他跨了一大步,羽冰落身邊的靈人已經將綠枝扯開,扔在一旁。

  安祁旭神色黯然,腦中不斷回想在昆侖上同她一起的時候,心中更是苦澀難忍,他本都下定決心要說的話,想做的事,因這枝綠枝的被扯開而退縮。

  苦澀地走了一路,隨著眾人停下,安祁旭抬頭一望,“朝暉宮”三字,北灝道:“尊神住在正殿千暉殿,青龍神君住在東偏殿朝露苑。”羽冰落頷首,由靈人開道,走了進去。

  正對著的便是千暉殿,安祁旭沒忍住,往羽冰落那裏瞄了一眼,正巧羽冰落亦在看他,他慌張低下頭,再偷偷抬頭時,羽冰落仍一臉不解地望著他,他無法,隻得道:“臣是在想,何時能去尋蛇界的琢玉師。”

  羽冰落看著他,突然大笑,當瞄到蛇界侍女時又立馬端正身子,向安祁旭走進一步,低聲道:“我當是怎麽了,你若想去現在就可以去,蛇界最好的琢玉師是誰?”

  “青雉。”安祁旭如實回答,道:“你……您頭上的飛鶴流雲白玉簪便是他所做。”他這話說得羽冰落一愣,摸摸頭上的、兩支白玉鶴簪,鶴腿為簪身,插入鬢中。她坦然一笑,道:“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倒是好記性。”

  被他看得心中一震,安祁旭自知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後退一步,行禮,道:“臣先告退。”羽冰落擺擺手,示意批準,然後兩人分行,各奔南北。

  安祁旭這廂出了朝暉宮,就有一豔衣宮女跟上前,笑問道:“青龍神君這要去哪啊?”她聲音嬌柔,如綿絲纏繞,腰以紫緞束住,更顯窈窕,安祁旭未看清麵容,也是湊巧需一人帶他出去,便道:“不知琢玉師青雉現居何處?”

  那宮女立馬笑道:“青雉先生如今住在宮外,怕是不好找呢,奴帶你去吧。”就見宮女回頭對要上前跟隨他的一眾宮女道:“我帶神君去就可以了,你們在這候著,若是上神界尊神有吩咐,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安祁旭心中發笑,後退一步遠離這宮女,大抵猜到她要做什麽,嘴上還是依舊客氣:“有勞。”

  路上,宮女誇他生得俊美,他隻稱:“慚愧。”宮女誇他詩文好,他隻笑而不語。凡不涉及神界政事,他一概回應不諱。

  “神界少年有成,不知可曾娶親?”安祁旭心想“果真如此”,卻也如實回答:“未曾。”那宮女似乎大喜過望,兩三步走進他,安祁旭察覺,趕緊又退了幾步。

  那女子看在眼裏,心中了然,自覺已可以向主子交代這事進程,才瞄見遠處有一宮女手托漆盤,上有一小盒,行到安祁旭麵前跪下行禮時,身子沒撐住,倒在地上,盒子掉落在安祁旭衣服下擺,盒蓋摔開,頓時玫瑰花香四溢。

  裏麵盛著的玫瑰花膏幾乎盡數灑在安祁旭身上,那宮女亦嚇了一跳,上前幾步要替安祁旭擦擦,安祁旭卻道:“沒摔傷吧。”

  為他擦衣服的宮女一頓,安祁旭彎腰將她扶起來,問道:“尋個醫官瞧瞧吧?”

  宮女連忙搖頭,道:“奴將神君的衣服弄汙了,奴有罪。”安祁旭安慰她:“這又不是什麽大事,談何有罪。你這花膏是拿到哪裏?”

  “玉明公主。”

  安祁旭想起白晞之傲慢,怕著宮女受罰,便道:“你與玉明公主說,我不小心打翻了花膏,隻是現在有要事,改日親自向她賠罪。”

  原先的宮女,見縫插針,道:“你定是新來的,玉明公主是最和善的,你且去再拿一盒,不會有人怪你的。”小宮女連忙收拾了地上的盒子、托盤,倒在安祁旭衣擺上的花膏早已化成水點在衣上,呈半幹,安祁旭笑道:“多謝你贈香了。”

  這時節,冷地上,君子言,勝春風,豔衣宮女不禁誇一句主子的眼光。

  ……

  出了越乾宮,向東去,待至一水上石樓,雕欄精美,安祁旭便猜到是到了,豔衣宮女欲上前喊青雉出來,被他攔住,安祁旭上前一步,道:“神界安祁旭,求見青雉先生。”

  不過一會,門便開了,竟不是門童,而是一個青衣男子,約至不惑之年,腰間別著一個琢玉刀,安祁旭心知是誰,忙作揖道:“問先生安。”青雉亦還一禮,將他往內院引,道:“早聽聞青龍神君美名,我正有一文不明,還要找人問呢。”

  這先生,竟如此好客?安祁旭失笑,拱拱手隨著青雉進院。

  ……

  那方玉琢陣陣,這廂困覺正濃。千暉殿中,隻剩靈人看守,羽冰落躺在榻上錦被之中,暖香漸漸熏出了醉意,手中握著一支小釵,昏昏睡去,醒來已是傍晚。

  正巧安祁旭懷著一臉興奮回來,她透過窗縫看到安祁旭坐在殿外亭內喝茶,有些心急,催促道:“快一些。”為她梳頭的靈人點點頭,她拿起桌上的發簪插入鬢中,又攏攏衣襟。

  她似等了許久,可其實案上仍還是半柱香,她長出一口氣,一步就要跨離梳妝台。靈人拿著兩個金絲絡子,道:“尊神等一等,這還有兩個絡子沒係。”羽冰落本想當沒聽見,大步往前跨,靈人拿著絡子追上去,道:“尊神若有事吩咐青龍神君,直接召他進主殿等候便可,如今衣冠不整,有傷尊神風範。”

  羽冰落一想也對,況在外說話,蛇界宮女定會聽到,不如在殿內隻有靈人來得方便。故吩咐靈人去將安祁旭請進正殿,自己則看著靈人細心為自己係好絡子。

  安祁旭剛踏進正殿,就被一股濃烈玫瑰花香衝擊,到安祁旭身邊時尤甚,她不便過問,卻又忍不住好奇,還未來得及問,殿外站著靈人道:“”蛇界首領求見。

  “傳。”羽冰落坐首,安祁旭立於旁,北灝攜內臣進入,行禮方道:“無上聖德,宮外圍苑已設晚宴,請尊神移步。”羽冰落這才明了已到傍晚,不禁在心中歎一聲凡時之短,方後笑著起身,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了。

  至於安、羽二人之間私語,暫不得訴。

  蛇宮圍苑名“本梓苑”,多為草原,少見高木,中設幾宮,難與玄璽草場相比。

  蛇主子孫,蛇官家眷,集於宮外,待尊前至。上神界尊神應樂而臨,夕風知晝末,銜來兩三寒。蛇首北灝侍其旁,上神界青龍神君侍其後,二十四名靈人圍擁,盡現上界風範。

  入宮內,歌樂起,尊神坐,眾人平。皇子公主、義子義女,拜見尊神,尊神一一認過,並不牢記,隨即揭過。

  夜宴之中,雜人眾多,歌舞升平,笑樂溢溢。安祁旭見公主之中,多有觀他者,隻覺麻煩,舉著夾一魚膾剛放嘴中,就見一紫衣女子,舉酒向自己走來。

  他識人極快,知道這是宸寧公主北嬛,連忙起身作揖拜見,又見白晞持酒走來。

  北嬛舉酒敬他,笑道:“早聽聞上神界青龍神君才貌雙全,今日一見,世人誠不欺我。本公主敬您一杯。”安祁旭直言不敢當,飲了這杯。白晞毫無扭捏,道:“今日本公主的宮女碰了你,本公主代她向你賠罪,若你有何不滿,盡管尋本公主。”她仰頭飲了一整杯酒,分外豪爽,又倨傲無比。

  北嬛隻想把自己的嘴按在她身上,再把她的嘴扔了,隻好解釋道:“神君莫見怪,玉明姐姐向來直爽,她其實心中愧疚。”

  安祁旭大抵明白白晞的厲害,也不當真,笑道:“下官惶恐。”說是惶恐,實際亦是客套說辭,他未垂首,目光也不躲不閃,見北嬛拿了一篇文章前來求教,便也大方地同她討論,白晞心想事成,在旁邊看著。

  酒到興處,羽冰落瞄見安祁旭身邊兩公主,頓了一下,手中酒樽順勢放下,起著進食,未任何舉動,隻心中不順。

  菜品涼透,酒灑杯碎,羽冰落欲回宮歇息,眾人齊送,行至外麵,可見薄雲沉沉,月輝明滅順順,遠處昆侖雪山連綿起伏,好一幅壯闊山河圖。

  北嬛見羽冰落羽冰落麵露歡喜,迎合道:“星燦月明,想比明日定是大好晴日。”羽冰落笑而未語,搭著靈人上車,已有昏沉之意,透過窗口看外方天地。

  透過小小窗口,馬車慢行,外麵世界如同流動之畫,天際溢彩,雪山生煙,高峰攏晶,妙水流星。繁星多數迸出薄雲,月明如同白晝之分,似乎預示著,明日的大好天氣。

  ……

  回宮熟悉睡下,直到被靈人大聲喚醒,她還來不及問緣故,靈人已道:“凡日未升。”羽冰落睡意全無,問道:“現下何時?”靈人道:“辰時,據蛇首來報,昨日卯時初便見東方一縷晨曦,可今日遲遲未現。”

  日為升,可謂舉界大事,凡人自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凡日未起,凡間必定人心惶惶。知曉事態嚴重,羽冰落立馬起身穿了衣裳,簡單理了理發髻,出殿,果見外麵漆黑一片,凡月、凡星應時而落,此時甚至比夜中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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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羽冰落吩咐三個靈人,命一個去凡月宮,告凡月宮中長官月宮令重調凡月、重灑凡星於天。“既於凡人而言,如今已為邪天,那於邪天與世明之間,自然取後者。”

  又吩咐其他兩個會神界,一個去傳令給執劍大祭司百蕭,命她傳令與護界軍,盡力安撫凡間民心;另一去命六界司處座黎彥,命他傳夢給凡皇,便說是如今凡間女子多拘,神靈怒,讓他好自為之……

  北灝立於朝暉宮外等候,隻見三道光往天際飛去,未多想,見羽冰落出來,連忙問道:“尊神已有對策?”

  羽冰落心中雖不知具體原因,但也明白因尋根源,故道:“想是金烏出了問題,本尊去一趟扶桑山。”

  北灝道:“臣送您去?”

  羽冰落搖頭拒了,看向安祁旭,同北灝道:“本尊這番離去,首領定會治理好蛇界。”未言過多,羽冰落同安祁旭對視一眼,同飛向東方天際。

  漆黑夜空下,遠在三山的凡人遲遲未等來東升之旭日,卻意外地見了二十多道流星滑過。

  羽冰落到達扶桑山山腳時便察覺到什麽,暗道不好,匆匆囑咐靈人:“你們十個在山腳看守,莫讓邪祟進山,剩下的上山排查,若有邪祟,立即絞殺。”

  安祁旭未等她吩咐,道:“臣為您護法。”羽冰落點頭,兩人並齊向山頂飛去。

  上山途中,安祁旭問道:“尊神是察覺到什麽了嗎?”羽冰落聞言點頭,道:“有人破了保護金烏的結界,應是傷了金烏,才使它未得出山。”

  兩人至山頂,一見果真如此,山頂之境,非尊神血脈不可入,可此時安祁旭順利進入,從哪裏望結界,安祁旭道:“結界會自己消失嗎?”羽冰落搖頭,道:“絕無可能,此結界為山中神器所成,我剛上來時,能感應到神器還在山中,隻怕是有破損,無法施展。”

  兩人前行,走到一如同青銅鑄成的高樹下,便知是扶桑樹,兩人四處望遍,都不見金烏蹤影,羽冰落絲毫不拖拉,低聲念咒,安祁旭不敢聽,封了耳識。

  “眾靈界也,生靈長也,存靈生也,無靈跡也。帝靈之術,尋。”帝靈之尋靈,隻需所尋之物的一絲靈,方可尋其所在。扶桑樹上盡是金烏殘留靈氣,她施此法十分順利。

  尋到金烏所在,羽冰落朝安祁旭伸手,後者立馬還了耳識,跟著她。行到一山洞前,羽冰落停下,道:“裏麵應該不會這麽簡單,你小心一些。”安祁旭看著她,忍不住說道:“你更要小心,讓我開道吧。”

  羽冰落擺手笑道:“不必。”然後直接跨入洞中。

  “沒有結界?”安祁旭驚奇,又警惕地四處查探,山洞中奇黑無比,山壁觸上去卻極暖,猶有暖陽照耀一般,羽冰落道:“若有人要作亂的話,這的確不尋常。兩人再往內走,隻覺愈來愈熱。”

  羽冰落絲毫不怕,繼續往下走,安祁旭攔阻,道:“不可輕舉妄動。”羽冰落道:“你可還記得《六界通經》中《地經》中“扶桑”一文說,神器就在山中。”安祁旭點點頭,卻道:“可書中也雲,未有路可通。”他言畢,立馬通透明了,問道:“屬中國所訴不盡,實則有路可通。”

  羽冰落笑道:“若無路,神器豈不無法取出?隻這事唯尊神一脈能知,故《六界通經》無載罷了。”她看著安祁旭,一聲笑,道:“這些本不能傳給外人聽的,但若隻告訴你一個,倒也無妨。”

  她這話說得分外曖昧,安祁旭隻不敢往那方麵想,低聲道:“臣至死也絕不外傳。”阻了他不敢確定的情意,可見妄自菲薄。

  眼前突然一陣赤光,兩人被刺得閉眼,再睜眼時,麵前已是一座懸崖,正上方一隻渾身赤紅,羽如火燃,便是凡日——金烏。隻見他不停地撞著上方的約有臂長的一顆赤金球,外似琉璃,內裏卻呈羽毛之狀,恍若有鳥封於其裏。

  察覺有人前來,那金烏仍未停下,羽冰落一招封它去向,他立馬撞破,回身看她時,頓時暴怒,道:“你是他的後人?”它突然調轉矛頭,攻向羽冰落,羽冰落不慌不忙,單手結印便製住了它,道:“汝凡日之身,不盡其責,反而破壞扶桑寶珠,當真認為世上缺了你,無日可替?”

  金烏奮起翅膀,欲衝破羽冰落施在它身上的法,道:“我的百十個親人,都被你的祖宗殺害關在這破球裏,這世上隻剩我一個金烏。你們還用我的親人造法,控我於卯時起酉時落,終日掛在扶桑樹上。大不了你便殺了我,所幸有凡人為我陪葬。”

  羽冰落笑道:“本尊近幾年仁慈,願意聽你的遺言。”說罷,便不顧金烏之言,另一隻手直接劈向它,金烏未得喘息機會,沒了氣息。

  安祁旭看得咋舌,問道:“凡間怎麽辦?”羽冰落騰躍而起,飛往扶桑寶珠旁,將氣絕金烏丟了進去,冷笑道:“所謂世上唯一一隻金烏,實則也不然,其為火靈、火氣、火骨而生,再令其生成一個無記憶的金烏,也不過費些靈力罷了。”然後便不說話,不知施了什麽法,寶珠前漸漸又化出一個金烏模樣。

  看著上方因火光灑下而滿臉通紅的羽冰落,心中焦急,又不敢發出聲音或有些許動作,生怕打擾了她,導致她的施法出差池。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好有所幫襯。

  眼前突然被一道金光刺了眼,他眼被刺得生疼,卻來不及思考,大呼道:“尊神小心!”身子亦一瞬間衝了過去。

  羽冰落也有察覺,正想抽出一手擋過,誰知眼前一個極高的身影擋在自己麵前。她茫然一望,又望進了安祁旭的眼中。

  那眼中的情意,灼得她一驚,偏手中之法施展到最後一段,她隻得抽出一隻手,喊道:“安祁旭!”

  安祁旭隻覺得背後如有火在燃燒,似有幾根脊骨斷開,被強行灌入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絲毫不排斥,照單全收。他拚盡全力要拽住眼前的人,握住了她的手,又順勢滑下,攥住了她的衣袖,啞聲道:“別中斷。”

  眼見著他的手慢慢從衣袖上滑下,人便會掉在約有七八丈下的地麵,寒亦察覺主人有難,總算是強行從幻化成的扳指變回原型,自成一麵屏障接住了他,並為他療傷。安祁旭便攥著羽冰落的衣袖,心滿意得地閉上眼。可神識一直未昏,能察覺到羽冰落收了法術,轉回來扶住他,他撐起全力,強撐著挪了兩步,便隻能由寒亦接著他往外去了。

  新成的金烏如今已回到扶桑樹,因現在已是戌時,它便安穩睡下,安祁旭半癱在扶桑樹旁,手中赫然握著一把斧頭,被他的血染紅,羽冰落未來得及看寶珠修複後的結界,扶起安祁旭,聚靈為他療傷。

  身後骨頭慢慢重合,安祁旭甚至能聽到身後一絲絲血液回流、每寸皮肉合起的聲音,他勉強笑出,道:“臣無事,尊神別再耗費靈力了。”他臉色蒼白,同來時的玉麵相比差別過大,哪怕如此,他仍舊強撐著力氣,將手中緊握的斧頭遞給她,道:“若臣沒猜錯的話,這應當是破日斧。”

  羽冰落結果染了他血的破日斧,扔在地上,依舊盯著他,道:“我本可以接住這斧頭,即便是接不住受了傷,也絕不會算成你的罪過,你這樣,我……”

  接下來的話被安祁旭打斷,他淒淒一笑,道:“我救你,並不是因為你是尊神,而是……”他不顧任何後果,隻想將憋了許久的話訴出,“你是羽冰落,我……心悅你,我怕你受傷,故而那一刻我慌了,故而我護住你,護住了我心尖上的人。”

  安祁旭盯住她,她於他近在咫尺,他卻覺得相隔天涯,她的手就搭在自己肩上,他卻連握住的勇氣都沒有,隻好閉眼,悵然笑道:“不過現在想想,我當時何其幸福,我攥住你的衣袖了,大概於我而言,此生無憾了。”

  一陣涼風襲來,安祁旭隻覺得身上火辣辣的疼消下了,身上漸漸麻木,隻想睡下,先暫且睡下,等醒來時再麵對這時間他應麵對的殘忍現實。

  可夢境似乎成了真,一根梅枝伸入他的手中,緊緊握住,他緊忙睜眼,對上她的一雙含情目。

  一時間,風也停了,扶桑樹上的金烏撲騰兩下翅膀,天上一輪明月於扶桑而言如此暗淡,他看著她靠近自己,聽見她道:“為何要牽我的衣袖,為何不牽住我。”

  周圍真靜,安祁旭心中的“撲通”聲壓下了金烏扇動翅膀的聲音,他腦中是驚訝且迷茫的,可手中的觸感又是真實的,他始終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盯住她,不敢放過一處。

  他第一次這樣近的看她,細長的眉,有一處輕輕挑起,仿佛什麽難題在她這生來輕挑的眉中,都盡可消除了。

  他在怕,這一切是假的,是他做過的許多夢中的一個。羽冰落察覺到了,另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打他一下,直到他直視自己,她才仰起頭笑道:“我一向說一不二,隻今日給你個機會,你若再不鬆手,這事就定下了。”

  這樣數語在冰天雪地裏冷冽風氣中所有的巧妙豔勢,於麵貌言語氣質上所處的恰到好處,安祁旭便什麽也不想了,緊緊地回握住,凝望著她,道:“定下了,絕不反悔。”

  梅上冰露,已落已許。

  兩人無聽,空中彌漫一首《蝶戀花》:

  蘭自暗生得明露,時動玄京,那看殘根圃。驚窺樓台遙訴慕,可憐空教雙相誤。

  滄難紅梅朝帝赴,空對晶瑩,得幸扶桑渡。待雁歸時不忍顧,一方紅葉無聞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