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威城地處平原，周圍沒有高大的山川，隻有一條寬敞的大江緩緩流過，為這座城市帶來餑餑生機和雨露。

  作為隴田郡最大，最繁華的城池，明顯承受了隴田郡不應該承受的重量。

  十幾年前，趙皇一紙令下，宣威城被委以重任，作為燕趙通商的核心樞紐，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就從一座偏遠小城變成了遠近聞名的雄城。

  上百條通商線路交匯於這座城市，每天都有數萬商人來往，燈火通明，徹夜不休，單單憑借這一城的稅收，就頂上了整個隴田郡的稅收。

  當然，雖然宣威城在隴田郡處於無可撼動的龍頭，但在趙國七郡十八城裏，卻隻能排名中遊，所以也一直被人詬病為雞頭。

  不過，即使宣威城處於趙國中遊，但其規模，卻已經綿延到了百裏以上，人口多達百萬，無論是經商的還是做工的，種地的還是當官的，都在這裏混成一鍋粥。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說的應該就是眼前這種景象吧。”顧慈坐在晃動不停的馬車裏，麵對這一幕感慨至極。

  雖說他前世看過更熱鬧的大都市，但將角色帶入到這個時代，還是可以感受到一種名叫震撼的情緒油然而生。

  到了這裏，趙驚雲的記憶便躍然於紙上，哪條街道賣什麽的，住著什麽樣的人，全都猶如電影一樣的閃爍。

  顧慈邊欣賞外邊的美景，邊運轉陰丹刺激自己的身體，噗噗幾聲悶響，逼出幾股鮮血染透衣裳，讓自己顯得更加淒慘。

  馬車又行駛了幾條街，轉過繁華熱鬧的鬧市區，停在了一家酒樓的門前，顧慈在體外披了一件黑色長袍擋住傷口，頭戴鬥笠，接著推開車門緩緩走下車。

  客棧的名字樸實無華；“白玉酒樓！”

  這個地區的酒樓，一般都有前後兩座樓，前樓飲食喝酒，後樓打尖住店。

  顧慈來這裏，既不打尖也不住店，他是來殺人的……

  這酒樓的主人，正是那趙驚雲的大哥趙乾，不過，趙乾並不在這裏，身為趙家長子，他名下的產業眾多，光酒樓就有五座，分別交由門客搭理。

  而看管這座“白玉酒樓”的，是一位外號名為“判官筆”的門客，叫做曹德，善用一雙鐵筆，威力非同小可，曾在燕國翻下命案，逃到隴田郡後拜入趙家。

  平日裏，這位“判官筆”曹德可沒少仗著趙家欺辱百姓，就連這“白玉酒樓”，也掛著趙家的名頭做一些陰暗的買賣，例如走私人口，販賣違禁品之類的。

  趙乾對此肯定是略知一二，不過，酒樓年年的供奉就已經足夠擋住他的眼睛了，讓他閉上眼睛安心充當保護傘。

  反正趙家的名頭足夠大，趙穆陽在隴田郡就是土皇帝，別說做點不正當的買賣了，就算是暗中支持叛黨，趙家也能壓下來。

  所以，顧慈決定先從這“白玉酒樓”下手，幹掉“判官筆”曹德，撕開一道口子，既可以為民除害，也可以把趙乾的事情擺到台麵上，屆時，他要看看趙家以及那趙穆陽會作何反應！

  現在這個時辰，酒樓裏酒客眾多，觥籌交錯，酒杯叮當作響，吹牛逼的和喝悶酒的相映成趣。

  顧慈領著牛壯實坐在了角落裏的席位上，很快，眼間的小二捧著賬本跑了過來，唱了個喏，道：“二位爺吃點什麽？”

  顧慈擺擺手道：“我和我兄弟不吃飯，就是想問問，你們這裏的買賣還做嘛？”

  “什麽買賣？客官，買東西您可以去集市，我們這裏不做買賣。”小二撓撓頭。

  “哦？是嘛……”

  顧慈轉過頭，嘴角勾起一抹明顯的笑意，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塞進了小二的口袋裏。

  “麻煩小哥幫幫忙。”顧慈拍了拍後者的口袋。

  店小二捂住口袋，臉上立馬掛起了笑容，低聲道：“兩位爺，勞駕跟我跑一趟，買賣在另外一座樓裏邊呢。”

  “可以。”顧慈嘴角帶笑，站起身跟在店小二的身後，同時，暗中命令牛壯實緊緊跟上。

  從後門走出前樓，是一座寬敞的大院，裏邊停著多輛馬車，店小二前頭帶路，穿過大院來到了西側的二層小樓前。

  “買賣就在裏邊，二位爺自己請吧。”店小二笑道。

  “那就謝過小哥了。”顧慈拱手回道。

  “好說好說，以後有事情，二位爺盡管吩咐。”店小二顯然對於那塊碎銀非常滿意，言語間帶著幾分討好。

  顧慈嗬嗬一笑，抖落身上的灰塵，沒有接著跟店小二扯皮，帶著牛壯實推門而入。

  他們剛走幾步，一道粗獷的嗓音忽然響起：“喂，你們兩個是幹什麽的？”

  顧慈轉身看去，隻見一虯髯大漢正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凶狠，言詞也頗為生硬。

  “來做個買賣。”顧慈拱手道。

  “做買賣……呲！”

  虯髯大漢嗤笑一聲，回身大喊道：“大哥，這有人做買賣。”

  “他奶奶的，告訴他，買賣不做了。”一道聲音從牆後傳來，正是那判官筆曹德的聲音，又尖又細。

  “二位，請回吧。”虯髯大漢聳聳肩道。

  “我們兩人長途跋涉而來，這番回去恐有不甘，不知能否約見掌櫃的見一麵，買賣不在情意在，交個朋友嘛……”顧慈說的滴水不漏，感情也很到位。

  “交朋友？你配嘛？”

  虯髯大漢冷笑起來，不過還是回身喊道：“老大，這人想要跟你交個朋友。”

  “他媽媽的，告訴他，爺爺也不交無名之輩。”曹德又尖又細的聲音傳來。

  “二位，死心吧，再不回去我要動手了。”虯髯大漢生怕這二位糾纏不休，直接站起身恐嚇了起來。

  “看來……需要點暴力手段了。”

  顧慈歎了口氣，慢悠悠的兩步退到牛壯實身後，笑道：“牛兄，這些人就交給你了！”

  牛壯實點點頭，伸手就要摘下麵具，怒吼一聲，不過，卻立馬想起了顧慈的告誡，隻好悻悻的縮回手，把吼聲憋回去。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虯髯大漢冷冷的道，揉了揉拳頭，隱隱有危險的氣息散發出來。

  牛壯實不言不語，按照顧慈的要求擺出一副架勢，配上高大的身軀和一身黑衣，倒真有一絲俠客的風采。

  “我要打十個！”顧慈在牛壯實身後笑道，偷了個前世著名的梗。

  “狂妄！”

  虯髯大漢馬步紮穩，揮拳便砸了下去，這是一式平平無奇的江湖拳法，沒有過人之處，但勝在拳勢剛猛，對付尋常人足夠了。

  不過牛壯實可不是尋常人，隻見他瞬間出手，用更快更狠的拳頭砸在虯髯大漢的拳頭上，這頭血屍仗著身體的強度，硬生生的莽出了天際。

  哢嚓一聲！僅僅一個照麵，虯髯大漢的拳頭就被牛壯實砸斷，連帶整條手臂也像碎布一樣爆開，碎骨和血肉殘片崩的滿地都是。

  顧慈見此一幕，不由得感到可惜，牛壯實被沈驚鴻那一劍給斬去接近八成的實力，否則剛才那一拳能直接砸爆這虯髯大漢。

  “這……這……”

  虯髯大漢後退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如喪考妣，嘴裏叫喊了起來：“大哥，有人砸場子！”

  “我聽到了。”曹德那尖細的聲音響起，左側傳來開門聲，隻見那裏有暗牆翻轉，從中走出一位精瘦的漢子。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顧慈拍拍手，笑道：“這白玉酒樓也擅長仗勢欺人？”

  曹德緊緊皺眉，看了眼虯髯大漢，眼角抖了一抖，壓下心頭怒火，擠出一絲笑容：“兩位兄弟，買賣確實是做完了，下周兩位兄弟再來如何？”

  “我要是現在就要呢？”顧慈嗬嗬一笑。

  曹德深吸一口氣，眼睛轉了一圈，笑道：“罷了，我這還有一些存貨，如果兩位兄弟不介意這些被人挑剩下的貨色，倒也可以買給兩位兄弟。”

  “還真有……”

  顧慈心中冷笑，表麵仍然不動聲色的道：“那就麻煩掌櫃的了。”

  “好說好說。”曹德一邊拱手笑道，一邊偷偷給虯髯大漢使了一個眼色。

  虯髯大漢悲憤的站起身，沒敢看牛壯實和顧慈，握住半條胳膊拐出了廳堂。

  “走吧，兩位兄弟。”曹德指著左側的暗門，笑道。

  在那暗門後邊，是一條幽深的地道，點著火把，一直向下。

  “不在樓上而是在地下，這買賣興許就是販賣人口……”

  顧慈眼中寒光一閃，表麵上帶著笑意道：“有勞掌櫃的了。”

  “不勞煩不勞煩。”曹德嗬嗬笑著，一點也不像江湖中人，更像是街邊的商販。

  接著，他率先走進了地道中。

  顧慈帶著牛壯實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剛一進地道，顧慈就聞到一股馨香的味道，很刺鼻，他回頭看了眼牛壯實，後者也聞到了這股馨香的味道，正四處張望，想要尋找味道的來源。

  顧慈拍了拍牛壯實的手臂，伸手指向一側牆壁。

  牛壯實看過去，隻見整齊的牆麵上，有一塊陷進去的牆磚，形成一個不大的空間，裏邊點著熏香。

  “小心點，那可不是用來凝神靜氣的熏香。”

  顧慈嘿嘿一笑：“這東西最大的作用，應該是催情……”

  牛壯實不知道催情為何意，不過在顧慈的提醒下，還是謹慎控製了自己的呼吸，將頻率降低。

  曹德嗬嗬一笑，轉身道：“小兄弟好眼光，這迷神香就是專門用來催情的，我們這裏的貨物每日在這迷神香的熏陶下，早就變得神誌不清，任人玩弄，如果小兄弟有相中的，屆時可以現場驗貨。”

  話音落下，判官筆搓了搓枯瘦的雙手，笑容有些猥瑣。

  “那倒是挺有樂趣的。”顧慈陪著笑，應付了一句。

  他沒有在廳堂內動手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想要將這件事情捅上去，撕開一道方便自己的口子，光殺人是沒用的，還要掌握證據。

  “可惜牛壯實身受重傷，我更是魂體虛弱，肉體受損，連所謂的江湖一流高手都打不過，也就能欺負欺負判官筆這種二三流的江湖高手了。

  否則的話，我和牛壯實直接殺進趙家，把除了趙穆陽以外的人都殺了，最後逼迫趙穆陽交出家主的位置，那還用繞這麽多彎路。”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左右兩側開始出現一排排鐵籠子，大多數都沒有人，隻有在少數幾個鐵籠子裏可以到幾個衣衫不整的女人。

  看到這一幕，顧慈已經是動了殺心，不過還是忍耐了下來，他需要更重要的東西。

  例如，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