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名年長的中年婦女身上，此時正有一股黑如墨汁的氣息盤旋環繞。在章南的精神視野裏，她們就像是兩隻早已死去多日的烏賊，散發著糜爛的臭氣，不停地衝擊他的精神。

  章南凝聚心神，打開佩戴在胸口的“靈牌”，將撲麵而來的氣息吸納到其中，這才讓自己感覺好受點。

  他目光落在兩名婦女身上，眉頭微微皺起，內心深感不解。

  這是被鬼怪纏身的征兆，如此濃鬱的妖鬼氣息，她們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李茵茵一顆心係在章南身上，很快就察覺到他麵色有些異常，便低聲問道：“夫君，這兩個人有問題嗎？”

  “有很大的問題，她們身上鬼氣繚繞，應該最近一段時間應該受到鬼怪纏身。”章南對李茵茵說道。

  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修行，李茵茵對修行之道的一些基本知識有了大致了解。聽章南這麽一說，她小臉也變得嚴肅起來，然後轉頭對三名女工說道：“你們先出去，我們待會兒做好決定後，會告訴你們結果。”

  三名婦女麵色惶惶，以為自己被女主家淘汰了，神情失落地離開房間。

  “客人，這三人都不滿意嗎？”待三人走後，掮客連忙說道，“我再給你推薦另外一批，絕對包您滿意！”

  章南擺手製止了，他問掮客：“吳李氏和王趙氏先前在哪一家做工？為什麽突然辭工不幹了？”

  “是盤盈鎮那位擁有千畝良田的黃員外家。”聽章南詳細詢問兩名女工的來曆，掮客當即將自己所知曉的如實說來。不過在談及兩名女工辭工的原因時，掮客的目光有些猶豫，想了片刻後，才繼續說道：“根據我們打探的消息，黃員外家裏最近半年時常鬧鬼，有好幾個下人都無緣無故失蹤。這兩名女人膽小怕事，便倉促地離開盤盈鎮。”

  盤盈鎮？似乎是太乙山往南，牛背梁以北區域內的一座小鎮！

  章南回憶自己從《渭城官署誌》上看到的地理信息，很快就反應過來盤盈鎮的具體位置。

  “鬼怪是在這片區域開始肆虐了嗎？如此多的人開始遭殃！”章南回想著接連數日遇到的或聽到的來自太乙山周邊的消息，麵色顯得格外凝重。

  一旁的掮客見章南麵色一變，誤以為他對女工的來曆不滿，連忙解釋道：“客人放心，我們保證這兩名女工身家清白，是契約到期後才離開主家的，不會做背棄信義的事情。”

  掮客的話將章南思緒拉回到眼前，他看了一眼掮客，心中做了一番選擇後說道：“你將孫林氏叫進來吧，我對她身家來曆以及基本能力都很滿意，可以簽訂契約。”

  兩名年長的女工都有鬼怪氣息纏身，若是讓她們進入家門，萬一發生意外，這是一件麻煩事。章南並不喜歡麻煩，思前想後還是決定選擇那名年紀最輕的女工，對方久居渭城，身家清白，身上也沒有任何不幹淨的東西。

  掮客聽到章南的話後，臉色露出笑容，連忙點頭：“我這就喊她進來！”說罷，掮客就轉身離開，片刻後帶著那名三十二歲的女工走了進來。

  “你叫什麽名字？廚藝都會哪些？”見那名女工進來，章南詢問道。

  “回主家的話，小的賤名林小娘，基本的家常菜比如排骨湯、剁椒魚、紅燒香菇、筍雞脯的，都做得嫻熟，先前給州裏布政司知事家做過一段時間廚娘。”林小娘經過掮客的提醒，知道自己已經被章南選上，連忙將自己所擅長的都說出來。

  章南一聽，雙眸不禁一亮，感覺自己撿到寶。掮客給的賬本上隻是草草畫了對方的畫像，簡要地說過對方曾給某位官員家做過工，並沒有說具體做什麽。布政司知事是正八品的官職，能夠被這名知事聘作廚娘，想來廚藝定然是可以的。

  “我給你每月二兩五錢銀子的工錢，逢春節、寒食、元宵等節日都有假期，包食宿，每日主要工作就是清潔庭院的衛生以及負責我們兩人一日三餐，你可願意？”章南想了想，開出自己的價格。

  李茵茵在一旁聽到章南的報價後，當即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夫君，價格高了，既然管了食宿，二兩銀子足夠了！”

  章南怔了怔，不禁啞然一笑，心想自己還是沒有轉換過身份，忘記了他已經不是地球時代被老板層層剝削的苦逼野生雜誌編輯，而是燕國官宦統治階級中的一員。

  林小娘在聽到這話後，麵色當即浮現出驚喜的神色，連忙應承下來，生怕章南反悔：“感謝主家的慷慨，我願意簽訂契約。”

  章南點了點頭，隨即讓掮客去將契約紙取來，自己在上麵將薪酬、基本的工作要求等等事項添加上，然後簽署上自己的名字。林小娘認不得幾個字，從掮客手中接過契約紙和印泥後，立刻將自己的指紋印上去。

  見章南不聽自己的勸阻，固執地將薪酬定在二兩五錢銀子，李茵茵自然生起了悶氣。隻不過她懂得在外麵要給章南留夠麵子，沒有很明顯地表現出來，隻是將嘴唇瑉起，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很讚同章南的舉動，可若是仔細看，便能看到在她的微笑之下，貝齒輕咬著自己的嘴唇。

  契約一式三份，章南拿了一份，林小娘拿了一份，掮客那裏保留了一份。待各自收好契約後，章南將自家的地址告知給林小娘，並說道：“這兩天你就可以收拾東西過來了。”

  說完這番話後，章南帶著李茵茵從三樓的雅間離開。在經過樓梯口時，他看到了剛才被自己放棄了兩名女工，她們此時正惶恐不安地等待著下一位主家的雇傭結果。

  當靠近她們二人時，那種精神層次上的汙穢氣息頓時撲麵而來，章南屏住精神，將這種氣息驅散，並沿著樓梯走了下去。

  可剛剛邁出幾步，他又去而複返，來到兩名女工的身前，從自己的袖口取出兩張清淨符，分別遞到她們二人手中，說道：“這是用來驅散邪祟的符紙，你們可以佩戴在身上。若是符紙的效果消失，你們可以前往太乙山紫薇觀，再去求上幾道符紙。”

  看著送到眼前的符紙，兩名女工有些不知所措，可等聽到章南的話後，她們當即麵露驚恐，連忙將符紙手下，向章南道謝。

  章南笑了笑，沒有言語，然後從轉身走下樓梯。

  出了牙行的閣樓，他站在陽光下，感受著炎炎烈日的溫暖，才感覺自己心中的麻木與冰冷被驅散了許多。

  四輪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過來，懸掛在右上角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鐺鐺”聲。章南和李茵茵打開車廂木門，坐到裏麵的軟墊上。

  嗅著車廂內的熏香，章南伸出手向李茵茵的柔荑握去，卻被少女用另外一隻手製止了。

  “你覺得我花錢大手大腳了嗎？”章南見她還在生氣，不由笑著說道。

  這應該是他們兩人熟悉近兩個月，第一次因為瑣事鬧矛盾。但章南並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壞事，相反感到一絲溫馨。若是李茵茵始終敬著他、遠離他，他內心反而很不是滋味。

  李茵茵先是鼓著嘴不說話，等看到章南牽了她好幾次都被她推開，臉上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心中才好受一些，然後一臉嚴肅地對後者說道：“夫君最近一段時間賺了很多錢不假，可是我們依舊要節約一點，不能在可以本可以節省的事情上花費冤枉錢。”

  “是，我聽我家茵茵的，今後絕對不會亂花錢了。”章南笑著說道，他還沒告訴女孩，自己剛剛從永樂候那裏得了五百兩銀子。少女還以為他現在每月隻有燕國朝廷的俸祿以及作為永樂候世子教師的薪酬。

  “但是，林小娘要給我們做廚娘，要照顧我們的起居生活，多花費一些錢才能讓她安心，也更讓我安心，讓你安心。”章南解釋道。說此話時，他想到了自己最近所看到的渭城最底層民眾的生活，又歎息一聲道：“無論我們多麽富有，都需要保持一些最基本的良知，不能待人太過苛刻。”

  李茵茵想到了章南剛才贈給兩名女工符籙的舉動，又想到了兩人最初相見時，對方身披單衣，手持桃木劍，在風雪之中毅然出劍，將自己一家三口人從水賊手中救下來的場麵。她此時才發現，這些年章南的性格始終沒有改變，他還是當初那名仗義出劍的少年，而她則漸漸有些市儈。

  當初明明是因為他的俠肝義膽才對年長自己八歲的大哥哥充滿好感，可為什麽自己此時要為他同樣的舉動而生氣呢？李茵茵怔怔出神，麵色因羞愧而漸漸緋紅。

  李茵茵，你不是曾經向往著跟他一起去行俠仗義，幫扶弱小，為什麽現在都忘記了？

  少女在心頭暗自譴責自己，然後抬起頭，看著章南，甜甜一笑，道：“茵茵明白了，感謝夫君的開導！”

  章南看著少女百變的心情，一臉愕然，心道這都什麽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