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章南掌心的八麵鬼嬰，永樂候夫婦兩人萬分錯愕。

  他們原本以為暗中給自己兒子下咒的是某個仇家，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隻鬼怪。

  歐陽櫟怔了片刻後，很快回過神，有些懼怕又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這隻怪物，向章南行了一個大禮，詢問道：“先生，明瑞身上的詛咒便可解除了吧？”

  “元凶已經捉到，解除世子身上的詛咒自然是易如反掌。但這隻怪物與侯府頗有淵源，要想徹底根除世子體內的精神汙染，需要消除對方的怨氣。解鈴還須係鈴人，這需要侯爺答應我一個條件。”

  章南並沒有給出一個很明確的回複，而是將目光落在永樂候慕容越身上。

  慕容越縱橫商場、官場十餘年，格外地狡猾，聞言立刻警覺起來。他沒有著急答應下來，反而問道：“是什麽條件，先生盡管說來，為了犬子的安危我定會竭盡所能。”

  “這件事，我需要與侯爺細說，可否尋一處方便的地方。”章南說道。

  慕容越略微思考後，引著章南來到自己的書房。

  將書房的門關上後，慕容越的目光落在眼前這位不到而立之年便已是二品武者的青年身上，打量了許久後，開口道：“先生此刻但說無妨。”

  “侯爺可認識平陽縣秦明？”章南開門見山地問道。

  秦明就是那名富商的名字，這是他使用狴犴術時從對方的記憶碎片中獲取到的信息。

  慕容越對“秦明”二字並不陌生，在聽到章南提及此人時，神色頓時變得有些異常。他沉默了好長時間後，才開口說道：“認識，這事與他有什麽關係？”

  見永樂候居然如此直接了當地承認，章南著實有些詫異，心想按照標準的流程，不是先要來個“他是誰？”、“沒聽過！”、“不認識”否認三連嗎？

  章南手掌攤開，將已經縮小至迷你版的“八麵鬼嬰”放到慕容越的麵前，對後者說道：“眼前這隻怪物就是秦明的冤魂所化，他向世子殿下施加詛咒，和侯爺當年的一些作為有關。”

  “他是自己病死的，死後居然找到我們頭上，真當我永樂候府是吃素的不成。”慕容越冷笑一聲，然後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情緒收斂起來，麵色平靜地拱手向章南致謝。

  “感謝先生出手，幫犬子化解災難。從今往後先生便是我侯府座上賓，無論遇到任何事，隻需向我慕容越說一聲，刀山火海定當在所不辭。”

  堂堂一位燕國侯爵親自向自己道謝，如果是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幾天，在不知道他的心性的情況下，我真可能被他表現出來的“禮賢下士”蒙蔽過去……

  章南在內心搖了搖頭，隨後目光鄭重地望著永樂候：“此事關乎世子殿下安危，還請侯爺不要再說誑語。我是方外之人，相信舉頭三尺有神靈，所有的事情都自由因果。這次世子身中詛咒，便是因果輪回中的一環。”

  永樂候沉默下來，他目光在章南手中的鬼怪看了很長時間，聲音有些沙啞地問：“先生希望我怎麽做？”

  “要想清除鬼怪的怨氣，隻要還秦家後人一個公道即可。”章南說道。

  “先生的意思是要讓我將自己創辦的鋪子都歸還給秦家的後人嗎？”永樂候盯著章南，雙眸之中閃爍著冷光。

  “侯爺是有雄才大略的人，秦家的東西在侯爺手中才能更好地發揮出它本應發揮出的作用，若是歸還給秦家人，反倒是害了他們。我所說的‘秦家’並非單指平陽縣的秦家後人，而是指在永樂候府壯大的過程中，所有直接或間接傷害到的窮苦之人。”章南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地說道。

  “我希望侯爺創辦的新型織造局能夠吸納更多失去田產的農民，希望侯爺的產業能夠讓更多的人生有所依，希望侯爺能夠創辦一座學堂，讓遊蕩在街頭上的孩童們有學可上。”

  永樂候萬沒想到章南居然說出這番話，他沉思了片刻後，說道：

  “先生提出的條件前兩個條件我都可答應，但唯獨第三個，恕我難以從命。每個人天資各不相同，並非所有人都能通過科舉魚躍龍門，送他們進學堂還不如將他們招入我的織造局。”

  “學堂並非一定要學習四書五經。”章南微笑說道。

  “侯爺既然已經製造出新型的紡紗機，自然應該已經察覺到，原先所招募的女工數量已經遠遠跟不上新機子誕生的產量。”

  “假若侯爺能夠創辦一家專門教授使用新型紡紗機的學堂，請經驗豐富的工人擔任課師，教導那些年輕的少年少女如何使用機器。那麽過上三到五年，這批從學堂裏結業的少年少女們將會成為侯爺新型織造局裏的骨幹，作為新鮮的血液填充到工廠裏。”

  “倒時，侯爺的新型織造局又何須局限於邊陲渭城。”

  慕容越聞言，先是一怔，隨後猛然意識到章南這話裏的價值。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章南，沒想到對方身為方外之人，對於商業發展上也有如此高深的見地。

  他衝著章南躬身一拜，非常誠摯地說道：“先生大才，小侯失禮了”

  “侯爺無需如此大禮，我隻是想幫助世子殿下解決詛咒，這些東西隻是順帶提及的。侯爺還是向這隻冤魂立下承諾吧，待它怨氣消散後，我盡早清除掉世子體內的咒語。”章南將掌心上的“八麵鬼嬰”放到慕容越的麵前。

  慕容越神情凝重地看著這隻鬼怪，舉起自己的右手，四指朝天，道：“請章先生作為見證，我慕容越從今往後當善待秦家後人，同時與章先生約法三章，如有違背，請我遭受萬雷誅心。”

  話畢，他目光落在這隻“八麵鬼嬰”身上，然後看到環繞在它周邊的黑色氣息漸漸變淡，隨後一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透明魂體從中漂浮出來。他看到那名魂體向章南遙遙一拜，隨即消失在空氣之中。

  “好了，它的怨氣已經消除，世子體內的咒語此時清除起來，自當不費吹灰之力。”章南將“養魂牌”收起來，隨後向永樂候慕容越拱了拱手，推開書房門向慕容明瑞的臥室走去。

  慕容越目送章南離開，隨後轉過身，看向書房屏風後：“忠伯，請您出來吧！”

  他話音剛落，一位頭發銀白、背部微微駝起的老者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看其模樣赫然就是曾經在府街上護送過老祭酒的侯府第一高手忠伯。

  “對這位章總旗，您怎麽評價？”慕容越看著忠伯問道。

  忠伯的神色變得無比凝重，片刻後才回答：“他很強，如果我們剛才真的起了衝突，預計二十招之後我就會落於下風。”

  “你們同是二品武者，為什麽會如此？”慕容越麵露詫異。

  忠伯苦笑一聲道：“自古拳怕少壯，他正值壯年氣血旺盛，我已遲暮氣血枯敗，哪裏是他的對手。更不要說，他還是玄道中人，修有符咒。我對符咒隻字不通，麵對這種詭異難測的玄門之物，勝算更小。”

  “如此人才，不但修為高深，而且對經營之道、對人心、對未來趨勢也能有如此把握，不能為我所用實屬遺憾。”慕容越回想著剛才章南提出來的那番見解，不由地長歎一口氣。

  “侯爺也無需煩惱，這般人物，也不會為他人所用。老奴曾聽說過玄門中有入世修習的法門，講究的是拿得起，放得下。我觀這位章總旗，應該正從拿起向放下的階段轉變，他對世俗經營雖了解甚深，但不會將其當做自己營生的手段。修仙成道，才是他這樣人物追求和向往的目標。”

  忠伯回憶著往事，唏噓說道。

  “世上真有長生不死之人？”聽到這話，慕容越問道。

  “誰人不死？或許隻有傳說中的神仙人物了吧！”忠伯歎道。

  慕容越回想了一下燕國史書上流傳的各個神仙事跡，無不都是苦修多年，他便搖了搖頭，將自己心神從鬼神之說上收了回來，放到經營侯府，擴大自身實力上。

  另外一邊，章南推開慕容明瑞的臥室，來到後者身邊，手做劍指，點在對方的眉心，用自己的真氣一點點地清洗著對方的靈台，將盤踞在對方靈台上的汙穢氣息清除出去。

  真氣循環了大約四個周天後，慕容明瑞靈台上的黑色氣息便盡數消失，隻剩下一道以精神痕跡印刻下的符文印記。

  他深呼一口氣，將自己的意念高度匯聚，隨後在慕容明瑞的靈台之上觀想“刀鋒”，靠著精神力形成的細微刀鋒，小心謹慎地將這些精神符文印記從後者的靈台上切割下來。

  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舉動，一旦出現任何的差錯，慕容明瑞都可能變成傻子。

  不過好在章南早已收服了八麵鬼嬰，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會幹擾他，切割工作很快就順利完成，八麵鬼嬰用精神刻印在慕容明瑞靈台的符咒被徹底掃除出去。

  “咦，這是什麽？”

  正當章南打算將自己的精神從慕容明瑞靈台上撤離出來時，他突然在後者的靈台上發現了一些異常。

  在慕容明瑞靈台的最中央有一行字符，有些像地球時代的字符和字母組成的句子，可又有些不像，因為那些文字早已被扭曲的不成樣子，上下部分各自拆分開，根本無法辨認出完整的形態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