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色瀲灩，清波萬丈，楊柳依依，偶有風吹過水麵，漣漪蕩漾，仿若情人喜笑顏開的兩道清淺酒窩，活波靈動處更增嫵媚。

  自古江南出才子，就在那岸邊的幾艘畫舫上，歌女撥弄著懷裏的三弦，叮叮咚咚一曲奏響，於是那岸邊觀遊之人一陣叫好，而在那柳蔭之處，有幾個白衣輕履，手搖折扇的書生在飲酒對詩，情趣盎然。

  路邊遊玩的年輕女子忍不住駐足癡癡凝望，直像是恨不得多生幾顆眼珠子，將這幾人全都裝在眼裏，但那幾個書生卻全然未看她們一眼。

  這時，卻見路邊一說書的盲人處圍集著一群人，那盲人老頭雙眼塌陷，如鷹隼般的鼻尖削刻如雕，一襲灰白色的布袍裏包裹著那副瘦削的身材，在她旁邊卻是一個有著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的女孩，看年齡約是十三四歲的樣子，那盲老人目不能視，那女孩卻是眼睛直巴巴地盯著老人那雙塌陷的眼睛。

  卻見那老人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手上的狼牙版一拍桌子，朗聲道：“各位聽客，今天我要給各位講的是那……”

  周圍的一圈聽眾有些急了，其中有人道：“是甚麽？快快講來”

  那女孩卻插話道：“爺爺今天要講的莫非是那戰國時期善聽鳥語的公冶長公先生麽？”

  那盲人老頭輕濾頜須，笑著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那公冶長公先生都講了大半輩子了，再講想來自也無趣”

  那女孩眼珠子一轉，一拍手，笑道：“那我知道爺爺今天要講甚麽了”

  那盲老人臉上帶著憐愛之色，道：“春兒若是知道不妨說說”

  那女孩一聽此言，臉上帶著喜色，一本正經地道：“爺爺一定要講那三國時期的三英戰呂布的故事”

  那老頭又搖了搖頭。

  那女孩顯得有些惱怒了，一把扯住老人的衣角，撒嬌似得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猜不著”

  那周圍的聽客心上的弦繃得更緊，各各心裏暗道：“這老頭今天到底要講甚麽？”

  那盲人老頭摸了摸女孩的頭，笑道：“春兒莫急，聽爺爺慢慢道來”

  說著用唱戲似得開場腔調唱了兩句，然後換做神秘的語氣，道：“今天給給位所講的是那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神機堡’的鎮堡之物‘天龍珠’的故事”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不小的震動，聽客們竊竊私語，之後又鴉雀無聲，顯然是對那神機堡的‘天龍珠’極為感興趣，靜等著盲人老頭繼續說下去。

  隻聽他道：“那天龍珠是神機堡的鎮堡之物，想來武林中婦孺皆知，自‘中洲神劍’龍應欽一代就廣為流傳關於這顆神秘珠子的故事，可是誰也並無親眼見過，更有江湖中人夜闖神機堡，想盜得此物出來，可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尚且不說那珠子的藏處，就是知道，那龍應欽的一把神劍豈能讓你靠近，當然是自討無趣，可是自他亡故後，打此注意的人就越來越多了，那妙手書生‘西門柔’的生意越來越多了，據說他將那記載‘天龍珠’的僅半頁書紙以十萬兩的紋銀賣給了‘梅竹山莊’梅竹先生”

  聽到此處，隻見人群中有一人忍不住問道：“想不到梅竹先生肯花這麽大的價錢去買這珠子的訊息”

  盲人老頭笑了笑，接著又講道：“單是梅竹先生也就罷了，就連久居關外的‘一劍花’柳青煙也四處打探此事，她肯出更高的價錢去買下西門柔的那個訊息，卻是被梅竹先生當了先，她又開始四處打聽梅先生的下落”

  “聽說當今聖上龍體欠安，不知是何人獻計說是隻要服食‘天龍珠’當可無事，於是這皇宮內派出大批的錦衣衛也暗暗地潛入神機堡”

  “可是，就在前幾天，武林中突然飛傳出一十二封書信，上麵繪出了‘天龍珠’的樣子，並且說明本月十五神機堡的天龍珠會大放異彩……”

  他講到這裏，卻突然見人群中一人道：“老頭子，你再在這裏胡說八道，小心晚上腦袋搬家，單是妙手書生‘西門柔’就不會放過你”

  於是那盲人老頭不再言語了，眾多聽客聽得興意正濃，聽得此人一說，就將眼光齊齊投得此人身上，卻見此人穿了一身白色的儒衣，臉皮白淨的就像是他的衣服一樣，但是那白色的儒衣上卻是繡織了團團梅花，那梅花鮮豔生動，仿若初開，隻是這樣的衣服穿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卻是大大的另類。

  其中人群中一個滿臉濃須，臉皮發黑，挽著短袖的大漢忽然奔過來，扯著這人的衣領，道：“你又是那個？擾亂爺爺聽書，拗斷你的脖頸，知不知道”

  這人微微一笑，手就那麽輕輕一抬，那大漢忽然鬆開手，殺豬似得大叫，再看手臂處時，卻是生生折斷，他也沒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隻像是如喪考妣般的一路奔去，邊跑邊道：“鬼啊，鬼啊，真是活見鬼了”

  其他人也一溜煙似得四散開，仿若真見鬼一般。

  那盲人老頭拉著小姑娘道：“春兒，我們走罷，這破珠子的事再也不講了”

  那小姑娘卻是眼睛直溜溜地盯著那人滿身的梅花，拍手笑道：“他身上共有十二朵梅花，上身八朵，下身四朵，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朵，可是那梅花的枝幹卻並非像梅花，倒像是竹子”

  那盲人老頭聽得此言，臉色大變，拉著小姑娘急急離開，仿佛在這裏多待一刻，便有十二分的危險。

  那小姑娘卻是不知厲害輕重，指著那人道：“就是他擾亂了爺爺說書，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那盲人老頭硬拖著她沒走兩步，卻見那滿身梅花的人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位小妹妹好生有趣，不知你想怎生找我算賬”

  那小姑娘邊走邊道：“我要折斷你的雙手，打爛你的嘴巴，翹出你的牙齒……”

  正要還說甚麽，那人已經輕飄飄地飄到了她的麵前，那小姑娘翻頭朝著原來的方向還要怒罵，卻見那人已經到了眼前，不由一愣，嚇得躲到了盲人老頭的背後。

  那人卻是捂著嘴在笑，一雙眼睛盯著老頭背後不住探頭的小姑娘，那盲人老頭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早已感到那人已在近前，本已瘦削如柴的身子此時更是抖個不停。

  直到那小姑娘不再探頭，那人才把目光停在了老人的身上，見他樣子，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緩緩道：“這位老爺子，我又沒說要殺你，我是說西門柔會殺你，你幹麽這般懼我？”

  那老頭更是連半句話都不敢說，拉著背後的孫女急急而走。

  走了一段距離，沒想到那人又站在了他們的前麵，以手托顎，道：“你這人也是古怪，一句話都不肯說就想走，那有這般便宜之事”

  那盲人老頭知道今日是走不掉了，挪揄著道：“老漢隻是講些江湖謠言賺些銀子，絕無其他意思，以後決計再也不講了，這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回老家去”

  那人哈哈大笑，道：“若是以後不再說這等荒唐之事，最好不過，可是一個人隻要有嘴，嘴裏隻要有牙，誰又能保證永遠都不說些荒唐之事呢？”

  那老人已明白他的意思，張開嘴巴，伸進兩根手指，微一用力，就已生生拔下一顆血淋淋的牙齒，牙齒上還帶有血絲，那老人將這枚牙齒放在掌心，嘴邊漏風，已然說不出話來。

  那小姑娘忽然站了出來，指著那人道：“我爺爺嘴裏就一顆牙，現在你滿意了罷”

  那人笑道：“可是你的嘴裏還很多……”

  那小姑娘臉色大變，道：“你要我也把嘴裏的牙拔光？”

  那人道：“你這麽理解也不是不對”

  小姑娘氣的瞪大眼睛，道：“你……你以為你是誰呀”

  那人隻一閃，便閃到小姑娘的背後，抓著她的兩條臂膀，道：“要不我幫你拔，不過有點疼”

  小姑娘左右掙紮，可是兩條臂膀像是被堅不可摧的牛皮繩牢牢捆綁一般，無濟於事。

  就在這時，突見對麵的一家客棧的二樓冒出一縷青煙，這青煙是那麽的奇特，比之尋常煙霧要淡出許多，又較那青雲要濃上幾分，最為奇怪的是這青煙居然會走，走起路來非但有型，而且有神，有神是因為這縷青煙完全就是一個人的模樣，等到這縷青煙停下來的時候，那個身穿梅花儒衣的人忽然鬆開那小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進人群，消失不見。

  那縷青煙是一個人，一個道人挽髻，手持長劍，身若撫柳之人，身穿青煙似得道袍的女人，隻見她青黃色的麵皮，塊塊疤痕，樣子著實讓人害怕，可偏偏一雙手卻是宛若凝脂，細膩光滑。

  那小姑娘扶著生疼的臂膀，看也不敢看這人一眼，心裏暗道：“今天怎麽見到的都是些如鬼怪般的人呀”

  她不敢看，那人卻走了過來，道：“我叫柳青煙，請問剛才是不是有個身穿梅花衣服的人經過這裏？”

  那小姑娘頭也不敢抬，指著前麵道：“對呀，對呀，他就朝那個方向跑了”

  “謝謝”

  柳青煙說完這兩個字，待小姑娘再抬頭的時候，人已不見。

  小姑娘正要說甚麽，那盲人老頭一把拉著她急匆匆而去。

  清風拂過，柳影婆娑，隻聽那樹蔭下一人曰：“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另一人鼓掌大笑，接著亦曰：“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第三人一搖折扇，起身踱步，曰：“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吟罷，三人撫掌而笑，皆歎曰：“白居易真是一語道盡江南之美，隻令我輩猶有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