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暮雲沉沉，幹裂的空氣中混合著絲絲雨絲，勁風吹過，樹木荒草淩亂搖曳，看來霎時便有一場大雨而至，果然，沒有多久，天便完全黑了下來，隨著遠處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傾盆大雨，轉眼即至。

  雨點打在小木屋的木板上‘叭叭’直響，像是碎石般擊下，展棠站在門口，看著這重重雨簾下黑暗的天幕，樣子顯得焦躁不安，他不時地以手拍打著門框，望眼欲穿地看著前麵雨水衝擊的路麵。

  唐婉兒不在，她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她要去集市上換買一些日常零用的物品，臨走的時候展棠還有些不放心，讓她帶了一把防身用的短劍，展棠本來要陪她去的，可是唐婉兒堅持不讓他去，卻交給了他另一個任務-----把木屋修葺好，以防陰雨天氣潮氣滲入，臨走的時候，還摸了摸那條紅色的大鯉魚。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展棠的心性已然改變了許多，他的心因為唐婉兒而變得寧靜了，他已忘記江湖，忘記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忽然覺得做回正常人的感覺真好，以往的經曆不忍再回視，每一憶及，心口都會莫名其妙地疼痛，這段時間他常常在想也許是上天待他真是不薄，讓他在有生之年能夠遇到唐婉兒，遇到他命中真正愛的人！

  她的一笑一顰，舉手投足之間的那種溫婉可愛，她發脾氣時兩個小酒窩凝成一線，她開心大笑時兩道柳眉又上下抖動，她的每一個神態宛然在目，就如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一樣，這是老天送給他的最美禮物，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珍惜！

  可是，此刻，他突然感到一種不安，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為甚麽會這樣的真實，就像是針尖刺在心窩上，就像是如坐針氈，坐立不安的那種感覺。

  這個季節不該有這樣的夜雨，墨黑色的天幕下沒有半點星光，隻有那重重雨簾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夜雨中寒冷的氣流亦隨之而來，那遠處的層層黑幕中，亦不知是風聲還是雨聲，聽來竟像是鬼哭狼嚎，使人不寒而栗。

  小木屋縫隙中透出絲絲縷縷的光線，斑斑光點投照在前方那一片泥濘中，展棠忽然冒雨跑了出去，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麵頰上，而他像瘋了一般向前跑去。

  遠處的雨似乎要比這裏還要大還要濃還要密，在一片綿密的鬆林前，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有四個黑影中間圍著一個黑影靜立不動，雨聲簌簌，風聲呼呼，而這五個人影竟然像是著了魔般巋然不動，而那裏的雨似乎更大。

  忽然，那外圍的四個黑影倒了下去，重重地倒在腳下的泥水裏，而中間的那個黑影靜立良久也慢慢地倒了下去，展棠跑過去，發現唐婉兒正倒在這片泥濘中，她的身體發冷，手裏緊緊地攥著一條布袋，展棠知道那布袋裏裝著的一定是她換來的日常零用的物品，因為她走得時候，就帶著這條布袋。

  當他把她抱回木屋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僵硬發冷，展棠抵住她的後心不停地輸入真氣，待到天明的時候，她的身體已微微有了暖氣，展棠緊緊地抱著她，好

  像生怕她忽然離開一樣。

  一直到午後，唐婉兒才緩緩睜開雙眼，當她看到展棠這樣抱著她時，她莞爾一笑，語氣虛弱地道：“我這是不是在做夢？我最心愛的男人這樣抱著我，即使死了也知足了”

  展棠在她額頭上深深一吻，道：“你若喜歡，我就這樣天天抱著你，好麽？”

  唐婉兒輕輕地點了點頭，道：“隻羨鴛鴦不羨仙，古人說的真好”

  展棠也重複著這句話：“隻羨鴛鴦不羨仙，真好”

  忽然唐婉兒的眉間一皺，又輕輕道：“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也要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你先聽那一個？”

  展棠一愣，繼而一笑，道：“先聽好消息”

  唐婉兒似乎很害羞，把頭深深地埋入他的懷裏，柔柔道：“好消息就是……就是……”

  展棠道：“就是甚麽？”

  唐婉兒的聲音更柔，道：“我已經偷偷地告訴小紅魚了，現在隻有你不知道了”

  隻見她忽然把嘴附在他的耳邊，用幾近蚊呐的聲音道：“我懷孕了”

  展棠這下更是愣住了，表情錯愕地道：“你說甚麽？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唐婉兒用手指敲了他頭一下，笑道：“傻瓜，自然是真的”

  展棠喜極而泣，忽然抱起她，心中難抑興奮，來回旋舞。

  唐婉兒咯咯嬌笑，嘴裏嚷道：“你快放下我，我頭都有些暈了”

  展棠放下她，喜道：“這絕對是天大的好消息”

  唐婉兒臉上閃過一絲憂傷，道：“可是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

  展棠還尚自沉浸在這種幸福當中，道：“任何不好的消息在這個天大的好消息麵前都不足掛齒，你說罷”

  唐婉兒道：“其實我從小就得了一種怪病，我爹行遍千山萬水訪盡名醫聖賢，都沒法治好，皆搖頭歎息說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病……”

  展棠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怎麽的一種病呢？”

  唐婉兒道：“是從母體內帶來的一種陰毒，我母親就是死於這種病的”

  展棠道：“陰毒？”

  唐婉兒道：“沒錯，這種病沒有人能夠治的，我母親就是常年嗜食一種劇毒性的蛇，叫做‘青花蛇’，方可以毒攻毒維持生命，可是後來還是死了”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我也無法逃避，不願親人每天看著我而痛苦，本想逃離家族一死了之，偏偏遇人相救，僥幸活到現在，本來這些我都不想告訴任何人，至於生命那一天終結，我都不在乎，可是……可是……”

  說話間，她的臉上飛上兩朵紅暈，低低道：“可是直到我發現懷了你的骨肉，我不想我們的孩子從小就沒有了娘，我也不想離開你”說完竟嚶嚶地哭了起來。

  展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些事，她若不說，

  他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她似乎非要把肚子裏全部的話都說出來才舒服，隻聽她又道：“我也是常年嗜食‘青花蛇’，我自幼就有一套抓蛇的本領，而且又了解‘青花蛇’的習性，我昨日就是去抓‘青花蛇’，卻騙你說是去集市，可是在半路上卻偏偏遇到幾個丐幫的人，他們見我形色古怪，便搶下我的布袋，當發現是幾條奇怪的蛇時，便要拿去變賣，我就是不給他們，可是後來他們不知為何突然就倒了下去死了，真不是我殺死了他們”

  展棠溫柔地道：“我相信你”

  唐婉兒像是忽然想起了甚麽事似得，又道：“我們把他們埋了罷，說起來這幫人也怪可憐的，無家無親，無依無靠，他們就是想搶我的蛇去換些錢而已……”

  展棠道一聲“好”

  於是他們二人又去了那片密密的鬆林前，昨夜的雨水衝擊路麵早已泥濘不堪，殘枝遍地，可是這裏卻空無一物，那有人影？

  唐婉兒奇道：“明明就是在這裏的呀，怎麽就不見了呢？莫非……”

  展棠也覺奇怪，四周查看了一番，沒有任何跡象，道：“莫非甚麽？”

  唐婉兒道：“莫非是有人已經把他們掩埋了”

  展棠未置可否，還在思索，可是就在遠處的一處濃密的灌木後麵卻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二人，那處灌木叢隱藏在更加隱秘的鬆葉後麵，除了那雙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麵的一切，外麵的人士斷難發現這雙眼睛。

  雨過天晴，陽光尚好，竹葉的清香氣息撲鼻而至，聞之令人心曠神怡，在歸去的路上，唐婉兒似乎心裏舒坦多了，因為她覺得一定是路過的好心人不忍看著四具屍首拋荒野外，而把他們埋了；但是展棠卻是想著另外的事，在這麽一處人跡罕至之地，怎麽會有好心人來替他們收屍呢？多年的經驗讓他覺得事情一定沒有這樣簡單，這裏麵一定有著蹊蹺，隻是他暫時想不通而已。

  回到小木屋的時候，唐婉兒首先‘呀’的一聲，似乎受到了驚嚇，展棠不看則已，當他看到木屋裏的一切時，也著實一驚，因為本來擺放有序，井井有條的東西似乎被人翻動過，四散淩亂地丟在地上，就連那條紅色的鯉魚也被丟在地上，正一張一翕作艱難的呼吸，這屋子裏明顯有外人來過，而且似乎是尋找甚麽東西。

  “啊，怎麽會這樣？哦，我的小鯉魚”

  唐婉兒趕忙撿起那條鯉魚，放在手心裏，可是尾鰭隻抖動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於是唐婉兒的眼淚就來了，她哭著道：“小紅魚，你告訴我，是誰這樣對你？”

  展棠卻在盯著木板門上的兩道指痕在發呆，堅實的木板，那兩道指痕卻分外顯眼，像是用利器劃過，又像是內力深厚之人用大力深深一抓之下而形成，展棠似乎想到了甚麽，一拉唐婉兒的手，道：“此地不能再留了，我們走”

  就在這時，卻聽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哈哈，想走，沒那麽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