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隻見遠處黝黑的水麵上有一團火光，在這火光中搖來一條小船，船上是兩個赤膊著上身，頭上插著羽靈的精壯的漢子，船沒行近，聲音卻先傳了過來“阿斯吧嗒基，斯亞哈都德幾哈瓦？”

  船頭那人也大聲重複著這句話“阿斯吧嗒基，斯亞哈都德幾哈瓦”

  隻不過，一個是問句，一個是回答，蘭蘭也聽到了這句話，而且聽得很清楚，她覺得應該就是問候之類的意思罷。

  那條小船待行近了，忽然折頭沿著原水路返回。

  慢慢地靠近那片朦朧中的火光，原來是一個島嶼，兩條船靠在岸邊，所有人把船上的東西卸下，就堆在岸邊，而他們卻大搖大擺地走了。

  岸邊有他們巡邏的士兵，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拿著長矛，背上背著弓箭，臉色一片漆黑，來回巡走，走過那堆獵物，看見一堆死屍裏竟然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於是，他蹲下來靜靜地看著這雙眼睛，繼而，站起來，又走遠，就像是沒有看見到這雙眼睛一樣。

  當他蹲下來時，蘭蘭清楚地看到了那張染了墨漆的臉，她想喊想叫，可是嘴裏塞了皮毛，每一次試圖發聲時，都會有一些零散的毛發吸入喉部，於是她的咽喉裏就像是鑽入億萬隻細小的螞蟻一般。

  海風帶著淡淡的鹹味從海上一路吹到島嶼上，吹得那些燈火都有些搖曳，燈火搖曳處卻見遠處奔來兩人，兩人奔到這堆獵物前細細地查看了一番，然後提著吳有施孫女又向來路奔回。

  偌大的廳堂，燈火飄搖，四麵牆壁上貼滿了類似於遠古人的油彩畫，個個麵目猙獰，形貌醜怪，有張牙舞爪作咆哮狀的，有手持利刃作攻擊狀的，有虔誠伏地叩首蒼天，有手舞足蹈慶祝豐收的……，這座大廳頂部據地麵很高，中間有幾根堅實的石柱支撐，石柱旁燃燒著巨大的火爐，幾個人正在燒製一副鐐銬，再往外邊就是手持長矛的武士旁若無物地站立著，蘭蘭雖口不能言，但是眼神不會差，第一眼她已看到抓他們的那個獵人正站在一張虎皮貂裘大椅子旁邊，怔怔地看著像拎小雞一樣被拎來的這兩人，雙目冷漠，沒有一點兒光彩。

  就在他旁邊的那張大椅子上卻坐著一個佝僂著腰，不停地咳嗽的小老頭兒，他手裏有一條絲巾，所以每當咳嗽的時候，他都會用絲巾捂著嘴，待穩定以後，他才慢慢地把絲巾移開，露出了兩個焦黃色的牙齒，而就在這時，就會有一名年輕的女子端來一杯水，跪在那人麵前，那小老頭喝一口漱漱嘴然後又吐在了杯子裏，那女子退了下去。

  在這張椅子的後麵又站著六個形貌醜鬼的和他年紀差不多的老頭。

  一個小島嶼上也竟然有這麽大的廳堂真是奇怪，而這些奇怪的人更是奇怪，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對付他們。

  那個怪老頭不知和他旁邊的那個壯漢嘰裏咕嚕的說了什麽，卻見那壯漢心裏神會般地忽然奔過來，

  一把提起吳有施，又奔到那老頭旁邊，那老頭伸出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抓起吳有施的頭發仔細地端詳了一番，點了點頭，一用勁，將吳有施的身體重重地拋回原地，那幾個火爐旁的壯漢從炭火裏挑出一副精鋼鐐銬，用大力將吳有施牢牢鎖死，那燒紅的精鋼與吳有施的皮膚一接觸，發出‘嗤嗤’的皮膚燒焦味道，一旁的蘭蘭心如刀絞，可惜幫不上任何的忙。

  然後，幾個人又把他們拖下去，關在了一個陰冷潮濕寒氣濃重的小屋子裏，像是島嶼上的監獄一樣，蘭蘭看著仍舊昏迷不醒的爺爺，緊緊地抱著爺爺的身體，豆大的淚珠又流了出來，她的精神幾近於奔潰，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用精鋼鐐銬鎖住爺爺。

  那個隻有一扇小小窗戶的天窗裏有微弱的月光照進來，蘭蘭才知道又過了一天，就在這一天的深夜裏，就在這一扇天窗裏卻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是葫蘆島”

  蘭蘭想說話，想求救，卻說不出，因為她的嘴裏還是塞著那團皮毛。

  那個聲音又響起：“你什麽也不用說，聽我說就好”

  頓了頓他才接著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我知道你們為何被抓，現在我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

  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十天前，一個在這個島上呆了十七年的老人盜走了葫蘆島上的一件神器，本來這件神器是島上子民祭祀用的，現在神器沒了，自然人心惶惶，島主大發雷霆，一夜之間病情愈發加重，就是要把這座島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找出來，同時他也派出了人到島以外的地方去搜尋”

  “我雖然知道不是你們，但長得太像了，這才讓島主誤以外……”

  “其實你們想逃出這裏是萬般艱難，明天全島要以你們來祭天，在你們死之前，我來告訴你們，也不會死的冤枉了，要怪就怪你們的命運罷”

  蘭蘭想問‘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們這些？’

  卻聽那個聲音再度傳來，卻是先幹咳了一聲，繼而像是在笑，但是又不敢發出聲來的那種“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麽要告訴你們這些，對罷？”

  蘭蘭在黑暗之中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個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

  隻聽那人道：“我是十年前出海打漁誤入這片島嶼，此後一直不得離開，他們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怕我把這裏的秘密帶出去，因為這是屬於他們的地方，他們不想讓任何人踏入這片島嶼，一旦踏入就再也別想離開”

  隻聽他忽然壓低聲音道：“因為據說這座島上隱藏著一件極為重要的上古寶物，他們這個部落就是這件上古寶物的守護者，其實這就是這個島嶼一直不為外人道的秘密，他們也一直怕外人知道而引來群雄爭奪，所以一直守口如瓶，這也是我在待了這十年來想知道的秘密”

  他忽然一陣嗚咽，像是忍受著極深的痛苦道：“本

  來有幾次機會我是可以逃走的，我忘卻不了我的老婆和孩子，可是由於我的貪心，我想知道這個秘密……”

  “可是，雖然我知道了這個秘密，卻根本找不到這個藏有上古寶物的地方，他們也找不到，也許誰也找不到，亦或許根本就沒有……”

  “可是，如果真的沒有的話，那我這些年的忍辱負重豈不是全都白費了，我人生中大好的十年就白白地浪費在這裏，而且現在還是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頓了頓，他好像已經忘記了這囚牢裏至少還有一個人在靜靜地聽著，他像是一個人在對蒼天哭訴，隻聽又喃喃自語道：“以前我是碰不得半點油煙氣的，每次進入廚房都嗆得半死，然後我老婆就喊我快點出去，可是到了這裏，當我的手筋腳筋被挑斷變成一個廢人之後，為了還有一點利用價值，我每天要做全島一百多號人的飯食，整天在油煙氣裏熏著，也覺得沒什麽，你說，人是不是很賤，就是賤骨頭，賤得要命”

  “因為我整天都在思量著這個秘密，直到前些天那個混帳賽胡翰背叛了他的部落，竟然以為那件祭祀用的破缽就是島上的秘密，那個混球也不知跑到什麽地方，但是我知道不論他跑到什麽地方，他們都會把他抓回來大卸八塊的，因為那個混球整天想出名想發財想的要命”

  打更聲在寂靜的夜裏傳來‘梆梆梆梆’四聲，已經是四更了，更聲過後，離天亮就不遠了。

  海水翻卷著巨浪洶湧而來，驚醒了暗夜的所有煩躁與恐懼。

  “島主的手段極其殘忍，可能是上天對其殘忍的手段的報複，讓他得了一種一生都難以痊愈的病，無時無刻不在發作，每次看到他發作我就在心裏大笑，希望他早點死去”

  “直到看到你們，我就知道又會有兩條亡魂死在這裏而不得歸去”

  “和你們說了這麽多，也是我這十年裏說的最多的一次，明天希望你們死的痛快一些，不要再遭受那個老不死的折磨”

  “我該走了，你們好好睡一覺罷，離天亮還有一段時辰，在夢裏去閻王爺那裏提前報個到，必要的時候送點禮，這年頭，死人太多，小心閻王爺誤把你們送入十八層地獄”

  良久之後，無人再語，大概他真的走了。

  聽了他這些話，蘭蘭未免覺得此人說話太損，難怪把他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沒把他殺了已是萬幸，但再一仔細琢磨他說的話“明天要拿你們祭祀”，就覺得心膽俱寒，毛骨悚然。

  那個人說了那麽多，雖然從頭至尾邏輯不清，但蘭蘭也大致明白前因後果，無非是因為一個與爺爺長得極像的人盜走了他們的神器，而他們正好順流而下，飄到那裏，正好撞見他們打獵，他們要抓的人正好與爺爺長得很像，所以就將他們抓了回來。

  為什麽有那麽多的‘正好’，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命運’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