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的噴頭如一片滿載水的烏雲一樣，持續不斷地洗刷著廁所的方方麵麵。隨後屋內的電閘斷掉，廁所、乃至整個房間的燈都熄滅了。黑漆漆一片，隻留下衛生紙上顆顆即將熄滅的火星，用微斑點綴著房間。

  楊葉先是傻楞了一下，然後才回過神來。她掏出兜裏的一包衛生紙，遞給了麵前馬桶上的女人。

  “你、你能先出去嗎……就算是同性也會不好意思的。”

  女人雙腿夾緊，將褲子往上提了提，盡力遮住。黑暗中能聽見軍褲的摩擦的聲音。

  楊葉趕緊出去，接著將廁所的門關上，原本就漆黑的廁所更加漆黑，裏麵的人伸手不見五指。

  楊葉將房間的門打開，使走廊裏的光芒照射進屋內，柔和的光芒使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顯得很明顯，如同黃昏時的小雪，自由地飄蕩在光明給自己創造的一席之地。

  女人從廁所中走了出來，向楊葉擺擺手，示意她過來。楊葉跟了上去，兩人來到了房間的一麵牆邊，接著女人按了一下牆壁的一個地方，以她手為中心，在原先沒有縫隙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矩形，矩形先是隨著女人手部的按壓向內滑去，接著隨著壓力的減小矩形彈出，矩形的內部出現了許多電閘，她把其中一個電閘向上推開，房間恢複了原來的明亮。

  “謝謝你的紙，要不然我就被困在廁所裏了。”

  女人將紙遞給楊葉，楊葉將紙重新裝回兜裏。塑料的摩擦聲“嘩啦啦”，最後隱匿在了楊葉的兜裏。

  “不用謝。”

  “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

  “我是新上任的新兵訓練官。”

  “新兵訓練官！你竟然選了這個職位！真的沒問題嗎?雖然現在不打仗了，但是如果有意外發生……”

  “啊，知道了知道了。前線多刺激，在戰線後麵太無聊了。對了，剛剛的那個是怎麽回事?衛生紙怎麽會起火呢?”

  “那是一個電子幹的。我說的電子你應該知道吧。那是電子一號，他的主人有點中二，整天說自己是什麽這個世界的黑暗，要毀滅一切。結果天天惡作劇。今天竟然讓電子在衛生紙裏高速運動，點燃衛生紙。唉——防不勝防。話說你到這裏來應該是來找自己的房間吧。”

  “嗯。”

  楊葉點頭同意。

  “既然是訓練官，那就要住那個房間了。跟我來。”

  說完女人帶著楊葉在走廊裏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個房間門前，房間同其他的房間一樣，門的旁邊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新兵訓練官”五個大字。

  楊葉推門進去。進門就有一個平板掛在旁邊的牆壁上。平板從待機狀態自動打開，上麵寫著“房間主題選項”。

  “這是你的房間，先選一下主題吧，房間會根據你的選項自動調整房間的特點。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可以來找我。”

  女人離開，楊葉站在平板麵前，從上到下滑動了幾下。

  房間的主題非常奇怪，小的數極簡類，大的能達到商務套房，從古代的茅草屋、青樓，到現代的毛坯房、科技套房。

  一個主題突然出現在楊葉麵前——楊樹。

  楊葉眨巴眨巴眼，然後點開了這個選項，接著房間的燈光變換，一陣機器聲傳蕩在房間之中。

  房間的燈光同隻見沙發旁出現了一棵迷你的楊樹，楊樹是由無數個微小的機器人組成。樹如同真的一樣，還會時不時地擺動一兩下，楊樹葉的擺動會發出“沙沙”的聲音，聲音如同村莊中的楊樹一樣，自然、和諧、悠長，乃至緩、輕、靈。

  楊葉將門關住，躺倒沙發上，兩眼望著天花板。

  這時的她不再像一個段子手一樣活潑，兩眼聚焦在一個點，越來越深入，以至於視線漸漸模糊；意識又恢複過來，視線變回原來的清晰；隨後又變模糊……反反複複，持續了很久。

  時間接近正午，陽光的圈圈光暈滑過甲板上士兵的眼睛。太陽給巨艦鑲嵌的一層厚重的影子成為了海裏海豚躲避陽光的聖地。

  千萬往事在她的腦內浮過，一個個彩色的片段中演繹著一件件灰白的往事。事件演繹到最近，使她生活有一點色彩的是一個披著金色長發的女人。她的每一個抬頭和微笑，每一個轉和揚起的長發身，每一次幹杯與倒在實驗室的狼狽，每一次給自己展示發明時的掐腰與故作謙虛……那一次失戀時的苦笑與哭泣，那一次登山失足時的驚慌與手腕上的壓力，最後的最後，到了那一次……那一次新聞上紅色地麵上的她的無措、不甘、迷茫與其的忍耐、接受、解脫。

  “沙沙、沙沙……”沙發旁的楊樹沙沙作響，楊樹的樹葉們竊竊私語。

  “起來吧你！躺著管什麽用！吃飯去！”楊葉握著拳頭從沙發上彈起，撕心裂肺地叫喊，隨後給了沙發前的這個桌麵重重的一捶。一捶下去桌子發出了巨大的抱怨，捶擊聲嚇得世界安靜，但實質上沒有人真正聽到她的聲音，她的心聲。

  她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拉開門麵對走廊，重整了麵部表情，將自己的憤怒壓縮成了臉上原來時時刻刻都帶有的無奈笑容。

  走廊上的她步子很小，像一個散步的閑人，尋找著能點綴自己內心的某朵豔麗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