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痛苦,痛哭
作者:東水河流      更新:2020-05-16 07:57      字數:3258
  江薑回頭看向衛東洋,聽了衛東洋的疑問後又將頭扭了回去,用後腦勺看著他。

  “很多原因。即是為了老師,也是為了你旁邊女孩所擁有的技術。”他的回答很冷靜。江薑就是這樣想的,他尊敬自己的老師,幫老師家人也算是對其的回報吧;他也想讓自己的公司更強大,這不錯,有一個神奇的女孩在自己的公司肯定會影響自己公司的前沿科技,老師的手稿就是一個例子,當然重修電子機器人時研發的專利所得的費用也是一個例子。

  原因很多,並不是隻有這兩個。衛東洋知道,眾多原因中很少是來自於自己的,很少已經很算保守的了,甚至可能一個都沒有。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我知道了……你忙吧。”衛東洋知道了自己的渺小與軟弱。若不是托旁邊電子的福,自己現在可能早就死在了反物質的炮下,死了也沒有人看到自己,死了也沒有人關心,死的連渣都沒有,死的讓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現在能活著站在大廈的高層,都是依托電子和奶奶的關係,與自己一點事都沒有。

  也許旁觀者會排斥這種施舍一般的幫助,但當人真的走投無路的時候,人們就會拚命地抓住救命稻草,這是生物的本能,就是因為這種本能人類才會活下來。沒有哪個當事人會排斥這種幸運,幸運一來,特別是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來,人們不可能不會坦然的接受。

  江薑走了,門被他輕輕碰上,像是在愛護自己培養了好多年的孩子。

  衛東洋和電子走到了床邊並排坐了下來,兩人就像雨天在路邊迷路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誰都不願意離開,即使雨停了亦然,他們怕離開了此地就沒有避雨的地方了。

  夜漸漸深了下去,黑暗慢慢爬上兩人的腳踝,燈光無力地驅散著夜的黑,但微弱的光明很快又被巨大的黑暗所吞噬。

  時間已經是9:00,從7:00江薑離開開始,除了吃飯,衛東洋就一直在房間裏邊看手機邊走動。一會兒走到床邊躺下,一會兒走到椅子前坐下,一會倚著牆站著,不管到哪裏他的目光總是聚焦在眼前亮著的屏幕上,這是他先在與外界唯一的通訊方式了。

  衛東洋關注的新聞隻有一個——“香閣府槍擊事件”。

  他從不同的渠道獲取著關於此事件的消息,為了進一步了解這個消息,手機上又多了5個新聞APP。

  他的手指從下滑到上,眼睛根本沒有心情看記者的胡說八道,他關注的隻有圖片。各路記者從不同的方位拍攝了惠山在擔架上的景象,甚至有的將她的大頭貼都找了出來。他翻閱一篇又一篇的文章。有一次他看到有一個女人出現在惠山身後,他開始時深入看一下,但很快就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可理喻,於是趕緊將圖片滑過去,之後再遇到此類圖片就會避之而去。

  一張張圖片從他的眼前滑過,每張照片裏都躺著一個胸前中彈的女人。漸漸地衛東洋開始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幼稚,於是將手機隨手仍在了床上,坐在床的一邊,兩雙手捂著臉上下撮動,好似在給自己幹洗臉,讓自己趕快醒過來打起精神,但越是這樣自己的內心就沉淪的越深。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親人一個個抱著完全說不通的理由離開,把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世上。

  “主人,您……該休息了。他不是說了嗎,惠山不會死得那麽快的,我們還有機會去看她。”

  “對,我還有機會,我還能再見她一麵,我還能再跟她說說話,還沒有結束。”衛東洋想著。

  他看了看窗外,天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又看了看手機,9點多了,他想早點睡覺,他期待著明天,或許明天自己可以再見惠山一麵,但他又恐懼,他知道天數已經不多了,惠山現在過一天少一天,與自己見麵的機會也是見一次少一次。

  最終還是重逢的期待戰勝了離別的恐懼。

  “睡吧。”

  衛東洋走到門前將燈關上。

  城市的光汙染還是很嚴重的,即使是關燈了,外麵的璀璨也能將屋子照得明亮。

  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思考著過去一直到今天所發生的事。但他又很快將回憶斷開了,過去的事像幽靈一般在自己的腦裏遊走,令他的心裏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想被種種往事所束縛,他厭倦了。

  “我,我能和您一起睡嗎?”電子蹲在床邊,將半張臉藏在床單下麵,顯得有些害羞。

  電子有一些冷,這是機器人傳給她的感覺,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實際上喜歡機器人給她的所有感覺。她可以將感覺切斷,但她沒有那麽做。她想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活著,她想像一個真正的女孩一樣陪在衛東洋身邊,使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駕駛著工業產品的怪物,而是一個真真正正,有著情意的女孩。

  “嗯。”衛東洋答應了。他不想將感情浪費在害羞這麽沒用的事情上,他也不想說那麽多的話打斷自己將大腦保持空白的努力。

  見衛東洋同意,電子穿著衣服小心翼翼地鑽進了他的被窩。將被子小心翼翼地向上拉一拉,圍住自己的脖子。然後和衛東洋一樣,看著上麵的天花板。

  兩人就這樣看著同一片天花板,躺在同一個床上,做著同樣的事情——沉默。

  時間在兩人之間過得很慢。電子的眼睛眼鏡時不時瞟一眼旁邊,然後又轉回來眨巴眨巴,看看身邊的男孩有沒有什麽動靜。但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

  “你從哪裏來?”衛東洋向旁邊的電子問道,他的問題顯然很可笑。

  “我,我從空間中來。”

  同衛東洋預料的一樣,帶有中二意味的回答。

  “你……過去有人陪嗎?”

  “在遇到東洋之前沒有人陪。”電子直呼起名,她在網上得知這樣的話語可以帶有一點親切感。

  衛東洋在明知故問,他不知道要問為什麽,他就是想聽見聲音,想聽見有人回答自己的問題。

  “你是為什麽而存在的?”

  “這……這……為了……不知道,宇宙大爆炸後我就存在,為了什麽?我不知道。”

  “你……能改變……聲音麽?”

  “改變聲音嗎?我看看……應該是可以的,隻不過我要去發聲器裏轉兩圈。”

  “行……行……這就足夠了……”衛東洋的聲音越來越低,“你能……能發出惠山的聲音嗎?”

  周旋了一大圈,衛東洋的最終目的終於出現了。

  風吹過大廈的頂部,給人的嗅覺一股涼意,特別是從窗戶裏吹進的風,味道就更涼了。它如涼茶般沁人心脾,又似寒玉一樣凍著人心。

  “主人,是這樣嗎?”電子的喉嚨裏發出了惠山的聲音。音色、頻率、響度,甚至說話的語氣,那簡直就跟惠山一模一樣,若不是看不到真人,還真以為自己旁邊躺的就是惠山。

  衛東洋在聽完電子的聲音後沉默了,四下裏一片寂靜。窗外的風聲“呼呼——”,吸引著人的注意。突然,一陣吸鼻涕聲傳蕩在了空曠的辦公室裏,那是衛東洋在落淚。黑夜裏,幾滴淚珠在衛東洋的眼角邊泛起微光,淚珠在他的眼角邊聚集,慢慢變大,突然滑了下來,好似流星劃過夜空一般,人力無法預測,更無力幹擾。

  “主,主人……”電子將身子側過來,伸手去碰被窩那邊男孩的手。但是還沒等自己碰到,自己就被男孩從正麵先將自己摟住了,像是摟住將要離開之人的身體一樣,沒有預兆,猝不及防。

  電子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恢複平靜,她想說什麽,但不知道要說什麽,最後她選擇沉默。同衛東洋一樣,她也不想在這特殊的情況下將“感情”浪費在害羞上。

  衛東洋將電子摟在懷裏,電子的頭靠在衛東洋的胸前,頭側枕著床麵,不敢動彈。

  衛東洋哭了,聲音從房間的這頭傳到了房間的那頭,又從那頭反射回來,將聲音放的更大。他哭了,撕心裂肺,像是孤狼落單後的哀鳴;他哭了,痛不欲生,將整顆心一點一點震碎,化為眼淚,哭了出來;他哭了,氣急敗壞,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在大街淋著雨懺悔自己無法回過的罪行。

  他的頭緊貼電子柔嫩的額頭,柔軟的皮膚給他一點點珍貴的安慰,讓他知道自己的身邊至少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願意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電子感覺到自己臉下方的床單有些潮濕,她知道衛東洋用眼淚浸濕了床單。潮濕的地方肆意地擴張,就像惠山身下的血泊一樣,狂妄地吞噬著整個人的身軀。

  哭聲一直傳到門外站崗的大叔的耳裏,他們將頭壓了下去,在黑漆漆的走廊裏顯得無比沉重,對世界上某個女人表示著深刻的同情。

  悲痛刺破了夜空的死寂,直達浩瀚的銀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