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澈亦是沉默，看著帝遙花海，目光迷離。久久後，輕聲道：“他們根基淺，初登天界，怕是無法立足。”

  聞之，尋燁敲著石桌低垂眼瞼，餘光無意間瞟到一身黑衣的某人，唇角微微一勾：“聽聞晗光老君想收幾個弟子，不如把他們倆送過去。”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晗光叔叔什麽時候說要收徒了？”淺蘊噌地跳起來。

  頌川皺眉，看著尋燁目光如炬，似乎在問：我怎不知家父打算收徒。不錯，晗光老君即為頌川的父親。

  方才短短一瞬間，尋燁腦海裏已千回百轉。

  他仔細想過，天界之中權勢最大的莫過於他們三個人，若真要找一個能夠庇護樂辰和錯芫的人，隻能在三人之間選一個。

  然，三千年前，眾目睽睽之下，他與樂辰決裂，再無瓜葛。而靈澈，桃花運太旺，他怕那些女人傷到那個人，因此也毫不留情地排除。

  最後，隻剩下頌川。可萬事萬物，總要有個理由。

  假如頌川出麵庇佑二人，最好的理由莫過於收其為徒。但如此一來，兩人的輩分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故而，深思熟慮後，他決定把晗光老君推出來。

  “從前沒有，現在有了。”他漫不經心道。

  噗嗤！

  淺蘊笑得前仰後合毫無形象。她算是明白了，晗光老君沒有計劃收徒，是尋燁哥哥想要他收徒。

  不知何故，頌川沒有反駁：“我會處理。”顯然是默認會說服父親，收樂辰為徒。

  靈澈和淺蘊兩兄妹對視一眼，皆摸了摸鼻子，這不像頌川的風格啊。然，卻沒有說出口。

  正在司命府上悠閑玩耍的樂辰不知，她和錯芫今後的命運在幾人三言兩語的對話中被確定下來。

  司命“一病不起”，把樂辰二人晾在一邊整整半個月。不是他不想安排，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兩人的去處。

  一般仙人都是直接送進各位仙君的府邸，但兩人身份特殊，與宸凰殿、鳳凰族都有些千絲萬縷的聯係。他一介上仙，實在不敢輕易妄為，生怕得罪了那兩方勢力。

  於是，在“養病”期間，他悄悄給天帝遞了一份折子。天帝亦知曉樂辰的事，隨意瞟了一眼，就命人把折子送到了宸凰殿。

  天界三大帝君，靈澈是戰神，主掌天兵天將；頌川是判官，主掌刑法；而尋燁，則主管天界所有神仙的任職安排。天帝把折子送給他，無可厚非。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尋燁看著案上的折子，彎了彎唇，似乎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竟然沒有一絲意外。於是乎，他順理成章地將兩人送進頌川的雲蒼宮，隻待過些時日，便讓晗光老君收其為徒。

  收到回複，司命樂不可支，“病”很快就好了。他派人找來樂辰和錯芫，對他們說了此事，兩人沒有異議。

  這時，門童進來，稟報說頌川帝君駕到。司命嚇得趕緊站起來，小跑到門外，畢恭畢敬地把他迎進來。

  樂辰坐在椅子上，懸空的兩條小短腿晃來晃去，大眼睛轉啊轉，時不時打量走到上首的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可愛至極。

  錯芫神色淡漠，除了向頌川行禮外，別無其他。

  頌川也不惱盯著樂辰看了半晌，直看得小姑娘困惑撓頭快要哭了，才淡淡道：“錯芫，本座有話和你說。”而後指著樂辰，轉頭朝司命道：“把她帶出去。”

  “是。”司命點頭應下，抱著小姑娘出去。

  樂辰不肯拚命掙紮，後來還是錯芫出言安撫，才乖乖地倚在司命的懷裏。一雙鳳眸卻憤憤瞪著頌川，眼睛裏都是戒備。

  頌川目光含笑，目送兩人離開。

  司命抱著樂辰，來到了庭院中。不似宸凰殿種滿帝遙花，司命的院子裏，栽種了幾棵桃樹。暖暖的日光下，漫天粉色的桃花瓣，隨風飛揚，落了一地。

  樂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接住幾瓣柔滑的桃花，咯咯地笑個不停。

  見此，司命心情隨之舒暢。然，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輕輕歎息：“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小姑娘回頭，抱緊他的脖子，不解地問：“老爺爺，你怎麽了？”

  微微搖頭，司命苦笑道：“無事，無事。”

  “老爺爺說謊。”小姑娘抿唇，怯怯道：“爹爹教過辰兒這首詩，他說這句話是渴求知音、壯誌難酬的意思。老爺爺，你有什麽心事，和辰兒說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說著，她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證。

  司命鼻尖一酸眼眶澀澀，沒有想到，他掩藏心底數萬年，連妻子都察覺不到的心思，今日竟會被一個小女孩看透。罷了罷了，或許，這就是佛家說的緣分，她和自己有緣。

  坐到廊下，他把小姑娘放在自己的膝上絮絮叨叨起成年往事。

  原來，司命的職責是掌管天界眾仙的命途軌跡。然，上任司命以權謀私，光植黨羽，最後居然大膽包天，意圖謀反，取天帝而代之。之遙費勁九牛二虎之力，花費數萬年的時候，才平息了這場禍亂。

  之後，她執掌天界，第一件事就是削弱司命的職權。到如今，司命就隻是一個負責登記神仙的閑職。

  現任司命年輕時也曾有過雄心壯誌，可是在年複一年庸雜的瑣事中，漸漸消磨殆盡。而今，他雖貴為上仙之尊，縱然才十幾萬歲，但外表看去卻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仙界無春秋，凡人眼中漫長的歲月，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耗盡了青春，磨平了棱角，原因隻是承受他人之過。

  他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更加惆悵的是，幾萬年的光陰中，連個懂他知他的人的都沒有。愁苦如斯，寂寥如斯，憤恨如斯，無奈如斯。

  唉！原來老爺爺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樂辰看著他落寞且不甘的眼神，微微一愣，抱著對方脖子的胳膊緊了緊，像往昔師傅安慰自己一樣。湊到司命的麵前，“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以此來安慰他。

  司命驀地怔住，垂下頭看著目光清澈的小姑娘，忽得一笑。

  春去秋來，花開朝暮。但凡生在世間，無論人神魔，皆有無可奈何之事。天襯梧桐葉宇凝，繁華落盡幾時休。這漫長的人生，終究還是要自己走下去。

  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司命剛想說自己沒事，卻突然聽她故作老成地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既然苦樂都是年華，何不笑著活下去。”

  童言稚語，卻蘊含著大智慧。

  司命身子一顫，低頭沉思良久，恍然大悟。是啊，既然改變不了世界，那就改變自己，笑著生活總比哭著好。

  那邊，小姑娘也不知他懂沒懂，又念叨：“佛曰：繁花似錦，終歸塵埃……”神神叨叨的，或許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人不大，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誰教你的？”司命眯眼笑道。

  樂辰張了張小嘴，脆生生地回答：“爹爹。”

  “你爹爹呢？”

  “找娘親去了。”

  “你娘親在哪兒？”

  “不知道唉！”

  “……”

  “那你爹爹去哪裏找她？”

  “不知道。”

  “……”

  “你想他們嗎？”

  “不知道。”

  “……”

  庭院中，滿地桃花聽著一老一小的無厘頭對話，靜默不語。

  不知道錯芫和頌川聊了些什麽，一個多時辰後才出來，那一老一小坐在廊下，正玩得歡快。

  隻見司命吹口仙氣，變戲法似的幻化出一朵重瓣佛桑花，遞給樂辰。調皮的小女孩一瓣一瓣摘下，認認真真地數。待花朵落盡，司命又幻化出一朵佛桑花，放到孩子手上，孩子繼續摘花數數，如此往複循環，他們卻樂此不疲。

  “哥哥！”無意間抬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兩個人，樂辰歡呼一聲，跳下欄杆，飛奔到錯芫的身前，抱住他的大腿。

  錯芫輕笑，把她抱起來，柔聲道：“辰兒，我們要搬家了，跟老爺爺道別。”

  “哦。”樂辰乖巧地點點頭，衝司命擺擺手，奶聲奶氣道：“老爺爺，辰兒走了，以後有空回來看你。”

  “好好好。”司命笑得滿臉皺紋都出來了。

  和司命道別後，樂辰瞅了瞅冷峻肅殺的頌川，癟了癟嘴湊近錯芫耳畔，小聲道：“哥哥，頌川帝君看起來好冷啊，他家是不是也這麽冷，好怕怕。”

  某人的臉瞬間變得比身上的衣服更黑。

  司命暗道不好，在一旁笑著打圓場：“帝君，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頌川不理會他，隻盯著某個無知無畏的小女孩，冷冷道：“怕？那本座給你個機會，讓你自己選住的地方，你想選哪裏？”

  小姑娘興奮地蹬著小腿，不假思索地回答：“這裏。”

  “為什麽？”

  “因為……”小姑娘低頭看著滿地的桃花，弱弱道：“這裏有桃花。”

  頌川微怔：“你喜歡桃花？”腦海裏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在雲蒼宮裏種些桃樹。

  錯芫翻了個白眼，輕哼一聲。除了他，怕是沒有人知道樂辰的意思，她哪裏是喜歡桃花，分明是……

  樂辰指著滿地的桃花，答非所問：“粉色的！粉色的！”

  嘩啦！

  司命驚訝地下巴都快掉了，弄了半天，小姑娘是喜歡桃花的顏色啊。

  頌川再一次愣住！憶起三千年前，似乎除了大婚那日之外，每次見到她，都是一襲粉色衣裙。

  這般想著，帝君大人大手一揮，責令隨從下去準備了幾十套粉色的衣衫。並且傳達命令，小姑娘的房間要布置成粉色的，一應擺設用具也全是粉色。

  當錯芫抱著樂辰走進房間，看到一屋的粉色時抽了抽嘴角，頭頂冒出一條黑線。不過事別多年，他已成熟穩重。見此，雖然心頭著實一驚，然還是很淡定地將小姑娘放到了床上。

  樂辰一見都是自己喜歡的粉色，歡呼一聲滾到了粉色錦被中，高興地手舞足蹈。

  錯芫無奈笑笑，也罷，她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