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糾結，劉海燕的電話再度打了進來。

  還真是堅持不懈。

  好奇她會跟自己說什麽，短暫的猶豫之後，吳達選擇了接聽。

  為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避開手機聽筒連連深呼吸兩次，“喂？”

  “吳達，是你嗎？沒想到你手機號還沒換，我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

  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感覺很複雜，就好像是穿進一片飄著迷霧的森林，前後左右的情況都不明朗。不知暗處隱藏的是危機，還是一片讓人驚喜的桃源之地？

  “為什麽不接，我沒那麽小氣。”吳達將話說的極有技巧，明裏暗裏給劉海燕扣上了過錯方的帽子。

  劉海燕沒那麽聰明的腦袋瓜，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小伎倆，“那個……是這樣，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是念在過去我們感情還算不錯的份兒上，我想要請你來……”

  聽到這裏，吳達算是明白了。

  眼前的重重迷霧也跟著散去，等待他的原來是一片惱人的蟲海。

  突然很煩躁。

  “如果請我去參加你的婚禮的話，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劉海燕似乎覺得不能理解，聲音格外誇張。

  “你還問我為什麽，你覺得姓黃能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他人又不傻。前男友出現在你的婚禮上，醋性大點的，會以為我是專門去找茬的，鬧得大家都不愉快。畢竟是你大喜的日子，我還是回避的好。”

  對於過去那段感情，劉海燕洗腦一樣對外否認，吳達沒想到的是，麵對他竟然也當做根本沒發生過。

  她笑了，過去認為是天下間最好聽的笑聲，如今卻覺得是一群蟲子嗡嗡地叫喚。

  “我們過去什麽關係？你是外賣小哥，我是你的客戶，當時隻是可憐你，才會跟你走得比較近罷了。沒想到，竟然被你誤會了。你不會到處跟人說我是你的前女友吧？”

  親耳聽到過去深愛的人說這種話，吳達好像宿醉一樣，渾身發熱，大腦脹疼。

  生活麵前被迫壓製的自尊心，雖然微不足道，仍是被她精準擊中，千瘡百孔。

  這就是血淋淋的現實……

  當你活得不如一條狗，任何人都能沒有負罪感的打你一拳，踩你一腳。

  過去經曆的感情，哪怕因為背叛蒙上一層陰影，在劉海燕口中，卻被曲解成是一場誤會？

  甚至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一廂情願？

  他就好像在水中撈不到月亮的猴子，隻會焦急地唧唧叫喚。

  你是高潔的天上明月，而我隻是肮髒的鍋底灰。

  到頭來，換來的不過是一句“你也配”？

  “嗬嗬……”

  除了冷笑，他還能做什麽？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你來吧，我婚宴的規格可不低哦。一桌兩千呢，平時你肯定沒機會吃到這麽好的飯菜。我親戚朋友不多，你可以來湊個數，喜帖我就不另外給你印了，一會兒就把婚宴的時間地點發你手機上。”

  被定位為湊數的，即將噴發的怒火反而因一種明悟冷卻下來。

  過去，唯一的感情經曆對於吳達來說是一隻討人嫌的蜱蟲，死皮賴臉的紮在皮肉裏吸血。硬拔的話處理不當容易引起可怕後果。

  可如今，這隻蜱蟲終於在吸飽血之後自動脫落。

  曾經的美好，對於吳達來說已經再也沒有一絲留戀了。

  “去你媽的，臭婊子！”

  憤憤掛斷電話，吳達迅速將劉海燕的手機號拉黑。

  仰頭長舒一口氣，就好像惡疾得到治愈，渾身輕鬆。

  說實話，還要感謝劉海燕能夠親手打碎這份美好的回憶，要不然，吳達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從這段感情裏抽身。

  哪怕已經多年過去，可夜深人靜，身心俱疲的時候，吳達仍會有滋有味的回味一番。

  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發現手都在抖，暗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死死扣住手腕的時候，又一通電話打進來，是之前“埋伏”時沒顧得上接的陌生號碼，跟劉海燕一樣死皮賴臉。

  心氣不順的吳達還是在稍微平靜之後接通了：“喂，哪位？”

  “吳達是吧，你舅舅把你的手機號給了我。我姓張，經營一家小飯館叫聚合飯店，你舅舅每天來吃飯都打白條，我讓他月底把錢結一下，他說他沒錢，讓我管你要。魯宏忒不是東西了，坑蒙拐騙的連累侄子，知道你心裏苦，我們小本買賣也不容易，你看你是不是有時間來一下？”

  對方說話還算客氣，甚至言語間能感受到深深的同情，吳達還從中聽出了“這倒黴侄子”的潛台詞。

  類似的電話幾年間吳達接到過數十通。

  最初會氣憤，後來慢慢習慣，情緒上甚至不再有起伏。

  今天不一樣，各種倒黴事累加在一起，再長的引線被點燃，最終都會炸響。

  即便是無辜的人，也難免濺上點火星。

  “要錢你找他去，關我什麽事。我一不是他兒子，二來飯也不是我嘴饞吃的！”

  對方也急了，“小兄弟你這樣就有點不近人情了，我當時也幫你說話來著。可你那舅舅說是畜生都抬舉他了。竟然把你親媽送過來了，說是讓自己姐姐打工還錢。人就在我這兒呢。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又腿酸的，我這小店也不是供菩薩的地方啊，你快過來把人領走吧，算我求你了小兄弟。”

  “我媽在？”

  “可不是，啥活幹不了不說，一天還要管三頓飯，小本買賣，真不容易，她老人家再出點什麽事，我可兜不住啊。”

  就好像被轟隆作響的拖拉機從頭到腳的碾過去，心髒脾肺腎一陣陣的絞疼。

  舅舅的混蛋事跡又添一筆，而且是登峰造極！

  吳達總以為隨著自己年齡的增長，社會閱曆的增加，早晚會有反製那麽一天。

  可如今看來，舅舅的無恥沒有底線，甚至超越人類的想象。

  憤怒之下，吳達兩邊耳朵嗡嗡作響，母親的哭聲透過手機傳過來，“兒啊，你快來吧，你娘不中用，不能替你舅還錢，隻能靠你啊。”

  順從的母親是遞到舅舅手上的刀，每次都準確打中吳達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