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中蝶 花滿樓主人
作者:素陌      更新:2020-05-15 21:07      字數:3425
  除了花滿樓裏湧出來的一撥人,還有一撥押送東方那月的護衛也加入到追逐的隊伍中,烏泱泱一大幫人,追著季笙三人飛奔而去,撞飛沿路攤子無數。

  脖子上掛著一副枷鎖對那月來說並不算多少負擔,季笙提了他一把,他轉眼就可以跟上。

  蘇似原本被季笙拎在手裏,像隻受了驚嚇的小雞崽兒似的,季笙看他這樣突然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給了他一下,他這才擺動雙腿自己跑起來。

  季笙首當其衝一路開道,落後一步的蘇似與東方那月對望一眼,蘇似上下打量著那月嘖了一聲,“老大你可以啊,五湖四海都是朋友,這是哪個道上的兄弟?該不是演戲的?枷鎖倒是逼真至極,呦嗬,用料也講究!”

  “老大?”那月一邊跑一邊問,“你是季笙的朋友嗎?你好,我叫東方那月,就是東方那一輪明月那個。”

  “好說好說,兄弟名字講究啊,小弟不才,名叫蘇……”蘇似說罷身影一閃,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似的,二人回過頭,看到蘇似從地上一堆花枝中爬起來,摘下頭上的花葉毫不在意道,“蘇似,季笙是我老大,請多指教。”

  在這樣一個緊急的時候,兩個人不鹹不淡地自報家門,對後麵的危險熟視無睹,季笙一下就上頭了。

  在花滿樓裏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出來才發現天已經黑了,好在夜色可以幫著遮掩他們的行蹤,算是個小小的方便。

  不遠處傳來呼喝聲,他墊腳隔著一片人頭望過去,就看見追上來的人如同一道利劍切割開人群般向他們跑過來。

  就算有擁擠的人群阻隔,恐怕也用不了多久就會過來。

  季笙打定主意,還是要跑,結果剛起步被兩人一人一隻胳膊拉住。

  蘇似和那月同時問道:“你跑什麽啊?”

  “難不成還真跟人家幹起來?”

  “那老大你剛剛說的豪氣幹雲的!我差點兒擼擼袖子就衝上去了,你現在屁滾尿流地跑路對得起我嗎?”蘇似撇撇嘴。

  “你可拉倒吧,我勸你要點兒臉好不好,剛剛誰在那邊裝死來著,”季笙翻了個白眼,“我承認剛剛是有些衝動了,這一點我並不否認,但是他們說話確實過分你也不是不知道。先生教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們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再說我隻是口頭小小教訓一下。”

  “一碼歸一碼,說話豪氣幹雲跟逃跑屁滾尿流並不衝突。”

  蘇似想想,衝季笙比了個大拇指,“還是老大有覺悟!”

  季笙可沒心思跟他打趣,心說絕不能讓後麵那幫人抓住,否則一切都說不清了,還要幫她暗中對付花家呢,這樣大張旗鼓,還怎麽“暗中”?

  想到這兒季笙後知後覺,背脊一涼忽的一身冷汗,扭頭看向那月,“那月你沒跟她在一塊兒?”

  “沒啊,我以為你跟她一起呢。”那月說完,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開始緊張起來。

  季笙心裏一涼,心說這下完了。

  蘇似不合時宜地湊到那月身邊問,“你們說的她是誰啊?”

  聽著越來越近的追逐聲,季笙突然煩躁起來,一把抓過蘇似的領子,吼

  道:“問個屁啊!天大的事兒都一會兒再說,先跑!!”

  那月搭上他的胳膊,向另一邊看了看。

  季笙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華燈初上,街上擠滿了人,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今夜似乎是什麽節日,所有店鋪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映得漆黑的夜晚明亮如白晝。

  “堵得跟茅坑似的。”蘇似站在一邊幸災樂禍說了句。

  季笙白了他一眼,沒想到蘇似反而自己湊上來,一臉狗腿殷勤道:“老大,我有個辦法幫我們逃出這裏,但是你要跟我說那個‘她’是誰。”

  擠過去的話一定會被後麵的人追上,又找不到地方藏身,街上人雖多,可是想要一下子藏起三個人,根本不現實。

  一番天人交戰,最後季笙點了點頭。

  “好嘞,包在我身上。”蘇似打了個響指。

  在二人好奇的目光中,蘇似把褲帶鬆鬆,拽下來半截用手提著,以一個鴨子走路的姿勢衝進人群,“拉褲子裏啦!讓讓!讓讓!拉褲子裏啦!!”

  大街上一陣雞飛狗跳。

  ----

  幾條街外的花滿樓,一顆嶄新的光球重新被安置在穹頂,散發出來的光芒照亮了整個花滿樓。

  楊家公子站在破口處,凝望片刻回到平台,那裏已經站著此次同來花滿樓的其他幾家的公子。

  所有的護衛都被派下去追趕季笙幾人了。

  蘇似當時拿在手裏的那塊牌子,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如果不是蘇似有本事瞞過所有人悄悄偷去的,那一定就是他們當中有一個人是內鬼。

  幾位平日一起風流快活的公子此時眼中充滿了戒備,同時也充滿了恐懼,他們知道那個牌子落入外人之手的嚴重性。

  “回家找人!”楊公子道,“如果你們不想被蟲師的人抓走,那就想盡一切辦法,我們今晚一定要殺了這兩個人。”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會回家調動手頭可動用的所有護衛,用盡一切辦法找到那兩個人,同時還不能將事情鬧大,否則讓在場以外的任意一人知道了那個牌子的存在,搭上他們各自家族的一切都償還不起。

  幾位公子走出花滿樓,抬起頭來看著月亮,各自歎了口氣,原本一場好好的花魁初演,沒想到被半路衝出來的毛頭小子攪亂了,隻剩下一個爛攤子給花滿樓。

  今夜注定無眠。

  花滿樓破天荒地閉門謝客,開始打掃亂局修補損壞的內設。

  舞姑娘屏退了侍女,獨自一人一路緩緩登高,來到整個百花城都極少有人知道的花滿樓第七層。

  推開一扇偽裝為精致壁畫的小門,一股熏香的味道撲麵而來,門後別有洞天,空間寬闊,卻並沒有侍女服侍,也沒有護衛隨從,簡簡單單,甚至連那些華貴的桌椅都沒有,偌大的空間隻有一道屏風擋在門口。

  繞過屏風,視線的盡頭是一個臥榻,上有美人臨窗醉倚。舞姑娘腳步輕輕來到榻邊,微微屈膝,望著那個隱藏著暗處的花滿樓真正的主人。

  就像一幅絕美的畫。

  一個冰冷似萬年雪山的美人,隻看一眼都會覺得世上一切美好的詞用在她身上都顯得庸俗

  ,會覺得這個人仿佛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美麗,冰冷,遙不可及。

  那人手中把玩著一個小巧的酒杯,怔怔地望著窗外。

  她身上隻披著一件豔紅輕紗,光著腳靠在榻上,似乎是入了夜有些冷,她把身上的輕紗向上扯了扯,蓋住裸露的光滑肩頭。

  “那就是衣兒看上的那個孩子?”女人問,望著窗外繁華的大街並沒有回頭。

  “是的,就是那個叫季笙的。”舞姑娘回道。

  “品行如何?”

  “有些…有些…”舞姑娘斟酌著用詞,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形容。

  “那就算了。”女人道,“花牌給他了就行。”

  舞姑娘也沒說什麽,忽然想起一事,遞上從季笙落下的那塊漆黑牌子。

  女人接過來看了一眼,哦了一聲就沒有下文,隨手扔在榻上,重新看向窗外五光十色繁華熱鬧的百花城。

  舞姑娘從小跟在女人身邊,知道世上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女人感到驚訝,甚至是產生一絲絲的情緒波動,所以她隻是站在一邊,屋裏頓時陷入沉默。

  花牌是進出花滿樓的憑證,隻對內部人發放,甚至連百花城的公子們都沒有。給季笙的那一支,是僅次於女人手中千花令的百花令,屬於第二等的,比舞姑娘手中的還要高上一等。

  她從來不去故作聰明地猜測女人在想什麽,因為她猜不到,她也不去做或擔憂任何女人吩咐之外的事情,女人說什麽,她便做什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哪怕女人讓她去死,她也會去,因為她知道女人一定是有目的的。

  從這個女人身上看不出年紀,看不出情緒,甚至看不出任何“溫度”,就隻是平平的,淡淡的,雪花落下,冰封千裏。

  “那個蘇似,”女人開口,“查出什麽了嗎?”

  “沒有,那人好像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是個謎。也不知為什麽他要接近季笙,但兩人似乎相當投緣。”

  女人並沒回頭,卻察覺出舞姑娘言語間的猶豫,淡淡道:“怎麽?”

  “沒什麽,季笙與她從小鎮離開後,花及信並沒有同行,甚至從青石回來的時候,都隻有花及信一人,我是怕……”

  “怕他對在青石發生的事情隱瞞?還是怕他騙我?”女人轉過頭,露出冰雕雪琢的一張臉,“花及信雖然隻聽他二哥的,但是不可能騙我。如果是花及義的話,估計也沒那個膽量。”

  女人整個人縮起來,抱著雙腿,“這件事不用管了,去,散出消息,七足令。”

  舞姑娘忽然瞪大了眼睛,身軀微顫。

  七足令!

  就算是有關八大家族存亡的情報水準,也隻不過是六足令而已,而現在她要去散播於各州各地的,是罕見的七足令!

  舞姑娘倒退而出,留下女人獨自留在屋裏。

  冷風從窗外呼呼倒灌進來,女人盯著榻上的一隻小桌子,凝視許久,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輕紗中伸出胳膊倒了杯酒,縮回來小口喝著。

  深井一般的眼中突然出現一抹異樣之色,“想娶衣兒,先過我這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