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中蝶 上花燈
作者:素陌      更新:2020-05-15 21:07      字數:3920
  “這是什麽東西?”季笙問道。

  這句話從他來到花滿樓裏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可他現在顧不上這些,看看周圍的環境和蘇似的眼神,就能知道已經大事不好,問這句話,其實是想找個辦法溜走。

  啊,心好累。

  隻要能逃離這個地方,哪怕現在讓他回去重新麵對那幾個大漢領著再跑上幾條街,他都覺得可以,當然那個大嬸還是算了。

  紅花握在手裏,他覺得扔了也不是拿著也不是,遞給蘇似,蘇似像避瘟神一樣貼著牆邊走,恨不得整個人撲到牆裏去。

  “這到底是個什麽?!”他突然有些煩躁。

  “你連這是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拿?!”蘇似反口大罵,“花燈啊!你看看周圍!”

  花燈?

  季笙來到欄邊,看到隻有自己這間屋子發出的亮光,在一片漆黑之中,的確很招人眼。

  另外一邊那個紅衣姑娘木愣愣地看向季笙這邊,緩緩伸出手,季笙下意識地也伸出手,一道紅芒從姑娘手中飛出,像一段紅綢一樣輕靈舞動著來到五層,圍著季笙繞了一圈,沒入他手中的紅花當中。

  整個房間忽然散發出一片朦朧的紅色光亮,紅花倏地凋零隨即四散而去,像空中飛舞的翩翩蝴蝶,慢慢匯聚,轉眼間就在三層平台與五層屋子之間變出一道若有似無的花瓣長橋,神秘又夢幻。

  整個花滿樓寂靜片刻,忽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停。

  季笙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從牆上把蘇似扒下來,就看到那個姑娘拎起長裙,伸出雪一般的赤足,輕輕踏上花橋,一步一步向著二人所在的位置走過來。

  剛剛出現停止勢頭的掌聲瞬間又起,層層疊疊,如同海潮一樣一浪高過一浪,整個花滿樓似乎都跟著發出一陣轟鳴,快要被掌聲給震塌了。

  花橋不長,舞姑娘轉眼就來到盡頭,隻需一步就可以踏入屋內,可她偏偏停住了腳步,春蔥般的手指從袖中伸出來,停留在空中。

  季笙腦中一片空白,蘇似這時頂了他一肩膀,“上去接著。”

  季笙靈魂出竅似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伸出的手,舞姑娘微微一笑,借著他的手一步躍入屋內,紗幕在她後麵緩緩落下。

  哄!

  掌聲的熱烈瞬間達到了高潮,喝彩聲,起哄聲盤旋在偌大的空間內久久不散。

  三四層看熱鬧的人群興奮地討論著,不知五層裏是哪家的大公子有這等魄力和手筆,令人欽佩又豔羨;五層其餘幾間屋子裏,白衣公子們個個咬牙切齒,偏偏又不知道敢點花燈的這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一時間不敢貿然出手。

  幾間屋子悄悄開了門,仆從們遊魚般遊走在各個房間之中,傳遞著情報。從季笙點上花燈的那一瞬間,五層的公子們已經默契地站上了統一戰線,而他們的敵人,就是五層唯一一間拉著紗幕的屋子裏麵的主人。

  與外麵熱火朝天的氣氛相比,屋內冰窖似的寒冷。季笙,蘇似,與才進來的舞姑娘圍繞著桌子呈三足鼎立之勢,蘇似喜歡的那張舒服大躺椅被季笙讓給了舞姑娘,二人則一人一個板凳坐在屁股下。

  恐怕舞姑娘是花滿樓古往今來的第一個被點了花燈卻進來與金主悠哉喝茶的人了,但是她麵色平靜,看著眼前季笙給端上的茶,目不斜視。

  蘇似一開始還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舞姑娘,眼神如同一隻餓了幾年的野狗看到了肥瘦五花,後來被季笙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哎呦”了一聲,趕緊捧起茶杯,一雙眼睛在季笙與舞姑娘身上滴溜溜轉。

  “你……”季笙猶豫著怎麽開口,就看

  到蘇似極其狗腿子地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所以他順勢看向蘇似,“還是你來吧,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蘇似沒料到,一下愣了,季笙一拍桌子怒道:“你來說說,這所謂的花燈是怎麽回事兒?!”

  蘇似嚇了一跳,手裏茶杯飛到牆上,茶水灑了舞姑娘一身。

  舞姑娘連看都不看,輕輕拂去還未洇進去的茶水。

  “公子不知道嗎?”

  季笙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麽回答。

  “公子不知道花燈到底是何物,就點了?”舞姑娘還是看著自己眼前的茶水。

  “確實不知,如果有什麽唐突之處,先給姑娘賠禮了。”

  舞姑娘沒有表情,“所以公子覺得賠了禮道了歉,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個人隻要為自己的衝動道了歉,做的一切錯事就都不算什麽,就沒事了?那公子覺得覆水可以收嗎?”

  “我覺得可以……”蘇似一本正經點點頭道,然後他看見季笙瞪了自己一眼,又縮縮脖子補了句。

  “……吧?”

  “吧什麽吧?!是你害我的還不好?”季笙不敢回應舞姑娘的咄咄逼人,感覺自己一肚子火無處發泄,“你給我說說這個花燈是怎麽回事兒!”

  蘇似想想好像確實是,於是有些慚愧,解釋道:“花滿樓的重頭大戲,像每次花魁的初演,都有上花燈這麽一說。普通就是輪番競價,價高者可得同花魁共度一晚的殊榮,當然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但隻要有人點了屋子裏的花燈,那就完全不一樣了,點了花燈就說明這個人你要買下來,以後想幹啥都隨你。隻不過敢這麽做的人少,最近一次應該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兒了。”

  季笙一臉黑線,看著一旁麵不改色地舞姑娘,回過頭對他說:“隻是買下來而已嗎?”

  蘇似很好奇季笙的關注點怎麽如此奇特,不去關注“隨便想幹啥”反而關注這些有的沒的,然後搖搖頭,“當然不是,那麽簡單倒好了。有人敢上花燈,就是下了五層所有人的麵子,所以一定會有人加價加到天上的,而上花燈默認的規矩,就是上了花燈的這個人,比現價高出一個銅鈿。無論別人怎麽出,我都比你多一個銅鈿,很惡心吧,這也是為什麽沒人上花燈的原因,敗人緣兒的事兒。”

  季笙已經無奈了,剛剛最後一個競價已經出到了一萬金錠的價錢,而他現在連萬分之一都拿不出來。

  難怪啊,舞姑娘在知道自己不知道花燈是什麽的時候,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不對,其實根本沒有表情,現在她應該已經崩潰了。

  一個本以為能買下自己給自己帶來好日子的人,竟然什麽都不是。比失敗更難過的,就是失望。空歡喜一場。

  他突然覺得舞姑娘人很好,畢竟沒有一氣之下把茶壺扔過來嵌自己臉上。

  “還有什麽嗎?”季笙虛弱地問,“要是我拿不出錢來怎麽辦,在這兒刷盤子刷十年可以抵賬嗎?”

  “想什麽呢?!要是可以的話你以為這種好事兒能輪得上你嗎?”蘇似嗤笑了一聲,看到季笙後又心虛起來,縮縮脖子道:“你擔心的恰恰也是花滿樓擔心的。上花燈的人,不光要在金錢上贏過所有人,還要武力出眾,所以需要下場接受所有人的挑戰,隻要是出價的,都有資格,也就是說一會兒你要去打車輪戰,接受五層這些出過價的人的挑戰。”

  “對你來說可是個壞消息,因為挑戰可以派仆從出戰,車輪戰非同一般,極為消耗人的體力和精神,同等情況下一打四就已經是極限了。這也是為了維護花滿樓的聲譽,不然隨便一個人都敢上花燈,然後抵賴,那花滿樓還幹個屁

  ,風月場就沒麵子啊。不過也有個好消息。”

  季笙看著他。

  “打架不會下死手,這裏都是公子貴胄的,畢竟是在花滿樓的地盤,弄出人命來花滿樓的主人可承擔不起。也就是說,你最多就是被打個半死,怎麽樣,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蘇似笑著說。

  好你個屁的消息啊!季笙感覺自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蘇似每說一句,他就絕望一分。

  “有沒有什麽真正的好消息?”

  “真正的?”蘇似一手摸著下巴思考,“公子們驕奢淫逸算不算?”

  “這是什麽意思,他們驕奢淫逸所以我上去裝個楚楚可憐他們就會來寵幸我?”季笙欲哭無淚。

  “不是,他們驕奢淫逸所以並沒怎麽專心放在修煉上,最高也就是二足中遊水準吧,對了,季笙你什麽水準,該不會連蟲師都不是吧?”

  季笙心中忽然一震,瞳孔瞬間收縮,然後整個人平靜下來,“一足,反正這事兒有你一半,你看著辦吧。”

  他把鍋直接甩給蘇似,心裏沒有半點兒負擔,也不知道為什麽,蘇似那張俊臉現在在他眼裏看來賤兮兮的,這個時候不拖著下水更待何時!

  其實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但是他覺得現在說出來並不是好時機。

  “沒問題,”蘇似拍拍胸脯幹脆道,“別說做補償了,我把後麵半輩子賣給你都行,以後我就跟著你混,老大!”

  說完他竟然整理整理衣服跪了下來,一身白衣匍匐在地,一本正經地拜了幾拜。

  季笙內心沒有一絲波瀾,心說這家夥肯定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外麵忽然重新亮起來,一開始有零星的掌聲,後來像暈染似的,掌聲連片傳開,隨著一個激動人心的節奏有力地響起。

  季笙轉頭看看,舞姑娘冰雕似的坐在原地。

  蘇似告訴他這是到時候了。

  上花燈的人現在需要下去接受車輪戰,隻有打過了所有人,才可以重新回到房間,迎接今晚的絕世花魁。

  “什麽叫到時候了?”季笙皺眉,“能不能換個說法?”

  “那……請老大上路?”蘇似彎腰,抬頭試探著問。

  季笙點點頭。

  一把提起白衣飄飄的蘇似不容分說一腳踹出屋子。

  眾人眼中,一個風流倜儻英俊非凡的公子哥嗖的一聲出來,然後屁滾尿流地從花橋上摔到三樓空中平台。

  一片噤若寒蟬。

  蘇似站起身微笑著拍了拍身上也不知道有沒有的灰塵,絲毫不在意。

  朗聲道:“我老大說了,你們這幫子敗家子兒,都是靠著爹娘而已,離了爹娘,屁都不是,尿布都不會自己換。還來什麽花滿樓,趕緊回家學著換尿布才是,以後就不用光屁股上街了。”

  死一般的沉靜。

  所有人都愣了,不知道這個最近風頭無兩舉城皆知的公子哥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瞧著風流倜儻,怎麽說話這般不知輕重。

  這是腦子壞了吧?

  啪的一聲,一個五層的公子踹爛了欄杆,怒急大吼,“放你.媽的屁!姓蘇的,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你是說我李家離了老爺子就都是些酒囊飯袋嗎?!你過來,老子不打斷你三條腿老子就跟你姓!”

  麵露凶煞,看樣子馬上就要衝下來,被一幫仆從拉住了。

  蘇似一手仿佛握著紙扇緩緩扇動,環視一圈麵露微笑,“不是……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敗家子兒。”

  (引用了斷水流大師兄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