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中蝶 我也沒聽過
作者:素陌      更新:2020-05-15 21:07      字數:3679
  季笙愣了一下。

  “鬼啊!”季笙大喊。

  “鬼啊!”花山衣也大喊。

  “你你你是什麽鬼,我給你燒點兒錢你去借別人的屍還魂好不好?”花山衣不知怎麽弄得一張小臉髒兮兮,就跟泥坑裏打過滾兒似的,被季笙這麽一嚇,眼淚都出來了,就著臉上的灰一和,更加沒法看了。

  先生聞聲從門外走進來,看見眼前的一切,原本還殘留著些許悲傷的臉上,立馬露出呆滯的神色,指著季笙愣是沒說出半個字來。

  季笙撓了撓頭,滿肚子的話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看著屋裏晦暗,這才發現已經到了深夜。

  “我知道我說出來你們一定不會相信,但是不管怎樣你們先坐好了,別一會兒摔著屁股。”

  接著季笙就原原本本將小心告訴自己的那些事轉述給二人,為了不讓二人起疑心,還特意向小心詢問,仔細描述了“親素”的樣子,至於有關小心的事,季笙絕口不提。

  看兩人的樣子季笙也猜得出大概,應該是二人回到小學塾之後發現自己已經涼了,結果悲從中來。季笙熟知先生的脾氣,大概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偷偷抹淚兒去了,方才聽到屋內的聲響,這才進屋,結果就發現了這麽個情況。

  “親素。”先生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倒是頭一次聽說,估計你提前發作也應該是因為這個親素的關係了。唉,天大地大,有關蟲的知識如星空般浩瀚,窮盡我輩一生也難得知其中一二,不管怎麽樣,小笙你沒事就好,記得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趕快跟先生說。”

  季笙點點頭,轉過頭去看著紅衣姑娘,“你是怎麽回事兒?剛被煙囪生下來嗎?”

  滿臉黑乎乎的花山衣反應有些慢,還沒想明白呢,歪過頭問先生,“他沒事兒了?這麽說他現在不是個鬼?”

  先生點點頭。

  眼前紅影一閃,花山衣一下子撲進季笙懷裏,先是小聲抽泣著,然後放聲大哭。先生看了看一臉無奈的季笙,笑了笑,把時光留給兩個年輕人,負手出門而去。

  過了許久,紅衣姑娘漸漸停止了哭泣,季笙摸摸她的頭,絲毫不介意她一臉的汙穢,“沒事啊,我沒事,以後也不會有事了,別擔心,倒是你,這怎麽弄得?”

  “誰擔心了?”花山衣撇撇嘴,起身一把拉起季笙就往外跑,季笙下意識地想走路,頓了片刻,也跑了起來。

  耳邊風呼嘯而過,心髒劇烈地跳動卻沒有任何不適,季笙身心沉浸其中,仔細體味這出生後幾乎從未經曆過的體驗。

  “好了,你看,給你的禮物。”花山衣興奮地指著一堆灰燼對季笙說,季笙從體驗重生般的感受中回過神,定睛一看,這不是烤地瓜的那個窩嘛,好家夥,一片漆黑,燒得跟煤窯似的。

  “這是,你給我燒得紙?不用這麽著急吧,還沒下葬呢?”

  花山衣哼了一聲,然後就蹲下身從灰燼了刨了兩隻烤地瓜出來,猴王獻寶似的捧在手心放在季笙麵前,“給你的生日禮物,不過我不太會生火,煙好大,結果就弄成這樣子了。”

  季笙看了看零落一地的樹葉和樹枝,有的還帶著青葉子,果然是千金大小姐,不知道生火要用幹枯的柴火,鮮嫩的樹枝樹葉水分太多,拿來生火全是煙,沒把她嗆死算好的了。

  花山衣看季笙沒什麽動靜,伸出手掌在他麵前晃了晃,

  “走吧,我們去樹頂上吃。”

  季笙點點頭,先來到井邊打了桶水給她擦幹淨,然後二人一路爬上了梧桐樹頂。

  季笙從兩隻手掌那麽大的烤地瓜裏扒拉出指甲蓋大小的瓤,丟進嘴裏嚼了嚼,嗬,鼻子就跟被人用作煙囪似的,一路嗆到腦門。

  花山衣看看他,他也看看花山衣,兩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短暫的別離突如其來,生死之隔也好像開了個玩笑,兩人沒有說話,距離卻好像進了一步。

  “你喜歡這個傻丫頭?”小心的聲音突然響起。

  季笙呆若木雞,完全忘了還有這麽個家夥在,猶豫了半天,死鴨子嘴硬,“你說啥呢。”

  “別裝了我的天,小心髒跳得突突突的,我這兒跟地震似的,”小心臭了一句,“趕緊的啊,我這兒還睡覺呢。”

  “睡你個頭。”季笙脫口而出,反應過來趕緊捂住嘴,扭頭一看發現花山衣毫無察覺,這才鬆了口氣,對花山衣說:“你那個,去找崔師傅怎麽樣了,他告訴你了嗎?”

  花山衣從背後摸出一柄小刀,季笙看不出材質,隻能看出刀身刀柄好似連成一體,顏色青碧,樣式普通至極,問道:“這就是嗎?感覺沒什麽厲害的。”

  “不是,”花山衣說,“這是崔師傅送的普通梭羅武器,崔師傅跟我說他也沒有那柄劍,但是他給了我幾個地方,說讓我去那些地方問問。”

  季笙心裏一落,“那就是說,你要走了?”

  “暫時不走,”花山衣呲牙笑,“崔師傅還跟我說了,說我交了一顆繭石,可以有資格去捉蟲,既然三叔他們是為了捉蟲而來,那我也要去,我打算一會兒去問問先生,崔師傅說是先生在負責這件事。”

  “你呢,能活下去了,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

  被紅衣姑娘這麽一問,季笙才想起來,先前的十六年,每一天都在倒數著所剩不多的生命,除了跟隨先生讀書學習跟隨崔師傅練拳,好像從來沒有別的事。當時短暫的生命不允許,可是現在不同了,季笙可以好好為未來做做打算,去找找自己喜歡的事做。

  “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左胸腔的小心突然說。

  “又沒問你,睡你的覺。”季笙沒好氣地埋汰了一句小心,然後雙手從後麵抱住頭躺了下去,看著星空,“要去找父親母親,然後就沒什麽事了。”

  “那你來幫我吧,你不是說要幫我嗎?”花山衣扭頭作色,“你還說你再也不騙我了,怎麽著,你打算說話不算數?”

  季笙心想我當時也沒想著能活下來啊。但是心裏也有點小雀躍,於是點點頭,“行,那就幫你,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說說吧,你打算怎麽辦,”看到花山衣的表情,季笙心裏咯噔一下,“你可別說趁其不備一擁而上將其拿下。”

  就在這時,先生的聲音從樹下傳過來,“姑娘,下來,我同你說些事情。”

  二人一路下樹來到屋裏,先生坐下之後看了一眼季笙,季笙笑笑,先生歎了口氣,緩緩道來。

  “小鎮十年一開門,繭石得入,能否尋到珍惜的蟲全看個人運氣,到了明天,其餘來到小鎮上的人會齊聚在小廣場上,由我領著去捉蟲之地。想必這些崔師傅都跟你說過了,他那個人死心眼,就是嘴上不饒人,以前受過花逐風恩惠,一定會牢牢記在心上,就算跟你透露些什麽也說得過去。”

  “外鄉人來捉蟲自然是有規定,既然來到這裏大家都被壓製在半足,那麽自然不會允許互相殘殺,這是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由我監管。但是人心無常,更何況這次是青石最後一次捉蟲,機會千載難逢,很有可能會出現罕見的八足蟲甚至是九足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種情況下,很難保證不發生些什麽,姑娘你要多加小心。”

  “捉蟲之地異於常世,驚險萬分,當中的危險比之人與人之間的爭鬥也不遑多讓,姑娘務必處處謹慎。崔師傅雖然有心幫你,但是他不能前去,他那兩個寶貝閨女估計也會被他看在家裏,姑娘你隻身一人,隻能多靠自己了。”先生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開口道:“雖然我不知道花家為何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也沒資格,但我勸你還是別進去的好,畢竟性命要緊,天大的仇,也要先活下去。”

  先生看著麵前兩個年輕人的表情似乎是有話要說,心生疑惑,便問道:“怎麽?”

  “其實,”季笙撓撓頭,“其實明天我也打算去的。行不行啊,先生?”

  “胡鬧!”先生猛地站起身,一臉怒容道:“你剛撿回一條命來,還不知道是否會一直這樣平安無事地活下去,況且去的人不管怎樣都是蟲師,你呢?連半足的水準都沒有,去了不是白白送死?!”

  季笙剛要開口,先生便怒斥一聲,“此事不必再說。”而後大袖一甩從門口出去,隻留給二人一個背影。

  屋內二人對視一眼,陷入長久的沉默。

  ----

  小山巔。

  山不高,山巔依然有茂盛的樹木,此時先生站在一塊碑旁,麵前是沉寂的小鎮,仿佛深睡的蟲,正慢慢醒轉過來。

  石碑隻是普通的山石雕刻而成,手藝一般,山石也是就地取材,普普通通,並無特別,卻能看出一股飽經風雨的滄桑感。石碑雕刻有“青石”二字,不知在山巔矗立了多久。

  身後樹林中緩緩走出一個滿頭灰白頭發的中年人,來到先生身邊站定,二人一起望著小鎮出神。

  中年人雖然頭發灰白,麵容瞧著卻依然年輕,眉宇間有股鋤強扶弱伸張正義的俠氣,尤其一雙眼睛,滄桑卻又幹淨。

  “你不光一路護著那個丫頭,還給她繭石讓她進來,怎麽著,你也受過花家恩惠?”先生陰陽怪氣地問道。

  “你不也是一樣,那孩子叫‘季笙’是吧?秋葉詩的孩子?怎麽可能如你說的那般普通,那孩子天生就有成為蟲師的資質,現在更是有了成為蟲師的資格,隻是還差一隻蟲而已。你不讓他去參與這場捉蟲,敢說沒有自己的私心?”中年人反問道。

  “唉,”先生長長的歎了口氣,“我們,不,所有的蟲師都虧欠那二人良多,如今卻隻能彌補在他們的孩子身上,遠遠不夠,當年他們將小笙托付在我手上之後便雲遊四方不見蹤影,我原本以為隻能護住小笙十六年,或許是吉人天相,這孩子撐過了那道難關,你覺得我要是再讓他發生些什麽意外我還能算是個人嗎?”

  “撐過了?為什麽,怎麽撐過的?”

  “‘親素’這種蟲聽沒聽過?沒聽過的話就麻煩你去查一查。”

  “親素?從沒聽過,你知道的話跟我說說唄。”中年人看著先生,笑著問道。

  先生嗬嗬一笑,“我也沒聽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