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中蝶 真的,不騙你
作者:素陌      更新:2020-05-15 21:07      字數:3539
  花山衣滿心焦急,她終於明白那個黑袍人為什麽身為外鄉人在小鎮上卻不會被壓製了,因為他一整條胳膊已經不是人類的肉身,而是實實在在的蟲!

  季笙看見一個沙包大的拳頭直麵而來,頭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下一瞬間季笙會被黑袍人打飛的時候,形勢陡變!無聲無息,黑袍人離著季笙一臂的距離站住了,沒有看向季笙,反而看向自己的右臂。

  衣衫之下,空空蕩蕩。

  一條被繃帶緊緊包裹住的手臂高高飛起,不見一絲鮮血,咚的一聲落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黑袍人忽然大喊,“心髒位置!高足蟲!至少七足以上!”然後一個後翻躲過季笙迎麵一腳,迅速向斷臂的位置跑過去。

  花及信大驚失色,急忙過去掩護黑袍人,一抬腳卻發現腳下一片黃土緩緩移動,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不得而出。急忙從容一左一右出現在花及信身後,同時蹲地一個利落的掃堂腿,花及信慘叫一聲,劈了個橫叉就坐到了地上,雙手捂著胯下哀嚎不已,偏偏雙腳又動彈不得。

  季笙看在眼裏就覺得自己身上某個部位生疼,然後就看見急忙和從容翻起身,不知何時手上又各自握住一個土黃色的大錘,“嘿”了一聲齊齊揮向花及信的後腦,花及信後腦被砸,腦門撞地,甚至還彈了一彈,接著就被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壓住了胳膊。

  季笙一看就樂了,終於明白了什麽叫揍成個螃蟹,真是形象貼切,轉頭一看花山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麵前,越過她的肩頭看過去,那個黑袍人彎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手臂,對著胳膊上的斷口接上,片刻後掄了掄胳膊,活動自如,好像從未受過傷一般。

  紅衣姑娘看著地上那個螃蟹似的身影大喊,“三叔!你竟然雇這些歪門邪道幫你做事,你真是,你真是,你心裏真的還有花家嗎?花家的名聲對你來說就真的什麽都不是嗎?”

  花及信灰頭土臉,卻依舊大聲回道:“花家做什麽,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理解的了的,黑奴,動手!”

  那個黑袍人聞言拉開架勢,右臂驀然大了一圈,同時其餘的人都感到心裏一股莫名的緊張,看花及信的樣子,即便是這種情況下他好似還有逆轉的手段,都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從小鎮中心小廣場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敲鑼聲,敲得人心裏揪揪著,季笙知道這是鎮上凡有大事必敲的破鑼,聲勢極大,就跟流氓進村兒似的,聽得人腦子嗡嗡的,什麽事兒都做不利索。

  但是沒事兒鎮長不會動用這種流氓手段,破鑼一響,必然是有大事,這時候各家各戶該是去小廣場上集合聽話去了。

  “動手!”

  花及信又是一聲大吼,不等黑袍人動作,就聽一聲低沉的“住手。”所有人扭頭看過去,就看見崔師傅光著膀子走了過來。

  崔師傅出現在這裏就說明沒事兒了,季笙知道雖然崔師傅不待見自己,覺得自己就是瞄準要去禍害那倆如花似玉的閨女,但是季笙也知道,崔師傅其實心地是好的,就像先生一樣,刀子嘴豆腐心。

  想到這裏,季笙雙腿一軟就坐到了地上,崔師傅走過來,對著幾人說了一句“召集外鄉人的鑼聲,不用放在心

  上,也別去湊熱鬧”,然後走到花及信身邊,看了看自家倆丫頭,猛地一跺腳,黃土瞬間震散,接著彎腰像拎小雞仔似的把花及信撈起來,雙手搭上拍拍土,點點頭,“花家各位還請先去廣場。”

  花及信深深看了崔師傅一眼,崔師傅微笑著點了點頭,花及信一瞪眼,憤憤啐了一聲,大袖一揮,帶著一幫一瘸一拐的手下就往小鎮方向走去。

  然後崔師傅轉過去看著急忙從容,“占著屬性優勢,還是以三足實力打這麽幾個半足水平的人,最後還差點兒讓人翻盤了?”

  “爹爹。”急忙從容開口想要反駁,抬頭一開崔師傅又低下了頭,小聲嘟噥,“要不是爹你讓我們壓在三足,我們早就把他們揍成螃蟹了,還有啊,就那個黑袍的,一條手臂是蟲呢!”

  “還敢強嘴。”崔師傅看著自家兩個丫頭心裏就憋屈,真是說也說不得罵也罵不得,想了半天攤攤手,“行了,回家吧,回家再說。”

  “可小笙哥還……”

  “他?他怎麽了?有胳膊有腿兒,哪兒都沒少,”說著轉過頭來立馬冷起臉來,“季笙你自己回學塾吧,這會兒外鄉人都在廣場上,沒人來找麻煩。”

  末了轉頭就往回走,急忙和從容想去找季笙,結果被崔師傅一手一個拉住,隻能幾步一回頭看看,戀戀不舍。崔師傅走出幾步,又回過頭,目光落在一身紅裙的花山衣身上,“花及禮的女兒是吧,你也來,我有事跟你說。”

  花山衣想了想,“崔師傅你們先回去吧,我跟他說點兒事,馬上去找你。”崔師傅點點頭,帶著急忙和從容走遠了。

  一陣微風吹過竹林,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四周皆是碧綠青蔥的竹子,賞心悅目,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了季笙與花山衣兩人。

  滿身的汗被風一吹,季笙這才覺得冷颼颼的,站起來一邊輕輕活動著身體一邊問,“你怎麽了?不趕緊去啊,崔師傅找你就說明這事兒有戲,能拿到那柄劍你不就可以給你爺爺報仇了,多好,也不枉我幫你一把。”

  紅衣姑娘低著頭,季笙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能看著她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裙子,微微發抖。花山衣忽然抬頭,季笙對上了那雙明亮的眸子,心裏一愣,仿佛看見了星辰,又好像一束明媚的陽光照進心裏。

  季笙心裏跳了跳,咽了口唾沫,“怎麽了?”

  “你,你是不是喜歡我?”花山衣紅著臉問。

  季笙直接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花山衣喂了幾聲又踹了一腳,季笙才回過神來,嗆了口唾沫問道:“你怎麽這麽問?”

  “我從小就經常惹事,二叔三叔誰的都不喜歡我,父親經常出門母親就跟著他到處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多是爺爺奶奶看著我,以前還有哥哥,現在哥哥也走了。我也知道自己不好,若不是爺爺奶奶護著我,估計會被人欺負死的,你是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真心想幫我的人,雖然我們沒見過幾次,我還打了你,還說你是大淫賊,但是你不光不討厭我還反過來幫我。”花山衣說完了就盯著季笙的眼睛,一眨不眨,“你別看我傻,我能感覺出來的。”

  季笙心裏一個地方塌了下去,喉間動了動,張開嘴巴又閉上,愣是沒擠出一個字。

  原來是這樣一個千金大小姐啊。

  想到自己隻剩半天的命了,季笙心裏歎了口氣,用全身的力氣擠出一個自以為陽光的笑臉,“不是啊。”

  紅衣姑娘不死心,反問道:“那之前你怎麽跟我三叔說不是外人啊,你知道不是外人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嗎?”

  “哦,這個啊,”季笙撓撓頭,“先生教過,不出手則已出手必有因,你打人就要有理,否則都不敢下狠手。我之前跟先生吵架的時候就這樣,誰有理誰嗓門大,氣勢上就先贏了三分。你說急忙從容跟這事搭不上邊,她們是幫我的,那我總得有個合理的理由啊,這樣才能合乎情理,你看現在結果不也挺好,崔師傅也準備告訴你了,你三叔他們也被狠揍了一頓,沒白來一趟,皆大歡喜。”

  紅衣姑娘仍然不肯放棄,接著問,“真的是這樣嗎,就沒有別的理由了?”

  季笙隻覺得心裏就像有堵牆一樣,悶悶的,有句話馬上就要憋不住脫口而出,半晌之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花山衣頭發,微笑道:“沒了,真的,不騙你。”說完之後好像整個身體的力量都隨著這幾個字流出體外,季笙死死咬牙,撐著站住了。

  花山衣眼睛瞬間濕潤起來,低下了頭,任由季笙的手繼續放在自己頭上,身體微微顫抖著,很久之後才抬起頭,然後抹了把眼淚,咧開嘴笑著說:“好,我沒問題了,你可說好了啊,不騙我,以後也不許騙我。”

  季笙心想哪兒有什麽以後啊,但仍是對著她微笑點點頭。

  紅衣姑娘笑了,“你今天生日是吧,我有禮物給你,等我去完崔師傅那邊就回小學塾找你,你等著我啊。”說完她就轉身一溜小跑跑遠了。

  當她的頭離開手掌的一刹那,季笙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

  他轉過身晃晃悠悠地往學塾走,突然覺得天地浩大,偏偏自己孑身一人,形單影隻。

  十年朝夕相處的先生,崔師傅,急忙從容,虎子二蛋,小鎮上的人,十年未見的父親母親,還有這幾天才烙在心上的那個紅色的身影,好像都離著自己越來越遠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風吹過耳邊,季笙隻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聽不見,陽光正好,季笙卻覺得眼前花花綠綠,用盡全力都沒有辦法看進心裏。

  回過神來季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每日早晚課的桌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來的,歪著腦袋看了看日頭,還得有半天的時間,先生才會回來。

  低下頭,季笙突然看到因為早上出門倉促而沒有燒掉的最後一章,不知怎麽拿在手裏又讀了一遍,轉頭去找火石準備燒掉。

  忽然心髒急顫,像被重拳狠狠擊中,季笙眼前一黑滑倒在地,想開口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手也抬不起來,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世界都在離自己遠去。

  “要死了嗎?”

  季笙用盡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智,拚命去回想一個畫麵——深邃的夜空下,一個身穿紅裙的姑娘手捧烤地瓜笑著,眼中倒映著漫天的星光。

  “真想知道她會給我準備什麽禮物啊。”

  少年倒在地上慢慢停止了呼吸,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