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之中，終於商榷出了一個對於晉王李治最佳的懲戒辦法——去西城修葺城牆。

  不過在這之前……起碼先和和氣氣地吃頓飯。

  嗯……雖然聽起來像是牢裏的死囚趕赴刑場之前吃的那種斷頭飯。

  麟德殿內。

  唐皇李世民極為鍾愛竹筍，手中的玉筷頻繁抖動不停。

  太子李承乾與魏王李泰兄弟二人平日裏極為不對付，但今日卻破天荒地舉杯共慶，相視而笑。

  晉陽公主李明達更是一個大吃貨，嘴裏被塞得滿滿當當，腮幫子脹得極大。

  由於她個頭兒還不夠高，隻能站在木椅上，瞪著撲靈撲靈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些眼花繚亂的美味佳肴。

  神情崇高聖潔，專注至極，就像是一位全神貫注盯著死局的棋道聖手。

  不過幸好，有長孫皇後在一旁悉心地照顧著，防止李明達一不留神就將魚刺骨頭這些塞進了嘴裏。

  總之，眾人圍坐在金絲楠木圓桌周圍，或是大快朵頤，或是推杯換盞，或是把酒言歡……

  可唯獨一人……隻能捧著個瓷碗，站在圓桌邊，楚楚可憐地望著這一派祥和之景。

  眼神之中，充滿了極為複雜的神情。

  或是歎惋，或是可憐，或是悲慘……

  就仿佛那些都與自己無關。

  無需多言，此人就是被罰去修城牆的晉王李治。

  他現在很傷心，很難過。

  一想到自己屁股疼痛難當，還有被罰去修城牆，塞到嘴裏的白米飯嚼了兩下之後，便有變成糊狀地重新落到了碗裏。

  更為讓他心覺戚戚的是，自己已經這麽慘了，竟然都沒有人來安慰自己一下。

  自己的小跟班小兕子，一見到美食，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他這位九哥哥。

  昔日的小迷妹一朝叛變，成了桌盤上美食的走狗叛徒。

  自己的便宜老爹不時展顏一笑，對著菜肴品頭論足，卻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更讓他難受的是，自己這兩位本來互相不對付的哥哥，此時卻在眼前上演了一幕戚戚具爾的兄弟情深。

  著實有點辣眼睛呐！

  李治低聲長歎一息，心想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靈雞湯……人生在世，唯有美食與愛不可辜負嗎？

  美食且不論，可眼前這夥人，分明就是一群赤裸裸的大吃貨！

  哪裏有一絲對我這個八歲幼童的骨肉之愛，兄弟之愛？

  我還隻是個孩子啊！

  李治越想越難過，白色的米粒不自覺地糊了一臉。

  “稚奴，別愣著了，多吃點兒。”

  正當此時，極為心軟的長孫皇後似乎有些看不過眼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這個小兒子多夾些菜進碗裏。

  聞言，李治猛然抬起頭。

  於是，他看見了自己母後眼中的憐惜，看見了自己母後眼中的殷切，看見了自己母後眼中的溫暖……

  他的鼻頭驟然一酸！

  兩滴眼淚夾雜著一溜的清水鼻涕‘啪嗒’一下，掉進了碗裏。

  果然，天下間，隻有母愛才是最偉大的！

  “嗚嗚嗚……”

  情不自禁之下，他低聲吟唱起那一首世界頂級童謠：“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了媽媽的懷抱，幸福少不了……”、

  “母後……”

  “兒臣……兒臣一定會多吃一些的！”

  李治擦著眼淚，極為認真地說道。

  言罷，便急忙抓了兩隻最大最肥的豬蹄膀扔進了碗裏。

  張著小嘴，那是……一頓猛啃。

  看到自己兒子如此聽話，長孫皇後欣慰地點了點頭。

  她溫婉地笑了笑，道：“稚奴！這才對嘛！”

  “多吃點兒，下午才有力氣搬磚呐！”

  “噗！”

  “咳咳……咳咳……”

  也不知聽見了什麽，李治嘴裏的肉飯突然全噴到了碗裏，猛烈的咳嗽起來。

  手中的豬蹄膀也跌落在地。

  眼前更是一黑，打個趔趄，眼看著便要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就像一個被人踢翻了的木頭樁子。

  幸好，四皇子李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不然那後果……不堪設想。

  差點突遭重創的李治，讓長孫皇後著實嚇了一跳。

  “稚奴啊！坐椅子上吃，別站著了！”

  “知道你屁股有傷，你父皇便為你準備了一塊冰蠶軟墊，就在椅子上放著呢！”

  她急忙開口勸說道。

  李治低著頭，往屁股後麵看了看。

  椅子上隻有硬邦邦的木板，哪有什麽冰啊蠶啊軟啊的墊子。

  於是，他搖了搖頭，極為溫和地笑道：“母後，兒臣不坐了。”

  “站著，挺好。”

  “那怎麽行！”

  長孫皇後急忙甩給了太子李承乾一個眼色。

  李承乾瞬間明悟，回應著點了點頭。

  隻見他緩緩走到李治身旁，不動聲色地將雙手搭在自己這位幼弟的雙肩上……

  感受到自己肩上有了一雙觸感極為真實的大手，眼角的餘光，瞟過了那本該屬於自己大哥此時卻莫名空了的座椅，李治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

  他的額頭開始泛出冷汗，一臉惶恐地回過頭。

  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九弟，坐吧。”

  “母後已經發話，有那並蠶軟墊，你身上的傷，應當無虞。”

  李治撇了撇嘴，指了指身下的椅子。

  示意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然而，沒想到的是，李承乾卻極為篤定地點了點頭。

  “冰蠶軟墊想必是稀有之物，肉眼凡胎看不見也很正常的。”

  他認真地說道。

  望著自己大哥臉上的親切微笑，李治的嘴唇開始微微震動，咽喉之中發出驚懼的顫音。

  “大哥……”

  “不要……不要！”

  “雅蠛蝶啊！”

  話音未落，肩上卻傳來了一陣如泰山壓頂般重嶽襲身的恐怖力量！

  於是，李治的麵目開始猙獰，牙關開始緊咬，背脊開始彎曲！

  噗嗤！

  就像是被一根鐵箭射穿了濕紙，李治的身下與木椅之間發出了極為沉悶的響聲。

  “嘶！”

  他目眥欲裂，雙肺提起，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

  似乎在為下一步做著準備！

  半晌。

  “啊！”

  麟德殿內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的尖銳慘叫！

  “李承乾，你個小赤佬，我叼你老母啊！”

  場間自然沒有人能聽懂這些汙言穢語，但這不妨礙他們察覺出了一絲異樣。

  唐皇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玉筷，一臉疑惑地看著。

  太子李承乾急忙鬆開沉在肩上的雙手，撓了撓頭，極為無辜地嘿嘿笑了兩聲。

  聽起來笑聲有些勉強。

  長孫皇後更是皺了皺眉頭，瞬間伏案起身，繞了半個圈的圓桌，走到了李治的身旁，一把將之拽起。

  “咦？”

  望著空蕩蕩的椅子，她驚疑一聲道：“冰蠶軟墊去哪兒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終究是誰也看不懂誰。

  眼中盡是疑惑。

  “母後，您看，那是什麽？”

  一旁的四皇子李泰似乎發現了些許異樣，他指了指某處說道。

  聞言，眾人朝著指引的方向望去。

  那是晉陽公主的腳下。

  而此時的李明達卻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十指不停地塞進嘴裏吸吮著，更是滿嘴的油漬。

  早已沉浸在美食的世界裏，根本無法自拔。

  “小兕子，你……你……”

  長孫皇後指了指腳下，斷斷續續地問道。

  聽見自己母後的呼喚，李明達這才緩過神來，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裙擺，又抬頭看了一眼滿頭濕漉漉的晉王李治。

  於是，她極為愧疚地低下了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一邊鼓動著自己脹大的腮幫子，一邊支支吾吾地說道：“兒臣……兒臣……個兒不夠高，夠不著……遠處的金鱗魚肉……”

  “是以……拿了九哥哥的墊子……墊腳來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