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皮球,架腳踢
作者:虎鬥龍爭      更新:2020-05-25 16:59      字數:3020
  “小皮球,架腳踢”

  “馬蘭花開二十一。”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一簇孩子聚在地頭蹦跳踢球,動作迅捷。

  草垛旁,還有個孤零零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了件髒兮兮的破衣服,右手捏一個發黴了的胡餅,蹲在草垛下,大眼睛看向田壟邊緣,那些嬉鬧的孩子。

  眼睛裏,充滿羨慕。

  “沒有皮球,就不準跟我們玩!”

  一個小丫頭,赤著腳丫站在他麵前,邪惡一笑:

  “短命的窮鬼。”

  說完,小丫頭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孩子們快樂的喧嘩聲漸去漸遠,黃霧籠蓋荒蕪地頭。

  小男孩鼻子酸酸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他大概想起跟媽媽要皮球時,媽媽揪住她耳朵大聲說:“家裏沒錢!”

  他跟爸爸要皮球時,爸爸赤腳憤怒地把他踹到牆角:“要什麽皮球,給老子滾!”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過自己的玩具!

  羨慕、嫉妒、羞辱和痛恨!

  在小男孩的淚花裏泛上一絲不甘和狠厲。

  他猛然丟下發黴的胡餅,

  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一路屁股後揚起飛濺的沙塵,快步衝向家裏。

  “媽!媽!我,要小皮球!”

  尖銳的哭鬧聲,在昏黃的陽光裏,像是鬼哭。

  許久。

  日落西山,田壟如黃泉色彩。

  小男孩驕傲地,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圓球,回到地裏。

  小夥伴們還在遠處玩耍,五顏六色的衣服十分好看。

  他有驕傲的本錢:他的皮球,要比別人大很多!

  雖然不夠圓,不夠有彈力,看上去沉很多。

  但肯定能得到全體小夥伴的豔羨。

  想到這裏,小男孩挺直了腰杆。

  一滴滴紅色液體,從小男孩的手指間滴落在地,滋潤了幹涸的泥土。“皮球”頂端,成縷的黑辮子拖到地上,黏黏地發出臭腥味兒。

  “小皮球!架腳踢!”

  他淒厲地大喊,童稚的嗓音劃破原野,聽起來無比恐怖。

  “小皮球!架腳踢……馬蘭開花…..開花!二十一!

  喊聲尖銳,撕心裂肺。

  然後,他也蹦跳著跑向田間,融入到踢球的孩子中間,終於如願以償,和小夥伴們快樂地玩耍在一起了。

  不遠處

  一座曾經是礦主歇腳的院子裏。

  土房黑暗難見五指,桌角一座菩薩泥塑,灰蒙蒙沾了些血色的紅蠟。

  紅頭繩的小女孩趴在窗台上,借著一縷陽光看窗外。

  看到這一幕,小女孩把身體縮到牆角,緊張呼吸。

  天真的眼睛全是驚恐和哀求。

  耳畔全是大皮球滴落血滴砸在地裏的聲響。

  許久後,她伸出顫抖地手指,在那麵土牆上,幾個正字下麵,又畫了一道。

  田壟地頭

  禾苗生生不息

  孩子們繼續他們的遊戲

  “小皮球,架腳踢。”

  “馬蘭花開二十一。”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

  兩天後,時過正午,一隊疲憊不堪的騎兵終於進入趙村。

  潘陽一行人在海安縣巡查了兩天,一無所獲。

  人困馬乏,他們已處於強弩之末。

  “這就是鹽村吧。”潘陽喝了口水,嘴唇幹的全是爆皮。

  “是啊五爺,廢棄的鹽村。咱們終於找到地方修整了。”劉有財回答。

  趙村曾是鹽礦產地,曾因為鹽礦短暫地富裕過一段時間。

  礦產被采盡後,本地村民又淪落到貧困和饑荒狀態,到今天都已經荒蕪了。

  “鼎盛時這兒有八百戶,至今隻剩下幾戶,他們應該跟崔旅帥的死無關。”

  劉有財擦著腦袋上的汗說。

  “怎麽海安百姓都窮成這個樣子?”潘陽坐在馬上,手下正給馬喂穀子、豆子和草料組成的精飼料。

  本地很多百姓吃野草和糠,吃得連馬都不如。

  劉有財苦笑道:“有的吃就不錯了。最近幾年年景還行,但城外的土地都被大戶收走了,明明到處都是農田,但百姓卻沒有地種,沒有糧吃。咱們是吃公家飯,在開元府吃白米但這裏的人常常要吃樹皮。”

  說著,他牽馬鞭來到一處院子前,看屋子還算大,能容下他們休息,就抬手敲門。

  潘陽下了馬,忽然看到一堆草垛下,靜靜地放著一塊發黴的胡餅。

  他靠近過去,撿起胡餅聞了聞。

  劉有財敲的門被打開,裏麵出來了一個綁紅頭繩的女娃娃。

  說明來意,劉有財拿出兩袋馬吃的豆子,半貫錢,要求借住一宿。

  小女孩看見生人,明顯有些羞澀,半天才說:“家裏人都幹長工去了。”

  劉有財見是個營養不良的孩子,才放下了心,把豆子和錢直接撂到女孩身前:“吃的花的,我們就住一晚,你爺娘回來定要誇你做了好買賣。”

  一行人就在小女孩家裏住下,騎兵們收攏馬匹,把帶的幹糧和羊肉拿出來做飯。

  傍晚,火焰燒起來了,肉香彌漫。

  李永春看見小女孩正驚慌地縮在牆角,警惕地看這些大人,就拿了塊肉過去:“最近村子周圍有什麽怪異的事情嗎?”

  小女孩想了想:“晚上總有孩子唱歌,爺娘吩咐,讓我晚上千萬不能出去,不然就會……就會……”

  “就會什麽?”李永春忙問。

  小女孩不說話了,大大的眼睛滿是畏懼,似乎想起來什麽觸動心靈的恐怖。

  李永春剛要再問,突然,從外麵大門外來了兩個道姑。

  遠遠地,潘陽就聽到劉有財和那兩人的爭吵。

  “明明是我們姐妹倆先到,出去找吃的,現在才回來。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們住?”

  “官府的人怎麽了?官府的人就能不講理?兩儀門從不把官府放在眼裏,惹急了姑奶奶,就算縣太爺的腦袋,姑奶奶照取不誤!”

  大聲說話的道姑三十來歲,手握浮塵,氣勢高昂。

  後麵是個小道姑,十六七歲,珊珊可愛,佩一把清水長劍。

  劉有財過來請示,說是在裏屋炕上發現了包袱,兩個道姑果然是先來借宿的。

  “讓她們住下裏屋吧,晚上嚴加看守,兩儀門的人咱們不惹麻煩。”潘陽淡淡地道。

  李永春的腦袋伸過來:“兩儀門,莫非…..”

  潘陽邪魅一笑:“聽說是一群劍術卓絕,但胸大無腦的出家人…..”

  劉有財下令士兵們住在外麵的空房子裏,幾個協令郎住在東屋,小女孩還是住在西屋,兩道姑住在裏屋。

  外麵的天漸漸黑了下來,劉有財進門,看見潘陽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發呆。

  “老大?”

  連叫了兩聲,潘陽指了指窗外:“我剛才出去轉了一圈,發現我們圍牆外麵多出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

  “腳印。”潘陽麵帶憂色:“很多小腳印,孩子的腳印。”

  劉有財驚訝:“不會啊,我剛巡夜回來,天快黑了,您不是看岔了?”

  潘陽:“不會,如果不是我錯的離譜的話,我們可能真的會遇到危險。”

  劉有財剛要出門重新布置崗哨,潘陽喊住他:“道姑和小姑娘都正常嗎?”

  “正常啊…..小姑娘睡下了,道姑一個在放哨,一個睡覺。

  潘陽想了想,直接走了出去,魁梧的身姿踏出門去,直接來到小女孩的房間。

  推開房門,小女孩躺在炕上,已睡熟了。

  蜷縮在被子裏,乍一看去,像一隻冰冷的死貓。

  站在炕前猶豫了,默然,他猛地向後一退步,就看到門前一個道袍飄飄的女人,正冷漠而厭惡地盯著他。

  “你想幹什麽!”道姑夾著拂塵問。

  潘陽並不掩飾:“看看她有沒有可疑之處。我有直覺——我懷疑這裏有陷阱。”潘陽從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你想殺了她?”道姑鳳目圓瞪:“她還是個孩子!你是個自私的魔鬼,該下地獄的臭蟲。”

  “我已經放棄了——”潘陽聳聳肩。

  道姑一揮拂塵:“殺心一起,罪孽深重。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淩波饒不了你。”

  一陣清風,道姑淩波如夢幻般的速度,繞他身軀轉了個圈,風一般地飄了出去。

  潘陽無奈,隻好走出房間,剛動了一下門,門上懸掛的一麵鏡子,忽然掉了下來

  啪!!

  四分五裂

  完整的鏡子摔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