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普萬萬沒想到，饒教授被唐古拉朵的野生樹木迷住了。按計劃，他們一家三口應該在一天後離開草場，返回烏市。

  可是，饒教授死活不走。

  白芬也善解人意的多住了一天，但她的公司年底事情太多，不得不返程。最後，白芬幾乎是擰著嬈父的耳朵強逼著離開。

  離開前的這兩天，嬈父不等天亮就帶著相機和筆記本去人工樹林。拍攝標號記錄。

  臨走前，嬈父拉著杜普去到樹林，認真地給他商量一堂“自然教育課”，說他3年前加入省調研組，對全野生樹種、栽培樹種、古樹名木、引進樹種等種質資源進行了全麵調查。

  調查表明，中疆數百種野生樹種資源受到人為因素和環境因素的影響，原有資源量呈銳減趨勢，分布破碎化嚴重，生存空間狹窄，部分已近瀕危和滅絕的境地。

  而他在唐古拉朵發現二十幾種從未被人類發現過的野生樹木，和瀕危滅絕樹木，這些疑似新樹種具有重要的觀賞、科研和經濟等利用價值，可為新品種選育提供優異基因。

  嬈父語重心長說：“不談科研和植物自然曆史價值，就經濟價值來說，不可估量。我發現這裏的樹木基本無人看護，要加強保護啊！”

  杜普點頭，“一定一定。”

  饒教授開始覺得杜普有點順眼了，雖然非名校畢業，看不出有太大出息，但人還算老實本分。重要的是杜普擁有如此之多的名貴稀缺樹木，這些樹木的價值，遠超那些著名富二代的家產。

  嬈父臨走前，開始向杜普推銷自己的計劃：“我正在參與《中疆省林木種質資源保護利用規劃》的編製工作，你的這片林地，完全夠資格列入我省一級原地保存林名單。”

  杜普謙虛問，“進入這個名錄有什麽優勢？”

  嬈父很高興他沒有使用“好處”，而是比較含蓄的“優勢”兩字，他點點頭，“優勢當然有，比如，沒有省林業局的專門許可，沒有任何人或者單位能移栽走這些樹木，它們將受到法律保護。有效保存稀有林木種質資源。”

  杜普秒懂，意思是沒有人能搶走這些樹木，但是他還有個問題，“如果我本人要移栽或者送人，買賣呢？”

  嬈父眼神嚴厲，停頓片刻，“隻要不是國家一級保護植物，其它樹木你都可以進行買賣交易，但交易檔案要留存，以便跟蹤保護。”

  “明白了。”

  “同時，唐古拉朵將進入全種質資源保護、利用和管理服務體係。獲得一級原地保存林資質後，唐古拉朵將有資格接納一些因生長狀況堪憂，而瀕臨死亡的古樹名木。”

  這個不錯，杜普馬上意識到其中優勢，如果某個縣或者鄉村有珍稀古樹或者觀賞樹，因當地財力有限，得不到有效保護的，唐古拉朵可以正大光明的移栽過來。

  如果沒有這個資質，你動一下那些古樹試試？

  “還有，省林木種質資源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將重點扶持開展創新新種質、培育新品種、馴化野生資源、引進試驗推廣國外優異種質資源等工作。”嬈父意味深長道：“唐古拉朵正缺一個樹木研究所，以唐古拉朵樹木的多樣性稀缺性珍貴度，國家投建一個研究所或許有些困難，但單列的研究站毫無問題。”

  “這個……再考慮考慮。”杜普推脫。

  一番好意被他無視，嬈父氣呼呼的轉身離去。

  …………

  …………

  送走嬈果一家，杜普陪父母回到職工生活區，看見七八個農場職工堵在李立冬辦公室門口。

  杜魁問劉小梅，“怎麽回事？”

  劉小梅歎了口氣說，“貴陽的老肖他們要回老家過年，按草場的規定，凡草場職工回老家過春節的，一律補發兩個月薪水……”

  “李立冬不想補發？”杜魁眉頭一皺。

  劉小梅欲言又止，“問題不在這，主要是有人私下說，老肖他們過完年就不打算再來中疆。”

  杜魁麵孔一板，“不像話，這不是存心忽悠我們家嗎？你都不打算來了，還多要我們工資？消息屬實嗎？說他們不來的消息？”

  “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老肖在電話裏和老家的親戚約好了，年後去貴州的一個建築工地幹活，還有謝大媽，明年她家要添孫子，她得在家幫著帶孫子，老胡說是要回家開個早點攤……”

  “我去問問他們，良心呢？”杜魁虎著臉要衝上二樓。

  杜普和劉小梅趕緊攔住，“爸！我去解決。媽您陪爸回家。”

  “你怎麽解決？”杜魁問。

  杜普咧嘴一笑，“隻要是錢能解決的事情，就不算事情。”

  看著杜普上樓的背影，杜魁低聲罵了兩句，“小王八犢子，有兩臭錢就烙得慌……”

  劉小梅抬手輕打了一下杜魁的肩膀，“你罵誰呢？誰是王八犢子？”

  杜普上樓，老肖老胡他們一個個臉色緊張，想打招呼又怕杜普不給他們好臉。

  “肖叔，胡伯，謝嬸……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馬上給你們解決問題。”杜普擠進人堆，看到李立冬冷著臉坐在辦公室。

  他輕咳一聲，轉身看向大家，“我知道，各位都不容易，離家千裏，遠離家人，為的就是過上好日子，我爸我媽和各位一樣，來中疆快十年了，胸朝土背朝天的幹活……我理解，真的能理解大家。”

  說完他回頭對李立冬說，“給他們補足兩個月薪水，有需要購買火車票的叔叔伯伯，你幫他們訂票，以免他們在車站耽誤時間。”

  李立冬驚訝地看著杜普，“可是……”

  杜普笑著擺手，“能從內地來到這裏打工的，都值得幫助照顧。但凡有辦法……李哥，全額補發。哪怕他們不再回來。”

  李立冬點點頭，抬頭看向門外的一群人，“我喊名字，你們一個個進來領錢。”

  “肖模子。”

  一個四十多歲左右的瘦高男子低著頭走了進來，不敢看杜普，木訥地站在辦公桌前。

  李立冬從保險櫃拿出一疊錢，數了幾十張出來，遞給肖模子，“你清點一下，錢數沒錯的話，麻煩你在工資單上簽個名。”

  肖模子壓根就沒數，捏著錢在工作單上簽完名，低頭開溜。

  “肖叔叔，您稍等。”杜普喊了一聲。

  肖模子身子一愣，囁聲道：“還有事……”

  “您老家是貴州的對吧，不知道您有沒有提前購買火車票？”

  “沒有……”肖模子搖頭。

  “那有點麻煩了，正值春運期間，您要是去火車站排隊購票，最快也得排一天的隊，慢則兩三天甚至更長時間，既浪費錢也耽誤時間。”杜普輕聲道：“如果您還信任我們草場，就由草場幫您網購火車票，既安全又不影響時間，訂票成功，你們就可以即刻出發，所有返程的草場職工，我們統一專車送達木屯長途汽車站。”

  肖模子臉色慚愧道：“謝謝……謝謝小普，你們一家都是好人，我……”

  “你別客氣。”杜普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張a四紙，對門外等候的人說，“大家都可以填寫返程目的地，出發的大概時間……”

  門外胡大伯忽然開口道：“小普，我們不要補發工錢了……”說完，“騰騰”轉身下樓。

  “胡伯伯……”杜普欲追。

  門口的謝大嬸忽地拉住他的胳膊，“小普，別追了，唉！都是我們貪心……大嬸對不住你爸媽，這補發的工錢我也不能拿……”

  “對，我也不要了。”

  “唉！不該要的錢呐……真是不好意思。”

  “回去吧……”

  看著轉身下樓的一行人，杜普忽然高聲說，“各位稍等。我知道你們也許回去就不再來了，但這不是問題啊，我祝願你們能在老家有更好的選擇，能陪著親人一起……說實話，我想你們來，又不想你們來。”

  杜普感概道：“因為我找不到比你們更勤勞的職工，但又希望你們能闔家團圓，在老家過平平安安的日子。如果有一天，你們覺得家鄉不養人，你們隨時來唐古拉朵，草場的大門永遠向你們敞開。”

  “草場的變化日新月異，也許有一天，我們的草場有了診所，有了幼兒園小學，你們可以帶著妻子孩子一起來，不再分離……”

  “另外，這兩個月工錢，其實不是補發薪水，而是草場的春節補助，人人都有，回家的不回家的，都有，是你們該拿的錢，不拿可別後悔啊。我爸說了，不領的錢他全部拿去買酒喝……”

  “扯吧，就老杜那酒量，喝酒，我平時那都是照顧他，怕他喝倒了……”

  “老杜喝酒那是糟踐酒……”

  胡伯高喊一聲，“大家回來領錢吧，回去都記著點草場，記著杜魁和弟媳婦，還有我們的杜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