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男人尊嚴
作者:參差的青春      更新:2020-06-24 09:12      字數:3763
  飛機緩緩下落,向陽伸了個懶腰向機窗外望去,滇西的青山綠水早已不見,代之以帝都的閃爍霓虹。一切都是真實的,一切又好像做了一場夢,夢醒了,又回到現實中來。

  喬家的司機早已等候在外邊,連喬巧的哥哥喬達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來接機。見到哥哥,喬巧一下子撲上去抱住,嘴裏卻是不忘調侃揶揄:“喬總親自來啦?喲,瞅你臉上笑得跟花兒似的,不是上回我要走那臉臭成那樣了?再那樣我就不理你了!”

  喬達對妹妹寵溺有加,上回喬巧大年初二就急著離家去雲南見向陽,喬達心裏老大不高興,埋怨一家人也就過年聚一聚,喬巧還急著往外跑,跟喬巧吵了幾句。此刻被喬巧記仇,隻得苦笑。司機接過大包小裹,向陽騰出手來上前打招呼。見向陽一身寒酸的裝扮,喬達眼裏掠過一絲不滿,簡單跟向陽握了握手,說聲“走吧”便拉著喬巧的手上了自己的車關上了車門。因車上喬達的妻子也在,沒有了位置。向陽有些尷尬,訕訕地坐在了後車上。

  到得喬家大院,豐盛的晚宴已經準備停當。喬巧抱著喬遠征肖碧華撒了一陣子嬌,大家落座。

  喬遠征笑吟吟盯著向陽看了半天道:“向陽,一年不見,你的西部之旅如何啊?看樣子是經曆了一番磨煉,沒少受了苦,是不是覺得受益匪淺啊?”

  向陽還沒等說話,喬巧先搶了話頭:“爸,你別問他,你問我。向陽,這回見了我們家人,我可是有仇報仇有冤訴冤。”

  向陽一聽臉都白了,這喬巧伶牙俐齒,再把那邊的事添油加醋地演繹一番,自己還不能辯解,臉麵往哪裏放啊?

  肖碧華忙道:“喬巧,別胡鬧,什麽仇啊冤啊的。”

  喬巧笑道:“沒有啦,媽你看你,這就護上了?怪不得人都說丈母娘疼女婿呢。爸,告訴你們吧,向陽在雲南支教可厲害了,把學生教得頂呱呱,考了個全縣第一,排練的節目在整個大理拿了冠軍。今天早上我們走的時候,村裏的村民還有學生列隊歡送,幸虧我拉得緊,不然向陽就讓他們給留下了。爸,媽,你們就佩服我的眼光吧,給你們找了這麽好一個乘龍快婿。咱們公司不是正好缺一個副總經理嗎,要我看,向陽完全能夠勝任,要不您考慮考慮?”

  向陽的心放回肚子,感激的目光投向喬巧,喬巧假裝沒看見,把頭揚起扭向一邊,臉上一抹得意而調皮的笑容。

  喬遠征也笑了:“向陽是個人才,經過這一年曆練,想必積澱更深。我闖蕩了大半輩子,早有退隱之意,喬家的事業早晚有一天要交給你們。我看就這樣吧,喬巧你跟著我做個董事長助理,幫我打理一些事情。向陽,你就跟著喬達做個總經理助理,讓喬達帶一帶你,副總經理的位置先給你留著,凡事講究水到渠成,要是開始就把你放在那樣的位置,對你未必是好事。”

  喬巧聽父親這樣說,也不好堅持,轉頭笑道:“向助理,我這個董事長助理比你總經理助理高半格,你可要接受我的領導!”

  一直默不作聲的向陽此刻終於不能再沉默下去,他坐直了身子道:“伯父,伯母,我這裏先感謝你們的好意,這一年來喬巧跟著我在雲南受了不少委屈,我也沒有照顧好喬巧,真是感覺對不住你們。”

  喬遠征擺擺手道:“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那麽客氣。”

  向陽接道:“伯父,關於工作的事情,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您看,我畢業才一年,即便在雲南支教,也談不上什麽曆練,直接就進入您的集團,我怕也不能勝任。我想還是自己在外邊先找一份工作,也算是試試社會的水有多深,您看這樣行嗎?”

  大家都愣住了,喬巧更是著急,扯著向陽的袖子道:“你是不是傻啊?咱們家有現成的工作,你跑外邊幹嘛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喬達把筷子放下,清了清嗓子道:“向陽,爸媽不好意思說,我說幾句吧。當初喬巧跟著你去雲南,我其實是極力反對的,但爸媽同意了,喬巧也心甘情願跟著你,我不好說什麽。可以說,如果一年前喬巧畢業就進入公司,以她的資質和能力,我這個總經理都要退位讓賢,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已經耽誤了喬巧。當然,事情已經過去,現在你們回來皆大歡喜。向陽,你既然決定跟喬巧在一起,既然決定在北京安家落戶,就要為你們的將來著想,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你有這個起點,已經是多少人努力一輩子都難以達到的,不信你可以去咱們公司招聘會的現場看一下,有多少才俊擠掉腦袋也要進來。可你要自己去找工作,我實在有點兒想不通。作為一個男人,你自力更生白手起家的勇氣和尊嚴我非常欽佩,但對於喬巧、對於自己家庭的責任感,我實在不敢恭維。你得找個什麽樣的工作,得工作多久,能保障你和喬巧未來的生活?”

  向陽也放下筷子,語氣雖謙和,態度卻是不卑不亢:“喬總,我接著您的話說。您剛才說我對於喬巧、對於我們未來的家庭要有責任感,要保障我們的生活。沒錯,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和擔當。但反過來講,我輕而易舉就可以進入遠征集團,起點又如此之高,實際上我還是用喬家給予我的來對喬巧負責任,這裏邊沒有我的努力所得,那這樣的負責任有意義嗎?我掙的每一分錢是喬家給我的,歸根結底還是喬家在養活我們倆,說白了是喬巧在養活我,即便我工作得再好也會被打上喬家的標簽,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能用自己的雙手,自己的努力,讓我和喬巧過上哪怕不富裕但問心無愧理直氣壯的生活。你們給喬巧的,是你們的,我給她的比不上你們豐厚,但那是我自己努力所得。”

  喬達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打心眼裏看不起向陽,覺得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不踏踏實實找工作幹事業,非得跑到西南山區折騰,此刻又坐在自家的飯桌上說出這番話來,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喬達三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年齡,在公司又是管理的一把手,居高臨下習慣了,此刻被向陽一個毛頭小子駁斥,哪裏還按捺得住火氣,酒杯往桌子上一墩,語氣頓時高了八度:“向陽,現在不是你耍清高的時候,這裏也不是你賣弄輕狂的地方,你最好收斂一下自己的任性,你受過高等教育,應該懂得最起碼的尊重。如果你以這樣的態度到社會上去求職,我保證你連大門都進不去。我真不明白,喬巧怎麽會喜歡上你?真是莫名其妙!”

  向陽還未曾說話,喬巧在那邊不幹了,“蹭”地站起來道:“哥,你總經理的威風在公司沒耍夠,又回家來擺譜是不是?我喜歡誰跟你有關係嗎?用你管嗎?爸媽還沒說什麽,你擺上家長的架子了,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說了算,就是輪到你說了算,你在我這也說不算!向陽的選擇他自己會做,用不著你操心!”

  喬遠征眉頭緊皺,低沉有力道:“都閉嘴!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爸的?喬達,你說向陽不懂最起碼的尊重,難道對家裏人指手畫腳就是你所謂的尊重嗎?拿你的個人意願去評判別人的想法,也是你所謂的尊重嗎?我看你是該反省反省你自己了。先不論對錯與否,就衝自力更生白手起家這份兒骨氣,你就比不上向陽。人家那叫傲骨,你那叫傲氣!喬巧,你也不懂禮數,長幼不分,你那大小姐脾氣改著點!”

  喬達和喬巧甚是懼怕父親,默默坐下,互白了一眼不再說話。

  喬遠征看了看向陽,歎道:“向陽,我知道你有個性,可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好,北京這麽大,憑你的本事不愁混碗飯吃,有了底層的摸爬滾打,才懂得珍惜。遇到什麽為難的事盡管開口,畢竟我們也算是一家人。”向陽點頭稱謝。

  有了這出插曲,晚宴氣氛黯淡了不少,匆匆結束。向陽堅持沒有住在喬家,他早已經托北京的同學陸野把原來與林岩李晚成同住的小屋再度租下,準備在那裏重新開始他的生活。

  喬巧送向陽出來,兩人沿著車水馬龍的大街牽手散步。

  喬巧見向陽悶悶地不說話,抱怨道:“向陽,我知道你不習慣寄人籬下的感覺,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站在你這邊,可你也該照顧一下我的感受。我為你做什麽都心甘情願,可我為什麽就感覺不到你的回應呢?”

  向陽停住腳步,捧著喬巧被夜風吹涼的臉龐,心疼道:“小喬,是我不好。我心裏清楚,你在你父母兄長麵前誇我,是為了不讓他們看不起我,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心裏都有數。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是耍清高、玩個性,我隻是要向別人證明,我可以靠我自己的努力讓你幸福。”

  喬巧把頭靠在向陽懷裏,嬌嗔道:“向陽,你們東北男人就是大男子主義,物質生活對我沒有那麽重要,我隻要能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你在我身邊,我在你心裏,這就足夠了。”

  向陽喃喃道:“在,一直都在,也一直會在。”

  向陽沒有再讓喬巧送,獨自坐地鐵輾轉來到曾經租住的地方。胖姨見向陽回來,高興地什麽似的,絮絮叨叨問了許多,把鑰匙給了向陽。托付的陸野很細心,屋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當初幾人集資購置的二手冰箱還在,打開後,裏麵被裝滿了吃的喝的。向陽心下感動,電話打過去表示謝意,陸野明顯帶著醉意,不耐煩地說向陽你怎麽學會虛頭巴腦的了,哪天來我公司咱們嘮一嘮,我正陪客戶吃飯不跟你說了。掛了電話,向陽愣了一會兒,想北京真是育人,一年的功夫畢業的同學已然遍地老總,可自己明天的早飯還沒有著落,自己儼然就是東西部差距的縮影。

  窗外,一輪明月移形換影光華閃爍,陪伴月下失眠人。過去一年的一幕一幕,在向陽的腦海輪回,雖點點滴滴,卻銘心刻骨,回憶起來,竟是一種別樣的痛,遊走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如同一首老歌:“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強麵對。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為思念誰。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