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塔底
作者:小北大人      更新:2020-05-15 07:45      字數:5467
  一行人進得大理寺內落座,喝了幾壺茶,駱冰卻要了二壺酒來喝了。

  酒一下肚,人立馬精神起來,吩咐大理寺刀傷醫生給空聞大師用點回補的藥,這時準備到後院小解。

  恰巧小月正站在後院中,見駱冰平安歸來,喜道:“駱大哥,你沒事吧?”

  駱冰看小月歡喜顏色也不像能弄虛作假的人,再想起當日和她東湖石坑遇難,她命懸一線,便是定力再強,也絕不可能在生死關頭不顯露半分武功。

  但是駱冰行走江湖已久,心下起疑麵上卻不露聲色,隻是暗暗的提放起來。

  小月道:“我聽說你和空聞大師進了那片林子,心裏很擔心,昨天睡得不好,半夜起來,卻找不到歐陽大哥,便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又回房睡了。”

  文星“嗯”了一聲,道:“我起夜方便時看見了小月姑娘,她還問我歐陽清在哪,我說在冷棄的靈堂,領人過去時候,歐陽清卻把靈堂門鎖上了,我就回房睡了。”

  文星和歐陽清最近關係很不好,不似冷棄從頭至尾是歐陽清的人,要說站隊文星可能更靠近路長風一些。

  文星入大理寺之前外號“踏浪“,江湖獨來獨往慣了,並不喜溜須拍馬,駱冰覺得反倒人品可靠一些。

  駱冰心中不解魂不守舍一般,踉踉蹌蹌的一步步向屋裏走去,腦中不斷回憶著昨晚情景,忽然腳下一絆,險些跌倒,小月忙伸手來扶。

  兩手緊緊相握,駱冰眼睛一亮,心中道:“不太像。”

  說話間,駱冰心中轉了幾個念頭,泛起徹骨寒意:不是小月是誰?長相一般模樣,難道是……薛冰,鐵夫人?

  鐵夫人不是已經埋骨天山了麽?就算鐵夫人活著也決計不可能幹扮天王一事!鐵夫人何等身份,何等榮耀之人?“

  想到此節,似乎所有事情都從茫茫然中有些頭緒了,駱冰十五歲跟隨師傅天山相助鐵摩勒,結果去了之後天山一場惡戰,鐵摩勒夫婦的兒子已被紅線女俠帶走,鐵摩勒夫婦誓死不還,定要鏟除魔教匡扶正義,最後鐵摩勒夫婦求仁得仁。

  鐵夫人薛冰天山一役後喪命,臨終前訣別得竟然不是大俠鐵摩勒,鐵摩勒那時已戰死,最後見到的一麵卻是駱冰和楚昭和,人間傳說被將死之人見最後一麵的人都要陰魂不散。

  如今薛冰魂魄重返人間,卻不是要將自己拉入地獄?這難道民間嚇唬人得傳說卻是真的。

  歐陽清見駱冰臉色一會白來一會青,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雙手卻又止不住得顫抖,

  心中所想必是人間大恐之事,表情也是驚恐至極,莫名道:“你又想到什麽了?”駱冰想到自己曾被鐵夫人薛冰鬼魂拽往地獄,臉色極不自然,隻是苦笑道:“此事莫談,改日再聊,那無頭天王卻是人扮的不假,這點可以坐實了……”

  歐陽清眼珠子咕嚕嚕一陣亂轉,也是大為驚詫:“你到底看見什麽了?”

  駱冰道:“你若不信,便隻能這樣說了,一個武功隻在你我之上的人,每天晚上躲在柳樹林裏裝無頭天王,殺了無數武功平庸的人,昨晚還差點把我幹掉。”

  歐陽清皺眉道:“武功這樣的人還要做這種事?即便有,這樣幹又有什麽好處?”

  駱冰看著桌子上那被擊斷的半截重劍,啞著嗓子道:“無頭天王武功之強不用懷疑的,隻是若論內功深厚卻是遠遠比不上空聞大師,大師一開始就受了藥毒,不然結局還不知道會出何種?”

  歐陽清大驚失色道:“那豈不是要有數十年交修的內力和絕頂的輕功?”

  駱冰道:“所以我才說這是一個修為接近鐵摩勒的高手。而且那個無頭天王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我甚至看不清他如何邁步,如何移動。”

  歐陽清聽了這番話,也沒了言語,隻喃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原以為我們三個人已經是鐵摩勒之後的高手了,哪知道?。。。。。”

  駱冰至今仍是背後直冒冷氣,問道:“冷棄的事,有眉目了嗎?”

  歐陽清眼中一絲殺機閃過,冷然道:“有眉目了。我在冷棄房中找到了一張箔紙,上麵做了不少標記,應該是他追蹤去過的地方。”

  駱冰道:“然後呢?”

  歐陽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棄去過的地方,我能調查的都調查過了,我在冷棄箔紙上發現了這麽一句,”

  說著從懷中拿出銀色的箔紙,駱冰見上麵寫著:“厲,路長風。”

  箔紙為大理寺追蹤記錄之紙,大理寺的人出門辦案以此記錄為核,此紙遇水不化,遇堿不退,很多盜墓和追蹤的人大都用箔紙做記錄。

  駱冰不禁心頭大震,道:“又與路長風有關!是了,曆毋寧曾與路長風在慕容山莊山下竹林比試三劍,他是目擊證人!”

  歐陽清點頭道:“看來曆毋寧一定是被冷棄發現了什麽秘密,不然怎麽會寫個曆。”

  駱冰非常謹慎著道:“路長風和厲毋寧都和冷棄有關?”

  歐陽清抬眼看著冷棄的牌位,緩緩道:“冷棄既然知道了這麽個秘密,就不該到處追蹤,更不應該到無頭天王出沒的柳樹林去。

  冷棄本人性子穩重,個人辦事也最是細心,絕不會出現更不應該出現這麽大的疏漏,其中定有隱情。我看,冷棄未必是死於武學高手,到有可能是熟人。”

  駱冰沉吟道:“冷棄沒有妻兒,也沒什麽其他朋友,能讓他徹底放下戒心,除非同是大理寺衙役。我早就斷言大理寺中有內鬼,如今看來不會錯了。”

  歐陽清一臉疑惑不解,緊接著道:“之前我們一致認定,內鬼是被內務府曹永民收買,可如今我已和內務府走的如此之近,這人為什麽還要針對於我?”

  駱冰也知此事牽連甚廣,但他更在乎的是路長風的下落,而不是無頭天王的真假和半神半鬼的傳言,看到歐陽清現在利欲熏心疑神扮鬼,便不再多言,徑自去冷棄的宿舍房中,看有無發現。

  冷棄宿舍是後排單間,冷棄常年單身,房中非常雜亂,許多多年來的雜物堆積,看來是很少整理。

  駱冰上下仔細看了幾眼,尋覓良久,雖找出不少冷棄留下的筆記,但大多字跡混亂,加上隻有隻言片語,實在不知所雲。

  隻是冷棄的房中字跡和歐陽清拿的箔紙字跡很不相同,駱冰看在眼裏也不動聲色。

  冷棄是大理寺追蹤偵緝的隊長,牆上貼著一紙毛筆手繪的地圖,上麵做了太多標記,已經麵目全非。

  駱冰將臉湊近,花了不少功夫,才辨認出這是一張洛陽地圖。隻見許多地方用朱筆打了個小叉,隻有一個地方打了個大叉旁邊批了個蠅頭小字:疑。

  打叉的地方,不遠的邊上還畫了個奇怪的八卦圖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道觀所在。

  駱冰忖道:“我也不是他,不管費多少工夫,也看不出這裏原本畫的是什麽,想要說明什麽。

  駱冰跑回大理寺地名司,又去拿了張新的洛陽地圖,與冷棄房中的照對,這才發現,這個批注是洛陽外的多寶塔,那是高祖時修建的。

  心中不解:“畫到皇家的多寶塔做什麽?我們誰也不能隨意進入皇家的園林?”把這發現告訴了歐陽清,歐陽清卻毫不在乎,認定這是冷棄隨手亂畫,並無其他什麽特征,叫駱冰請勿多疑,以免身入皇家園林調查丟了性命。

  歐陽清前麵對冷棄的任何物件都極為看重,然而當駱冰找到不同的證物歐陽清卻又滿不在乎,歐陽清越是不在乎,越是這樣說,駱冰越是想偷偷去看看。

  堪堪日到中午,饑腸轆轆,兩人在院中擺桌吃飯,駱冰對多寶塔碎碎念念。

  歐陽清隻是一杯又一杯的給駱冰斟酒,自己這次也難得身先士卒帶頭直灌,從日頭正辣直喝到黃昏時分晚霞絢麗,兩人一邊吹一邊喝都半醉了。

  眼看天色漸晚,明亮的天空已經變得灰暗,西邊隻剩下最後一抹紅霞。

  歐陽清酒足飯飽,拉著駱冰,向外奔去。

  駱冰奇道:“咱們剛吃過飯喝過酒,正應該坐著運運氣舒舒胸,躺著舒坦下你帶我去哪?”歐陽清更不說話,隻是死死拽著他,有不回答駱冰的話,隻向前走。

  走不過三裏多路,穿過幾條巷子,駱冰見前方是座四層上下的紅樓,從外麵看到甚是氣派,光整棟朱漆就得不少銀子,隻見歐陽清二話不說,輕車熟路一般,便徑自往裏闖進去。

  駱冰莫名其妙,抬起頭來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門口大紅的燈籠掛著三個大字“怡情院”,一下酒醒了八分,猛然跳起:“你不是給冷棄守靈嘛,你居然來妓院?”

  歐陽清酒勁上湧,扶著駱冰,對著老鴇大喝道:“把最好的姑娘送上來!”

  駱冰見他醉酒,再看那老鴇一扭一扭走過來,心中止不住得惡心。在看老鴇子

  那腰,那也實在不能算是腰了,圓圓腰粗的就像是個水缸,隻是這水缸裏裝的水,怕是夠整個大理寺的人洗澡了。

  這麽粗的腰居然還一扭一扭走來,喘著粗氣撒嬌道:“歐陽大爺來了,今天還帶了個人來,快、快裏邊請!”

  駱冰見她說話間腮幫子上的肥肉就抖個不停,別人的肉頂多就是上下晃動,這位老鴇子卻是左右來回甩動,這樣一來臉上撲簌簌的許多麵粉似的東西灑落下來,險些把喝下去的酒全都嘔了出來。

  歐陽清居然應道:“姑娘呢?快快!”

  駱冰看十幾位長的怕死人的姑娘圍過來,頭皮發麻,隻覺得無頭天王和她們比起來也沒什麽可怕,不知道歐陽清口味如此之重。

  越想越是惡心,一把將喝醉了的歐陽清扔在旁邊的太師椅裏,自己腳尖點地箭也似得竄了出去,到了門口剛蹲了下去,“哇”一聲,從中午到晚上喝的酒全都嘔了出來,旁邊幾個保衛登時破口大罵。

  酒吐空了腦子頓時清醒,在外頭轉了幾圈,心中想來想去,終於還是想到了上午在冷棄房間看到的地圖,現下又是晚上終究還是去了多寶塔。

  多寶塔本來也沒多出名,隨著顏真卿得多寶塔碑帖出名。

  顏真卿為初唐時大家,即是書法大家也是民族大家,眾人敬仰,多寶塔也便更出名。多寶塔原為皇家祭祀、信仰得地方,隻供皇家子弟上香,外人不得進入,平時有守衛,隻因不是重要崗位,倒也不見得森嚴。

  待得衛兵走過,駱冰凝神提氣越過圍牆,裏麵卻是空空蕩蕩,再無人煙。

  走到塔前,隻見寶塔似乎很久沒人來,更無人打掃。周遭葉草叢生,一片荒涼景象,心道皇家園林也不過如此。

  駱冰貓腰伏身,繞塔行了兩圈,確認再也沒有人後,悄悄從窗欞之中翻了進去。

  多寶塔本有七層,實木所建,結實牢靠。

  駱冰帶了兩個霹靂堂的火折子,打開一個之後立刻用黑紗籠罩著,防止外麵守衛看見光,這才開始貓腰上塔,一麵走一麵一路仔細查看,費了半夜時間才走到塔頂。

  塔頂上風聲嗚咽,遠處的神都都盡在自己的腳下,整座神都除了皇城附近燈火通明,遠處也是陷入一片灰暗之境,塔頂的風吹到身上竟是極有寒意,駱冰的身形也是一哆嗦,趕忙縮了回去。

  走到塔頂辛辛苦苦卻是一無所獲,駱冰心頭不禁有些惘然。

  下得塔來就算是駱冰不敢疏忽大意,外麵守衛二個時辰換崗一輪更要小心,駱冰一麵走一麵不斷用指節敲擊著塔壁。

  到的塔底,一腳踏上一塊石磚,這塊磚卻是發出“突”的一響,聽出聲音有異,駱冰眼睛一亮,仔細一看地下鋪的全是大小相同的條石。

  駱冰輕輕的把手放在那發出異響的磚上,加了點內勁按下,“突”的一下,這塊磚一頭便翹了起來。

  磚後原來是空的,裏麵是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地道,卻是用鐵板封著,也進不去。

  頂多就是三塊巴掌大的地方,隻見裏麵是幾塊奇形怪狀的鐵板。

  駱冰探手進去,憶起冷棄地圖上的八卦圖案,依圖來回移動,不多時便拚成了個八卦形狀。

  隻見八卦剛一合上,那鐵板向右滑動開來,露出扇小小的鐵門。

  駱冰更是警惕異常,快步上去,這鐵門居然無鎖,隻是左右滑動。

  駱冰心道:“這人當真聰明,做到如此設計。千斤鐵門,能拉動的人便不多了,看來設計者防人偷入,可費了不少功夫。”

  駱冰深吸一口氣,邁步入內,轉身將鐵門滑上,隻聽得機括咯吱呀呀,想來外邊八卦又散開了。

  進的尺餘,隻怕前方有敵,自己昨夜大戰未能複全,休息片刻,全身灌足內勁,躡手躡腳往前探去。

  走不十步,裏麵豁然開朗,卻原來是塔底有大的塔座,裏麵燈火卻是明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到那夜與小月模樣的一番糾纏,心中恐懼萬分,不敢前進,也不敢後退。

  駱冰此時再也不敢回頭,隻怕一回頭,便看見了一個無頭天王在瞧著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駱冰伏地不動,始終聽不見半點聲息,忍不住斜眼向後瞟了一眼,見背後什麽也沒有,心中定了定,一咬牙,飛身躍入,單掌挽了個掌花護在胸前,隻怕再遭偷襲。

  過的半響駱冰不見有任何異樣,大著膽子向前走,隻見前方放了一個大木桶似有女子入浴。

  又向木盆裏看了一眼,原來其中水位甚低,一名女子靠在壁上,似乎睡著了,水麵上飄著一片片花瓣,遮住了女子的胴體,還未靠近,一股幽香便撲鼻而來。

  再看一眼,駱冰大驚失色,幾乎叫出聲來:“楚秋煙!”

  這不過才一日多的功夫,不在酒肆,楚秋煙被抓到多寶塔底,駱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點叫出聲來。

  駱冰輕輕拍了拍楚秋煙臉頰,見她沒有動靜,側耳傾聽,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心神略定。

  駱冰又是驚奇又是害怕,伸手摸摸楚秋煙皮膚,確實是真人。

  哪知道,外麵又是滑動鐵門的聲音,“咯吱”一聲響,外頭的鐵門居然滑開了。駱冰大驚,隻聽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道:“你將楚秋煙關在這裏是何目的?駱冰知道了會要命的,就算楚秋水知道也饒不了你。”

  駱冰總覺此聲耳熟,但卻一時想不起是何人,心中暗暗奇怪。

  一顆心幾乎跳到嗓子眼,顧不得擦去額頭冷汗,隻待時機成熟,便出手偷襲。

  不料外麵殺聲四起,原來守衛卻是發現了後來的兩人,一陣衝殺,這兩人卻是無論如何暫時不能進得塔裏了。

  駱冰一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聽他們往東跑去了,抱著楚秋煙一溜煙往西跑,雖然發力奔跑,但畢竟手中抱了一人,不像自己一個人跑的方便。

  駱冰望了楚秋煙一眼,她不知被什麽毒熏的,虛弱不堪,此時又已昏睡,不由歎道:“楚秋煙的毒,已經不可能用內力逼出,也許針藥還有希望。我要將她送回楚秋雨或許還有希望。楚秋雨精通扶桑醫術,也會盡心救治,她是最後的希望。”

  又自問道:“楚秋煙雖然是個小女孩,但武功著實高手,一般的江湖也沒她老,不知道又是什麽人將她害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