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刀穿透了文森特的胸膛，從後背刺出。

  文森特猛然回頭，握住刀刃，渾身青筋暴起，猙獰的臉上滿是痛苦和憤怒。

  克烈膝蓋半彎，微微挺身，手指鬆開刀柄後再度緊握，氣勁隨之爆發，腰部發力，手臂扭動，將鋼刀在文森特身體中攪動了一圈。

  “啊……！”

  慘叫聲中帶著暴戾。

  文森特雙手血肉模糊，但是依舊抓著刀刃不放。

  似是回光返照一般，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怒喝，文森特的雙手將克烈手中的這柄材質精良的戰刀生生折斷。

  胸膛還中插著一截刀刃，被攪爛的內髒肉眼可見，剛才的那一下似乎已經耗光了文森特最後的力氣，他身體搖搖欲墜，生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流逝。

  克烈揮動斷刀準備提前結束他的痛苦，而這時，渾身浴血的文森特卻猛地抬頭，突然向他撲來。

  四目相對，克烈從文森特的眼神中看到的滿是對生命的渴求。

  文森特不甘心就這麽死掉，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在五歲時就定下了要成為海盜王的目標，七歲開始出海，十歲就擁有了自己的船隻，為了能向著目標前進，他親手殺死了不思進取的父親，然後打下了黑水灣，培養起來了一支訓練有素軍隊，雖然過程充滿了波折，但是最終的結果總是能夠成功。

  文森特相信海神是眷顧著自己的，花不了太多時間，自己就能將整個南海納入自己海盜王國的範圍。

  他原本對此信心滿滿。

  直到和卡利亞斯開始開始爭鬥……

  一敗……再敗……

  而打敗他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矮個子男人，矮短的身體和那帶有侏儒特征的脖子還有耳朵，就他那隻該死的坐騎一樣，一看就是混血雜種。

  最後的襲擊，他將自己血肉糊爛的手指、將噴吐鮮血的嘴巴牙齒、將從胸口處拔出來斷刃、將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還有沉重的怨念，都當作武器。

  他撲倒了克烈，死死鎖住克烈的雙臂，像一隻餓狼一樣瘋狂的撕咬啃噬。

  克烈在文森特壓在身下，猛烈的膝撞讓文森特胸口處血肉噴湧出來，但是文森特卻依舊沒有鬆口。

  克烈嚐試著站起身來，但是嚐試了幾次沒能成功，但終究還是將雙手掙脫出來，一手反鎖住文森特的脖子，右手伸進文森特胸膛的窟窿之中，將那顆正在瘋狂顫動的心髒捏爆在胸腔之中。

  霎時間，文森特的雙眼充血，瞪得如同銅鈴般大小，緊接著七竅之中都開始流出血液，身體也迅速地癱倒下去。

  克烈把文森特的身體推開，吃力地撐著地麵想要起身。

  而這時，文森特這具本該已經氣絕的身體，卻又有了動作，這次並沒能第三次回光返照，他僅僅隻往前爬動了兩步，伸手抓著菲茲的屍體，一同墜入了海中。

  克烈晃晃悠悠地站起，扶著斯嘎爾才能勉強站穩，望著身下這藍色的海淵，他仿佛聽見了文森特的聲音從海下傳來。

  是那個海盜中流傳了千年的傳說：

  “我會在海水和鹽分中重生……”

  “我將從深淵的海底歸來……”

  “沉沒之城的寶藏……”

  “複仇公爵號重現海域，帶回我的軀體，與憤怒的靈魂……”

  “……”

  海下深處，文森特的身體繼續向著更加深邃海淵下沉，他緩緩閉上雙眼，而在他的背後，不斷流出的血液，組合成了一隻深邃詭秘的獨眼。

  克烈趴在斯嘎爾的背上回到了上海號，這一戰雖然大獲全勝，文森特也葬身海底，但是克烈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這種感覺一直都有，隻是此刻更加強烈和明顯。

  不安的源頭，就來自於大海之下。

  …………

  艦隊在黑水灣修整了三天，在這三天裏，克烈下令殺了不少的人，包括試圖逃跑的俘虜和鬧事的平民，一經發現，就地槍決，不聽任何理由。

  以至於才僅僅兩三天的時間，克烈的凶名就傳遍整個黑水灣，提起他的名字，能讓夜苦的小孩頓時止蹄。

  哈瑞斯試圖勸住克烈，他害怕這樣會激起更強烈的反彈，畢竟他們不是海盜，不是來搶奪一番就走，卡利亞斯是要接手黑水灣的，這樣恐怕會對之後的管理造成不好影響。

  “現在這裏還屬於戰區，在後續人員到來之前，黑水灣歸我管，執行的是戰時管理條例；哈瑞斯，你要清楚，我們是當兵的！善後的事情不歸我負責，我們職責是穩定這裏的秩序，而不是去考慮你所謂的‘大局’，多想一想沒有錯，但是如果和我們的本職要務相衝突，那麽一切都要以本職工作優先。”

  克烈沒有接受哈瑞斯的勸阻，反倒教訓了他一頓，然後依舊以最嚴厲的手腕鎮壓一切動亂。

  從上海鎮來的補給船在第四天上午準時抵達，帶來了艦隊所需要的包括彈藥在內的各項補給，隨同前來的，還有一批市政廳派來的行政官員與武裝警察，這些人多數都是些年輕的麵孔，好幾個克烈還很熟識，是他曾經的小學同學。

  他們便是來接手黑水灣善後工作的。

  交接完畢之後，第一艦隊再次出海，這一次的目標的是燕子群島。

  克烈的傷勢還沒有痊愈，目前行動都有些吃力，但是並沒有留在黑水灣養傷，依舊親自帶隊出征。

  經過了一天半的航行，艦隊抵達了目的地。

  文森特身死的消息已經在燕子群島上傳開，如今這裏雖然還留有一定的軍事力量，但是抵抗的情緒卻不高。

  克烈也沒有直接進攻，而是下令封鎖了主要的出海口。

  “上島之後，第二礦場的人會來找到你，他是你們餓鬼係統的人，序列等級應該挺高的，你們餓鬼那套我不熟悉，島上的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相信你們之間的配合應該會比較默契，需要艦隊配合的事情，通過信號彈用海軍密碼通知，我不一定會接受你的提議，但是一定會回複你，祝你好運，我等著你功成歸來，加入海軍。”

  麥基帶著克烈的祝福登上了熟悉的島嶼。

  上島之後，他很快就和第二礦場的餓鬼成員取得了聯係，這位克烈口中序列等級挺高的餓鬼成員是一個熊人，目前在礦場的身份是技術工人。

  經過了短暫的交流，麥基大致知道了如今島上的情況。

  情況比他想象中要樂觀得多，這位餓鬼的高層，已經把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島上如今讚成投降的聲音說到了明麵上，那些有資曆有威望的老海盜雖然還沒有表態，但是也沒有明確表示主戰。

  另外，第二礦場將近兩百工人，如今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人，已經被他這位餓鬼上級招納，其餘的幾個礦場還有另外一波人。

  這意味著有不少的人手可以用，做這種事情，人手很重要，關鍵時候，符合的人越多，聲音越大，就越能成事。

  文森特的死，還有克烈在黑水灣殺伐，為燕子群島的和平占領提供了主要的支撐條。

  現在要做的，就是捅破這層薄膜，島上的那些老海盜礙於顏麵和互相猜忌，不敢輕易開口，那麽這時候，他這個曾經的海盜團高層，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原來他們早就計劃好了一切。”麥基在心裏感慨，對於餓鬼更加忌憚，原以為以自己的本事在餓鬼中應該能有不錯前途，現在看來，離開餓鬼加入海軍的抉擇果然是正確的。

  兩人籌謀準備一晚，指定了一份行動計劃，然後開始了行動。

  四天之後，當島外的艦隊開始前壓之時，燕子群島的六位海盜團長老在麥基的勸說下，聯名表示歸順卡利亞斯，而另外兩位反對歸降的老海盜，還有關鍵時刻還騎牆不定的另外兩位海盜團的高層，四人紛紛葬身魚腹，被自己的親信殺死後拋屍大海，死得無聲無息。

  幽靈黑旗落下，燕子群島在一片吵雜之中解除了所有的武裝，主要的高層人員，在麥基的帶領下，來到海港，迎接第一艦隊登島。

  至此，魅影海盜團，徹底覆滅。

  第一艦隊的此次出征的任務，本來到此已經圓滿完成，接下來就該返航上海鎮了，但是這一次還多了一些意外的收獲——紅胡子海盜團。

  處理完了燕子群島事情之後，第一艦隊繼續前往兩百公裏之外的枯木島。

  這座島和燕子群島有些類似，遠遠看去是一座島，其實也是由好幾座島嶼組成的群島，外圍有一圈環礁，整個形狀有些像是一個隻觸手。

  登島之後，克烈在紅胡子的帶領下逛了一圈，他的臉色漸漸發生了一些變化，終於，在轉了小半圈後克烈停下了腳步，麵無表情地看著紅胡子。

  大個子撓了撓頭，裝傻充楞。

  不過這時候他在怎麽裝傻，克烈也不會再認為他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大粗。

  這家夥的腦袋精明得厲害。

  克烈抬手比劃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多年攢下的家底’？”

  紅胡子點了點頭，“如大人您所見，全在這裏。”

  枯木島，島如其名，入目處盡是一片破敗，這裏不知道是土壤問題還是其他的問題，樹木長到手腕粗後就會開始枯爛。

  島上沒有集市，沒有作坊，能看到的大物件，除了停在海邊的一艘艘漁船之外，剩下的就是這些由枯木搭建的房屋，家家戶戶門口都晾曬著魚幹，還有就是鹽塊。

  同樣是海盜控製的土地，這裏的條件和黑水灣或是燕子群島相比，就像是卡利亞斯這十年前後的區別。

  克烈收回目光，問道：“地裏不長糧食？”

  紅胡子苦笑道：“這片土地一直都不好，不然文森特也不會讓給我，不過以前還能種出來一點麥子，雖然收成隻有正常產量的兩三成，但是好歹還算是有收成，那時候果樹能撐到結幾年果子之後才枯敗，近些年來情況越來越糟糕，秧苗種不活，小果樹還沒開始結果就枯了。”

  “沒有查找原因嗎？這裏氣候應該是比較適合產糧的。”

  “找不到原因，前些年，我冒險去內地綁回來過幾個農業專家，他們也不知道原因，我不管是哀求他們，還是用性命相比，都是這個結果，要麽就是說這片土地被邪神玷汙了這樣的怪話。沒有了糧食，全島的人就隻能依靠打魚過活，缺的東西太多，日子過得艱難。”

  “劫道的生意呢？”

  紅胡子笑得更難看了，“大人您也看到了，這鬼地方這麽偏，一年到頭也看不到幾艘商船，這條海路上往來格魯尼亞的商船，大多數都從黑水灣入內河，繼續沿海南下的，也是給文森特交了過路稅的，這樣商船我還不能動。另外的，要麽就是大型商隊，我也吃不下，運氣好逮到幾隻從黑水灣下來的‘漏網之魚’，收成還要給文森特那狗日的占大頭。”

  “的確不太容易。”

  克烈撿起滾到自己腳邊的一個樹皮做的圓球，扔給了稍遠處那幾個想要過來撿球卻又不太敢以至於表現得畏畏縮縮的小孩子。

  這些孩子個子矮小，衣著簡陋，男孩大多數都**著上半身，下麵也僅僅隻有條破爛的褲衩勉強遮羞。

  接過球後，這群孩子快速地跑開了，似乎很害怕克烈。

  克烈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在這群玩球的孩子之外，另外還有好一些孩子坐在海灘邊礁石上望著大海沉默不語，像是在等待什麽。

  紅胡子眼珠子一直都是隨著克烈在轉，此刻發現克烈有些疑惑，趕緊解釋道：“大概是在等他們家裏的長輩，不過應該等不到了，前些天在黑水灣……”

  克烈冷哼道：“你那是自作孽，想著要是能撿便宜最好，撿不了就投降，這就是你給枯木島想的出路？”

  身材高出克烈的大半個身子的紅胡子嚇得趕緊彎下腰杆，像小雞啄米一般頻頻點頭，“是我胡思亂想，不走正道，大人您饒我一命，已經是天大的……”

  克烈打住紅胡子的奉承，“這些孩子以後怎麽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