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瑞斯帶人追上文森特的時候，海麵上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在第一艦隊炮火的打擊下，紅胡子帶來的船隻，沉的沉，跑的跑。

  當紅胡子的坐船被擊沉的時候，其餘的附屬更是一觸即潰，全部作鳥獸散。

  落水後的紅胡子，見大勢已去，倒也幹脆，沒有想著逃跑，而是舉起身上的白色裘子來回揮動，然後向著上海號這邊遊過來。

  這家夥身強體壯，長了一身腱子肉，在海裏遊得飛快，一邊遊水還不忘大聲叫喊“投降了，我投降，不要開槍！”

  克烈看著這個有些滑稽的大個子，向麥基投去了詢問的目光，麥基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放下繩梯，讓他上來。”

  “是。”

  在四名海軍黑洞洞的槍口之下，紅胡子順著繩梯爬上了上海號甲板。

  連續遊了近兩公裏的距離，紅胡子饒是身強體健，精通水性，也累的氣喘籲籲。

  克烈本來準備讓他先歇口氣再問話。

  可這家夥上船之後，眼睛眼珠子直轉，認出了克烈是現場最高的指揮官之後，雖然有一絲詫異，但是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當即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克烈跪倒，然後納頭就拜。

  “大人”“長官”“老大”“船長”亂喊了一通之後，又說了一大堆話，意思大致就是說他自己有眼無珠，不自量力，冒犯了大軍等等，然後表示願意誠心歸降，帶著他在枯木島上的所有家業，投效卡利亞斯。

  “全部家業？就是剛才跑掉了那幾艘破船嗎？”克烈板著臉說道。

  “不不不，還有，小人在枯木島經營了多年，雖說多數收成都被文森特那狗賊給搶了去，但還是攢下了一些家底，大人忙完這邊的事情，去枯木島瞧一眼就知道了。”紅胡子在克烈麵前把頭深深埋下，語氣至真至誠。

  克烈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聲響動，轉頭望去，隻見一枚紅色信號彈在遠處亮起。

  “你口中的‘狗賊’出現了。”克烈擺擺手，讓人把紅胡子帶去，“要委屈你幾天，等拿下燕子群島之後，我們再去枯木島……看看你的家底。”

  “不委屈，不委屈，大人您先忙，別讓那狗賊跑了，他手底下有一個娜迦魚人，能夠馴服鯊魚，大人您要堤防他棄船而逃。”

  克烈點了點頭，戰艦已經開始向著信號彈的方向駛去。

  文森特手下的那個魚人和他馴服鯊魚的本事，克烈是見識過的，魅影海盜團第一次襲擊上海鎮戰敗之後，文森特就是這麽逃走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當時看得真切。

  克烈緊攢拳頭。

  這一次，絕不會再讓他逃了。

  信號彈下的位置，是一處隱藏在樹林中的小出海口，外麵還被礁石所遮擋，隱蔽性極高，在旁邊的樹林中，還藏著兩艘小船，僅有六七米長，兩三個人就能給推進海裏。

  此刻文森特身邊的僅僅隻剩下四五個人，在後麵的樹林中，他最信任的親衛隊正在竭力阻擋哈瑞斯帶領的隊伍的追擊，不過情況並不樂觀，不時就有人倒下，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

  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黑水灣半島，文森特的咬牙切齒，眼神中帶著深深的不甘。

  “走吧，團長，回海島修整一段時間，我們還會再回來的。”親信急不可耐地催促著文森特快走。

  “走吧！”文森特點了點頭，轉過身來，聲音中充滿了遺憾。

  雖然見識過了卡利亞斯軍艦強大之後，他已經知道想要再殺回來，幾乎成了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但文森特還是不甘心，不願意認命。

  六個人坐上兩艘小船，立即啟動了發動機。

  身後樹林中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親衛隊已經死傷殆盡。

  渾身浴血的哈瑞斯帶著人殺了出來，可還是慢了一步，兩艘小船已經下水，正沿著礁石群出海。

  哈瑞斯舉起步槍，瞄了兩下之後又放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裝上數枚信號彈。

  小船的距離已經超出步槍的有效射程範圍，哈瑞斯放棄了射擊，改用信號彈定位，把文森特的具體位置報給軍艦。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這兩艘小船駛出礁石群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就將會是猛烈的炮火。

  頭頂上不斷亮起的彩色信號彈，讓文森特無法安心，但是此刻已經別無他路，回頭必然是死，繼續出海，還有生路。

  兩艘小船即將駛出礁群，文森特讓另一艘船先出去。

  下屬硬著頭皮駕駛小船加速衝出了礁群，駛進了寬闊的大海之中，預料中的打擊並沒有出現。

  文森特送了口氣，覺得是敵人的軍艦還沒到趕到，於似乎自己這艘船也緊跟著全速衝了出去。

  海麵上很平靜，吹著微微清風，風中夾雜著熟悉的鹽塊的氣味，那是黑水灣曬鹽場的味道。

  這也是大海的味道。

  回到大海上，文森特就像感覺回到了家一樣，說不出的舒服。

  這也是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從昨天一直到現在，一刻都沒能平靜的下來的心神，在這時候突然平穩了下來。

  “別了，黑水灣！”

  文森特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熟悉的半島，然後便要往大海深處而去。

  突然間，文森特餘光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緊接著神色大變。

  一個巨大的船頭從另一邊礁石後麵顯露出來，緊接著幾艘小一些的護衛艦也顯現出來。

  “嘭！”

  隻聽一聲幹淨利落的炮聲響起，文森特看到自己前麵的那艘小船在頃刻間爆炸開來，船身在爆炸的衝擊下，炸得粉碎。

  一塊木屑從眼前擦過，文森特摸了摸臉頰。

  觸感很濕潤，很粘稠。

  是血！

  但不是自己臉頰被木屑劃開後流出的血，這血中帶著肉漿，屬於前麵那首小船上的船員，而此刻，他們的身體已經和小船一樣四分五裂。

  文森特的第一感覺是驚悚，然後是慶幸。

  “快，衝出……”

  話還沒說完，炮火聲再次響起

  “嘭、嘭、嘭嘭嘭……”

  這一次更加密集，根本無法躲避。

  危急關頭，文森特顯露出了驚人的反應能力，在小船爆炸之前先一步跳船而下。

  “菲茲！！！”

  他衝著海麵大喊了一聲，隻見一個鯊魚鰭在海麵上顯露出來，緊接著一個拿著三叉戟的小個子娜迦跳出了水麵，踩在鯊魚背上往文森特這邊而來。

  接上了文森特之後，鯊魚便往西北方而去。

  這鯊魚的速度極快，而且非常靈活，似乎還擁有感知危險的本事，總是能躲避掉炮彈的打擊，哪怕是密集的炮火覆蓋打擊，也能有驚無險地從其中遊出去。

  三艘巡邏艇在後麵猛烈追趕，不間斷的炮火在身邊轟隆炸響，周圍海水被濺起七八米高，海麵上逐漸有血液滲出，那是魚群被炮彈炸死之後殘肢。

  在血腥味的刺激下，鯊魚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文森特趴在鯊魚背上，此刻雖然感覺驚險，但同時也很興奮。

  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讓他暫時忘記了危險的處境和戰敗的失落。

  這一刻，屬於速度和激情！

  “好樣的，菲茲，就是這樣，甩掉這群蠢貨！”

  文森特興奮得哇哇大叫，連頭頂上祖傳的海盜三角帽都給扔了，帽子在空中被炮彈擊中，化為飛灰。

  小娜迦的名字叫做菲茲，他一直騎在鯊魚的頭頂，雙手貼著鯊魚的皮膚，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每次有炮彈接近的時候，他的手掌都會輕輕的拍動，不同的情況，拍動的節奏和方向也都所有卻別。

  如果說鯊魚是一艘快船的話，那麽小娜迦菲茲便是司機，之所以能躲避炮彈，靠的他的感知和指令。

  巡邏艇的後勁漸漸不支，發動機無法在最高功率的峰值上保持太久，速度漸漸降低下來，和鯊魚之間距離也開始拉開。

  “幹得好，菲茲！我們甩掉這些蠢貨了。”

  “他們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是黑水灣，是大海，是屬於我們海盜的大海，旱鴨子也配染指大海？”

  文森特顯得極度興奮，甚至衣服都給脫了，**了上半身擁抱這屬於他的大海。

  “掛啦大娃，烏拉哇……”菲茲低著頭說了一串魚人語，語氣有些急促。

  “什麽？”文森特雖然懂一些魚人語，但是周圍轟隆炮火聲和海風呼嘯的聲音太吵，讓他們沒能聽清菲茲的話。

  “拉烏拉哇古拉！”

  這次文森特聽明白了，猛一回頭，正好看見一個醜陋家夥從巡邏艇上跳下，仔細一看，那是一個貌似蜥蜴的一樣的生物，在它背上好像還騎著一個矮子。

  這蜥蜴下水之後並沒有沉下去，而是在海麵上狂奔起來，速度竟然比巡邏艇還要快很多。

  “一個矮子，一個蜥蜴，哈哈哈哈……”

  驚異過後，文森特哈哈大笑，不過說出這話之後隨即又反應了過來。

  “矮子”“蜥蜴”，怎麽這麽熟悉……

  對了！

  文森特想起來了，卡利亞斯開拓者軍團的軍團長克烈就是個矮子，他的坐騎據說就是一個隻醜陋的彩色蜥蜴。

  可是傳聞中沒有說這蜥蜴能在水麵上跑啊。

  反應過來之後文森特還是想笑，克烈又如何，能在水上奔跑的蜥蜴又如何，這裏是大海，是屬於他的地界。

  文森特拔出彎刀，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冤家路窄。

  之前兩次襲擊上海鎮都敗在克烈手中，海盜團也因此由盛轉衰，如果能在這裏手刃克烈，不管能不能扭轉局勢，至少可以一雪前恥。

  斯嘎爾爆發出來的速度甚至比鯊魚還要快一些，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

  克烈連開了三槍，但是風阻太大，根本無法瞄準，以至於盡數落空。

  在距離拉近到百米之時，克烈取下了被上的長柄斬刀，同時輕輕拍了拍斯嘎爾脖子，斯嘎爾大叫一聲，速度再次飆升。

  克烈在雙手握柄，在海麵拖刀蓄力。

  “來吧，寶貝！”文森特抿了抿被海風吹得幹裂的嘴唇，從鯊魚背上站了起來，麵朝著克烈發出放肆的笑聲。

  在距離即將靠近之時，克烈從斯嘎爾的背上跳了起來，雙手持刀，以戰神降臨的姿態力劈而下。

  文森特持刀硬接，身體後退了兩步，一步重蹬之後停下，接下了克烈這沉重的一擊，然後兩人在鯊魚背上打作一團。

  另一邊，斯嘎爾也沒有閑著，直接撲向了鯊魚頭部的娜迦菲茲，耳旁的雙鰭大大張開，顯得興奮異常。

  在亢奮精神的刺激下，文森特此刻表現得悍勇無匹，硬生生接下來克烈的猛烈攻擊。

  克烈同樣勇猛，一番酣戰下來，力道不減，越打越強。

  克烈如今戰功累累，又身居高位，已經很少親自出手，但是戰技的訓練卻從沒有落下過，用他自己話來說，他最擅長從來都不是打仗，而是打架。

  兩位主將之間打的有來有回，還沒有能分出勝負，但是斯嘎爾和菲茲之間的戰鬥卻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小娜迦的三叉戟被生生斯嘎爾生生咬斷，連帶著還把他的一條手臂撕了下來，斯嘎爾身上也有一些傷口，但是都不致命，菲茲多數的攻擊，都被它堅硬的鱗片擋下，一些皮外傷，隻會激起他的凶性，變得更加凶猛。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瓦烏拉哇達巴古……”

  在混亂的叫聲之中，斯嘎爾咬斷了小娜迦的脖子。

  “菲——茲！”

  文森特聽見了菲茲的慘叫，格擋開了克烈的一記猛攻，轉過頭去，正看見讓他悲憤交加的一幕。

  對於文森特來說，菲茲和其他所有的海盜下屬都不同，菲茲是他的朋友，甚至是親人，對他來說比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父親還要更親的親人。

  這個小個子娜迦隻是看上去小，其實並不年輕。

  當年他出海遭遇台風，船翻落水，是菲茲救了他，就像今天這樣，他們一起騎在大鯊魚的背上回到海島，在經過一番很不順暢的交流之後，他大致得知了這個娜迦的信息，這是一個不受長輩待見孩子，因為個子太小，被逐出了族群，然後就一直在海洋中流浪，他雖然看上去很活潑，但是卻也很孤獨，文森特把他帶回了燕子群島，還給他起了一個人類的名字——菲茲。

  此後多年，兩人一直生活在一起，文森特給了菲茲一個家的環境，菲茲也把文森特當作親人，這些年來，在關鍵時刻，救過他多次。

  一瞬間的走神，讓文森特露出了致命的破綻，他還沒來及把悲慟化為力量，便被克烈的長刀刺進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