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總是這樣。”弗雷小聲抱怨。

  高文同樣也不服氣，一口氣往自己嘴裏塞了三個餃子，用這種方式表示著對埃蒙評判結果的不滿。

  兩頭都沒有討到好的埃蒙一臉無奈，躲閃著弗雷的目光，一個勁誇餃子好吃，稱讚希爾薇好手藝。

  林恩從父親的眼神中看到了久違的愜意，在過去，他從來沒有見到父親的神色如此輕鬆過。

  他猜測，或許這是在十年之前才有場景，那時候自己還沒有出生，弗雷還不是死靈術士。

  希爾薇被埃蒙稱讚得羞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麽好，自能低著頭吃餃子，惹得幾個長輩一陣輕笑。

  林恩一言不發，他害怕自己說話會破壞掉此刻的氛圍，這種他一直不太願意承認，但是內心極度渴望的氛圍。

  …………

  讓人流連的時光，總是過得格外快一些。

  盡管林恩已經非常刻意地放慢了自己吃餃子的速度，又是怕燙，又是太大，一個水餃要分三口吃，但是一盤餃子還是禁不住吃。

  早餐過後，他穿戴整齊，走出了城堡。

  卡利亞斯的領主林恩·巴雷特，要在新年的第一天，巡視他的領地，並且接受領民的祝福。

  鵝毛般的大雪在天啟節的第一天就毫無征兆地停止了。

  “欺軟怕硬的東西。”林恩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的話並沒有引來毫無征兆的落雪，這讓他對“老天爺”更加鄙夷。

  在與天鬥的過程中總是會讓人生出一股雄壯的豪邁之情，林恩也是如此。

  他昂首闊步向著居民區而去，驕傲得就像一位領命出征的大將軍。

  這種感覺在他到達居民區後達到了最巔峰。

  數千人聚集在居民區的廣場，整齊劃一地向他行禮，美好的問候和祝福將他淹沒在聲音的浪潮之中。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像個皇帝。

  “你幹的？”

  “皇帝陛下”向他身邊的阿米亞斯發問。

  “不是。”阿米亞斯也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茫然地搖著頭。

  “那就應該是奧瑪手筆。”林恩想過之後也覺得這不像是阿米亞斯會做的事情，他的“悟性”還沒這麽高。

  居民區的“年味”很重，到處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

  “奧瑪最近是不是來找過你？”林恩再度向阿米亞斯看來。

  “是的，他來問我城堡內掛著的那些‘紅色的紙籠子’有什麽含義？”阿米亞斯有些心慌，他不知道自己哪又做得不對。

  “你怎麽回答他的？”

  “我說我也不清楚含義，隻知道是少爺你喜歡，親手做的，然後掛上去的，說是喜慶。”

  林恩哭笑不得，尤其看到了居民區內的那些橫幅後更是如此，這一刻他有些理解為什麽史書上那些皇帝總是喜歡聽信讒言，因為當馬屁拍到你心坎裏，你明知他動機不純，也會歡喜。

  大大小小的橫幅、標語上寫著他的語錄：

  “團結就是力量。”

  “集中力量辦大事。”

  “擼起袖子加油幹。”

  “咱們工人有力量。”

  “新年要有新氣象，一年更比一年強。”

  “……”

  林恩自詡不是一個容易甜言蜜語蠱惑的“昏君”，所以對於奧瑪這樣的行為，他是一定要表示譴責的，於是他在心裏給奧瑪記了一過，心裏美滋滋地給他記了一過。

  “少爺，該上台了。”阿米亞斯小聲地提醒著有些出神的林恩。

  此刻所有的居民都已經聚集完畢，主席台上也已經布置好了，就等林恩上台為台下的這批最先分到房的優秀勞工致新年辭。

  林恩踏著穩健的步子走上高台，當從這個角度看著數千人密密麻麻們地站在他身下，他心境在悄然間又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周到擴音器前，試了一下聲響，然後說道：“過去的一年……”

  “是困難的一年。”

  “我們的家園被猛獸侵襲，曆經戰火，房屋傾倒，農田被踐踏，整個城鎮都在燃燒，我當時就在城樓頂上，雖然是夜晚，但是在火光中我能看清楚所有的一切。”

  “獸潮過後，我們缺少糧食，我們沒有住房，我們工坊被悉數毀壞，卡利亞斯成了一片廢墟。”

  “當時有人告訴我，我們會被餓死，會流離失所，工坊會停產，農田會荒廢，我不同意他的話，所以我做了一些決定。”

  “如今距離獸潮已經過去了九個月，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看看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看看新生的卡利亞斯。”

  “在過去的九個月裏，我們沒有一個人餓死，我們建造了漂亮而且結實的居民樓，我們的所有工坊都恢複了生產，我們能生產長矛盾牌，能生產火槍彈藥，有了這些我們就能夠保衛家園，我們的礦場采礦量正在逐步提升，我們能自己燒製水泥，能自己生產鋼筋，我們全憑自己的力量就能修建大型工廠。”

  “就在前半個月前，我們江南皮革廠生產的皮革賣到了安條克行省，唐納德告訴我那裏的商人對於我們的皮貨非常滿意，我想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我們卡利亞斯不再是封閉的小鎮，我們正在和外界接通，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不少人來到當初來到卡利亞斯的目的就是為了不和外界接觸，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我們是卡利亞斯的公民，無需再遮遮掩掩。”

  “下周星期，我們的學校就會動工，預計半年之後就會開始招生，我記得我說過的說有承諾，它們就寫我辦公室的牆上，我們一抬頭就會看見。”

  “過去的一年，是困難的一年，也會是最困難的一年，在此之後，卡利亞斯將會越來越好，這而這一切，需要你們和我一起來創造。”

  “創造新的卡利亞斯，讓我們以作為卡利亞斯人而自豪。”

  “新年快樂，卡利亞斯的公民們！”

  林恩以一句響亮的祝福作為這番演講的結束語。

  “新年快樂，領主大人。”台下響起如山般的呼聲。

  賽利卡站在人群之中，看著主席台上那個各自比她還要矮一些的領主，她心中覺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是置身於人民海洋中的她，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隨著“浪潮”躍動歡呼起來。

  她一直在告訴自己，留在卡利亞斯的理由，是為了之後返回格魯尼亞方便一些，但是她現在更多的心思，卻是期待著卡利亞斯的變化，在這大半年裏，親眼見證了一座城鎮變為廢墟，然後又在廢墟上重建城鎮，因為她自己也參與到了其中，所以這種變化對她來說尤為真實。

  她現在很想知道明年天啟節的時候，這裏會變成什麽樣，能恢複到獸潮之前的規模嗎？還是說會更加繁華？

  賽利卡覺得結果或許會出乎自己意料。

  她拿出了自己的小紅本，第一頁上麵寫著她的個人身份信息。

  姓氏：空白

  名字：蕾貝卡

  性別：女

  種族：人類

  出生日期：聖光曆1999年7月14日

  身份編號：

  許久之後，她合上小紅本，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

  廣場上的人群分開一條過道，林恩從通道中走過，和他的領民們親密接觸。

  從居民點出來後，林恩並沒有按照既定行程直接回城堡，而是改道往髒亂差的棚戶區而去。

  有人地方就會有階級。

  他能夠預料到，隨著卡利亞斯城鎮規模的擴大和人口增多，剛剛在廣場上為他歡呼的那群人，無疑成為上層階級。

  他們是先“房”起來的那批人，從他們住進新房開始，他們就會對棚戶區包括住在裏麵的人產生鄙夷，能在五分鍾內說出他們一百種缺點，即便在前一天他們自己也住在那裏。

  這是人類的天性，無需外力推動，外力也很難讓它改變，即便是“消滅”了它，它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來，這一點，從古至今，從未改變。

  林恩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讓下層階級的人，不被邊緣化。

  相比起一期居民區，棚戶區的麵積要大得多，居住的人也同樣要的多得多。

  新年到來，棚戶區木屋巷道中，也被打整得幹淨了一些。

  和居民區相比，人數更多的棚戶區卻閑的十分冷清。

  林恩剛剛踏足進來就折返了回去，他有了一個想法。

  巷子口的幾個半大孩子看到領主來了又走了，顯得很是失落，對於他們說，和他們一般年紀的領主大人，是他們最崇拜的偶像，是砍到神器圖騰的勇士，是擊敗了獸潮的英雄，他們非常想和他站在一起，要是再能說上幾句話就更好了，著能讓他們在同伴那裏吹上一整年。

  薄暮時分，林恩又來到了棚戶區。

  他身後還跟著一群巴雷特近衛團的士兵，每個人手裏都拿著燈籠還有煙花，這是他上午回去後讓城堡工坊加急趕製出來的。

  林恩的到來，讓棚戶區的居民都走出房門，活動還開始，諾達的棚戶區自然而然地就熱鬧了起來。

  士兵們在巷道中拉著線繩，每隔一段距離就掛上一隻大紅燈籠。

  當夜幕降臨。

  燈籠中的蠟燭被點燃，一瞬間，棚戶區中就亮騰了起來。

  空地上，林恩和三四十個少年聚集在一起。

  各樣的小型煙花被點燃。

  “咻咻……嘭”

  “竄天猴”的響聲劃破了夜空，“地老鼠”在地上追著人跑，更多人小孩拿著仙女棒到處跑。

  小一些孩子在放煙花，而半大的少年們則和林恩圍坐在一起。

  林恩提議來一場摔跤大賽，勝出者將獲得點燃那兩箱大煙花的權力。

  “我當擂主，你們誰第一個來挑戰？”

  林恩站起身來，他環視一周，結果他王八之氣太盛，竟然無人敢應戰。

  無奈之下，他隻能換一種一方式——推舉製。

  “你們中誰膽子最大？”林恩的聲音響起，為了能讓自己聲音蓋過煙花的響聲，他必須得大聲叫喊。

  “麥克膽子大。”

  “巴特。”

  “阿奇爾膽子大，力氣也大。”

  “克烈，克烈膽子大，他敢殺羊。”

  “杜克敢捅馬蜂窩。”

  “羅斯敢在晚上去踹瑪吉夫人的門。”

  “羅斯……”

  經過一番起哄之後，羅斯的呼聲最高。

  一個高個子少年走到林恩的身前，模樣有些靦腆。

  “你在晚上去踹過瑪吉夫人的門？”林恩打量身前這個比自己大上一兩歲的熊人族少年，從其他人口中他得知瑪吉夫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寡婦。

  羅斯羞赧地點點頭。

  “為什麽幹這事兒呢？”對於夜踹寡婦門的這種行為，林恩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打賭輸了。”

  “賭什麽了？”林恩饒有興趣地問道，他發現卡利亞斯真的遍地都是賭徒。

  “賭……賭……賭誰尿的遠。”羅斯有些難以啟齒，但終究還是沒有向偶像隱瞞。

  林恩眼神詫異，他頗為意外，意外的不是打賭的內容，而是他居然輸了，從現場現場的這些少年來看，他應該是身體最強壯的一個。

  “來吧，第一個挑戰者。”林恩脫掉了外衣，走進畫好的圓圈場地之中，微微躬身，擺好了架勢。

  賽製是極其簡單而且不公平的車輪戰攻擂，獲勝者將成為新的擂主，迎接下一位挑戰者。

  羅斯無奈，隻能也進入到賽場當中。

  “咻……嘭！”

  隨著裁判手裏的“竄天猴”被點燃，第一場摔跤比賽正式開始。

  羅斯似乎有些不在狀態，眼神飄忽，步伐輕浮。

  林恩大聲笑道：“這沒勁的腿可不像是能踹開寡婦大門的樣子。”

  然而他笑聲還未落下，羅斯腳下生風，突然向他衝來。

  “林恩大人上當了，羅斯這家夥最是陰險。”

  觀戰的人群有人發出驚呼，不少人更是直接捂住了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林恩被羅斯推出圈外的場景，不過他們隨即又放下了手掌，林恩大人可是在城樓上擋住了獸潮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擊敗。

  戰鬥結果如他們所料，林恩的身體依舊在圈內。

  真要論“陰險”與“偷襲”羅斯和林恩相比，道行相差了太多。

  在羅斯開動的一瞬間，正在大笑的林恩也同時行動起來，他動作幅度很小，隻是微微側身，就躲過了羅斯的衝擊，然後在他身後一個反抱側摔將羅斯摔在了地下。

  現場響起一陣歡呼。

  羅斯並沒有就此認輸，而是在倒下之後，順勢抓住了林恩的雙腿，直接將林恩絆倒，然後兩人在地上一陣“蛇纏”，最後林恩氣喘籲籲地站了起來，強壯的熊人族少年在他一招十字鎖下拍地認輸。

  根據賽製，擂主可以指定挑戰者。

  專挑硬柿子捏的林恩直接選了身材和羅斯差不多的牛頭人少年作為第二位挑戰者。

  一番鏖戰之後，林恩通過反身壓製又一次獲得勝利。

  第三位挑戰者是一個人類少年，“敢捅馬蜂窩的杜克”。

  經曆過了兩輪比賽，此刻少年們的血氣已經被激發出來，不再向之前那樣靦腆，一個個都如同打了雞血，紛紛想著如何打贏林恩贏得榮譽。

  通過觀看了前兩次比賽，杜克知道林恩的擅長的是地麵技，於是他從開始就處處提防，一旦林恩想抱他，他就快速撤離。

  幾輪周旋下來，林恩體力漸漸不支，這時他也明白了為什麽杜克敢桶馬蜂窩，並不是他皮糙肉厚不怕蜇，而是他跑得真是快。

  最後，林恩用盡全力的一招，依舊被嚴陣以待的杜克給躲掉，然後林恩就被輕易地推出了圈外。

  杜克成為新的擂主。

  現場歡呼聲大作，不過歡呼過後，是一雙雙餓狼一般的眼神，看得杜克有些發毛。

  林恩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和旁邊的少年們一起猜測杜克還能堅持幾場，剛才那一場他是故意輸給杜克的，如果要真打的話，他的體力大概還能打個兩三場。

  從現場的表現的來看，大家夥似乎對於杜克並不是很服氣。

  杜克似乎也知道自己實力沒辦法再堅持多久，於似乎做出一個讓大家夥都高興的決定，他指定了阿奇爾作為對手。

  鐵匠的兒子阿奇爾雖然不是最強壯的一個，但卻是公認最會打架一個人，打架上麵基本上誰對他都服氣。

  這樣的做得目的上讓最後的冠軍更有懸念，畢竟阿奇爾雖然厲害，但總不可能贏下接下來所有的挑戰。

  但是這一場的結果毫無懸念，杜克一招不慎被阿奇爾捉住，然後就被輕鬆製服。

  最終阿奇爾贏下了六場比賽，終結他的是一個叫做哥塔的矮人少年。

  不知道是為了將杜克戰術貫徹下去，還是單純為了個強大的對手大，亦或是有舊怨存在。

  總之，哥塔連續挑選三次對手都是剩下的少年中最厲害的家夥。

  最終他被一個人類少年終結。

  激烈的戰況一直持續到深夜，最後的獲勝者是“敢殺羊的克烈”，他個子很小，是個侏儒和矮人的混血，但是力量極大，而且風格霸道淩厲，一個人抗住了最後的八個挑戰者，贏的了摔跤大賽的冠軍。

  林恩親手為克烈戴上了剛剛用樹枝編製的“桂冠”，然後把象征著戰利品的火柴交給了他。

  所有的少年圍坐成一圈，在“萬眾矚目”中，克烈點燃了煙花。

  眾人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中閃耀的煙火，滿帶著汗水的臉上，充滿了純真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