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當裴嶠聽聞還有一支兩千人規模的軍隊正朝掖縣而來，準備救援掖縣之時，目瞪口呆。

  前有堅城，後有強援，且每一方實力都要強過己方，接下來的處境可想而知。

  “接下來此處大營便交付給裴先生你了，還望裴先生坐鎮在此。”鍾朔說道。

  “將軍欲率軍往東而去，主動迎敵？”

  “自然。”鍾朔點頭，淡淡說道，“此處，並非此役的關鍵，此役關鍵在於……圍點打援。”

  東萊郡境內的勢力，除了掖城中劉巴所部以外，就是其餘各縣兵力和本地豪族了，尤其以此時蔣壬串聯的這支豪族部曲聯軍為大。

  從目前態勢來看，城中劉巴顯然不足為慮。

  隻要打掉了來援賊兵，掖縣必然唾手可得，整個東萊郡也不再有太大的威脅。

  “圍點打援？”裴嶠愣了下，隨即明白了鍾朔此話的意思。

  不過細想之下，心中當即震撼住了。

  “將軍可是早就有蔣壬等人帶援兵前來？”

  “自然。”旁邊宋襄咧著大嘴接茬了，“自上次出山劫掠……不不，是南塘一出，將軍便發現異常了。”

  先有徐祿將財貨裝車起運，其中還有衣甲兵刃等，後有晏氏被蔣壬所滅，而其他豪族卻安然無恙。

  如此迷惑之下，自然令人起疑。

  “南塘一出……”裴嶠：“……”

  不愧是出自祖逖將軍帳下啊。

  “徐祿老賊等人，自以為勾連蔣壬神鬼不知，豈不知將軍早已經探查一清二楚。”宋襄哈哈說道。

  “那豈不是……將軍意欲對徐氏等……”

  “正是。”鍾朔點頭。

  既然沒有辦法化幹戈為玉帛，豪族始終是個大威脅，那便隻能兵戎相見。

  隻是各大豪族據有塢堡，強攻恐怕難以攻動，反而死傷慘重。

  如此，那便主動促成此次良機吧。

  聞言，裴嶠心中對鍾朔的大膽和謀劃震驚不已，不過既然早有準備，心中憂慮倒是稍定。

  然而稍後，裴嶠看著趁著最後的夜色悄然離營而去的鍾朔大軍時，在撲麵而來的寒風中不禁有些淩亂。

  鍾朔帶走了1700百餘人，隻給他剩下了300餘人的軍隊，而且還都是新入的流民軍。

  “將軍之重任如山啊。”

  裴嶠收回目光，不禁越過昨晚連夜築成的柵欄，看向了遠處的掖縣，下令，

  “命四處埋鍋造飯，朝食後開始伐木製作攻城戰具。”

  “是。”

  一個時辰後，天開始放亮。

  劉巴再度登臨了城頭，朝著城外鍾朔大營望去，心頭再度忍不住一沉。

  此刻鍾朔大營的情況已然可以窺見一二，連成片的營寨，招展的旌旗，還有營寨中四處嫋嫋的炊煙。

  讓他更為心驚的是，隻是短短一個晚上的功夫，在營寨外麵靠近掖縣一側，竟然已經築成了防禦的木柵。

  “大人，賊人似乎開始在伐木了，應該是欲造工程器具。”張邵說道。

  目光更放遠，劉巴看到山嶺之中處處都是人影，士兵已經開始往下麵搬運木材。

  種種看來，傳聞中賊人兵力極有可能所言非虛，甚至超過五千之眾。

  怎麽可能有如此之多！？

  “不過無妨。”張邵說道，“此刻蔣縣令定然已經率軍離了曲成縣而來，明日晚間便能抵達掖縣。”

  “隻兩日而已，恐怕賊人木料且不能配齊。”

  張邵繼續說道，“而且，賊人如此，正說明其還不知蔣縣令已然出兵的消息。”

  劉巴點了點頭，心中再次稍定。

  …………

  傍晚。

  呼呼寒風，沿著曲成縣到掖縣的官道，向西吹去，仿佛要吹掉殘陽留在地麵上的最後一絲溫暖。

  隻是，當其撒歡掠至離掖縣隻有三十裏的地方時，卻被一片山嶺擋住了去路。

  這一片山嶺並不算高，也不算大，隻是幾座接連起來，長寬不過兩三裏而已，山嶺上有不少落了葉的灌木。

  寒風開始在穿過山嶺之中的狹窄官道上穿行，一時間，官道兩旁的樹叢呼嘯作響。

  卻隻前行了一裏餘地而已，便有路口分叉出現。

  寒風鑽進了拐進了其中一處路口，山嶺底部的空間陡然增大，再往前一段，卻發現隻是個死胡同。

  寒風隻能呼哨一個轉身，撩動山嶺腳下的木叢，然後從另一個路口而出，直到一裏多地之後，才又是一番廣闊天地。

  當鍾朔撲麵迎上這股從山嶺官道中吹來的寒風，不禁哆嗦了下。

  不過，當他看到眼前這地形，心中頓時大喜。

  “將軍，這是按照你的吩咐，在這條官道上找到的最合適的地點。”宋襄嘿嘿說道。

  “甚好。”鍾朔點頭，“如此，便準備吧。”

  稍後，大車被拉了上來。

  一個時辰後，天色開始陷入昏暗。

  從曲成縣方向而來的大軍，沿著官道緩緩行軍而來，即將進入山嶺官道。

  “此地距離掖縣依然過遠，於突然襲擊不利。”蔣壬馬鞭手指前方說道，“可穿過此嶺，據掖縣二十裏紮營。”

  “待養精蓄銳一晚，再率軍急行軍突襲，賊人必不可防也。”

  徐祿撚須點頭，隻是看到前方較為狹隘的山嶺時，不禁皺了皺眉。

  “蔣大人，還請派出斥候前出探查，但有所發現，我等也好早做準備。”

  “如此之事，自然不必徐公提醒。”蔣壬笑道。

  然而，此刻穿山嶺而出的官道另一頭，幾具屍體被士兵抬著扔到了路旁的灌木叢中，幾匹馬則被鍾朔下令牽走。

  隊列繼續前行。

  山嶺中的官道上，已經完全寂暗。

  當隊列已然就要走出這段山嶺時，一股異樣的味道一陣陣傳入了眾人的鼻子中。

  “這是何味道？”徐祿吸了吸鼻子。

  “似曾相識。”

  “點起火把。”蔣壬當即下令。

  稍後，全軍火光亮起，若在山嶺上看下，如同一條火龍瞬間亮身。

  但是眾人並未看到周圍有和異常，隻憑著亮光，微微看到前方似有東西堵在官道之上。

  “速去查探情況。”蔣壬心頭微疑，當即下令。

  “是。”

  一馬立刻從隊列中出來，奔向前方，幾息的功夫，他便來到了障礙物前。

  當他看到這一輛接著一輛，堆堵在官道上，總數至少有數十輛之多的大車時，不禁心中震驚。

  隻是，等他剛要撥馬掉頭之時，猛然發現，這些車輛的另一頭，赫然站起幾個黑影，接著幾點亮光便朝他急速而來！

  嗖……

  嗖……

  寒芒在他的眼中急劇放大。

  強弩射出的利箭劃破了黑暗，逆著寒風，直接穿透了他身上的筒袖鎧！

  三支！

  “蒽！”

  士兵當即從馬上栽了下來。

  “派個人去把馬給牽出來。”此刻站在山嶺之上的鍾朔嘴角一勾。

  “……”

  灌京愣了下，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當場打掃戰場的，一人放箭，一人牽馬，一氣嗬成，自然而然。

  下一刻，鍾朔下令了。

  “準備。”

  官道兩側山嶺上，將近七百人站起，軍中所有的強弓此時都集中在此。

  “放箭。”

  反手抽箭，上弦，瞄準下方火光照亮之處，撒放……

  居高臨下，不用拋射，隻需朝著光亮之處撒放即可。

  箭矢便貼著山嶺的下降的坡度，從落葉的灌木叢上方掠過，直朝著下方還毫無防備的蔣壬軍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