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陷入狂歡。

  每個人都手舞足蹈，一些年長的婦人喜極而泣，跪地祈禱。

  李大魚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沒人願意理他。

  終於，有人跟他說話了。

  一個攤販指著他的黑色玄衣，凶巴巴的道：

  “又一個模仿戰神的人，現在戰神顯靈了，你快脫下來，不然就是大不敬。”

  他本來就遭人嫌棄，這下更成了眾矢之的，大家群起而攻來扒他衣服。

  迫不得已，李大魚抽出一枚玉符，化作一道微不可見的毫光飛走。

  片刻，便有一道傳音入耳：“尊者，實在不好意思，我拉肚子，這幾天出不去了……”

  李大魚微微一怔，再也不想和山神有任何瓜葛了。

  百姓們雖然粗魯，但是玄衣似鐵，怎麽也脫不下來。

  李大魚繼續走，留下幾個背後戳脊梁骨的婦人，和一堆追著吐口水的小孩。

  越往城中心走，越接近戰神雕像，氣氛越發濃烈，幾條人流量大的街道已經有序的組織隊伍，載歌載舞。

  李大魚的出現格外刺眼，人人喊打。

  爛菜葉、土坷垃，甚至有人端著剩飯潑他。

  “這人是誰，為什麽都打他？”

  “城外來的，長這麽醜，嚇哭好多小孩，還敢穿戰神的衣服，不打他打誰？”

  “管他是誰，打就是了。”

  “沒錯，大家都打，說明他不是好人。”

  ……

  李大魚一身汙穢，任由打罵，始終麵無表情，甚至彬彬有禮，擁擠的人群中，數次拉起幾個摔倒的小孩。

  走了很久，前方就是內城門，踏過門轅界線那一刻，異變陡生，也不知哪個方向，又好像所有方向，一群又一群，此起彼伏的獸吼聲不絕於耳。

  幾乎所有大戶人家豢養的猛獸都跑了出來，全城頓時陷入失控狀態。

  平時這些猛獸都是當成坐騎使用，溫順乖巧，從來不忤逆主人命令，更別說上街暴亂。

  然而它們暴烈，卻不混亂，它們四麵八方而來，匯聚往同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有一頭黑皮野豬，正甩著舌頭朝內城門瘋狂奔跑。

  這頭渾身烏黑、尾巴雪白的野豬，老山城所有人都認識，就是那座戰神雕像的坐騎。

  它自然不是普通的野豬，早在一百多年前，曾是月神的坐騎，後來傳給大弟子，陪他征戰沙場，成就戰神赫赫威名。

  戰神消失這幾年，它也一蹶不振，閉門不出。

  再次出現在大眾眼前，它已垂垂老矣，雖然興奮，但是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無數次。

  在老山城，它是百獸之王，無論摔倒多少次，沒有一頭猛獸敢超越它，全都老老實實跟在後麵。

  來到內城門，它累得口吐白沫，卻絲毫不顯疲態，目不轉睛的盯著正被一群人打罵的李大魚。

  豆大的淚珠從它眼眶掉下，即使頭大了許多，但是那具身體散發的氣息絕不會錯，它的主人回來了。

  它仰天長嘯，淒厲中夾雜著傷感和喜悅。

  隨即匍匐在地，肚皮貼地爬過去。

  所有猛獸也都趴在地上，場麵如同朝聖。

  那些欺負李大魚的人全部傻眼，呆若木雞。

  這頭野豬見了城主都不低頭，讓它臣服的隻有戰神。

  這位穿著戰神同款衣服的大頭怪真是戰神？

  剛剛罵的最凶的幾個人不由自主兩腿發軟，撲通撲通跪在地上。

  “戰神大人，草民要揭發，你背上幾個腳印是王二麻子踹的！”

  “你放屁！明明是你踹的！”

  “嗚嗚，戰神大人，你怎麽變得這麽醜了？”

  “對啊，不然我們怎能認不出來。”

  一大群心碎少女嚶嚶哭泣，從小就喜歡戰神的她們，感覺青春一下結束了。

  李大魚騎上野豬，離開這條喧鬧的街道。

  百獸也各回各家。

  剩下的老百姓大眼瞪小眼。

  在城中心，有一座山峰，聳立如柱，上下粗細一樣，蔚為奇觀，這裏就是戰神的家。

  野豬老了，以前屁股一撅就跳上去，現在半途得墊一下腳，喘口氣。

  到了峰頂，李大魚站在原地，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沒有動。

  眼前所有的一切，彌漫著昂貴的味道，地麵全是翡翠和玉石鋪就，這邊一座純金假山，那邊一棟白玉小樓，延後一帶，一排金銀樹上掛的全是名貴珠寶。

  若說這些俗物不入流，四座懸空島組成的天河才是真正的仙家手筆，驚世駭俗。

  盡管不精通，李大魚也看得出來這是一座大陣，懸空島上流下的溪水帶有濃鬱的真靈氣息，注入峰頂的湖潭，再由暗道流下山。

  整個老山城的武修，都能享受這座法陣帶來的好處。

  走過花園，一棟豪宅赫然映入眼簾，還未等看清這豪宅多麽奢華，大門一開，走出十六個如花似玉、出水芙蓉般的少女。

  胴體輕紗，若隱若現。

  “主人，您回來了。”

  少女們溫順的小貓一樣，雙手交疊按在地上，額頭抵在手背，齊刷刷跪下。

  一彎腰，玉峰袒露，風光旖旎無限。

  十億年不近女色的李大魚，默默蹲了下去。

  李大魚心想，他現在這麽醜陋，這些姑娘還能如此溫順，看來是經過不少逆來順受的訓練，服務意識極佳。

  李大魚好一會才站起來，揮手道：“都下山吧，以後我一個人住。”

  一個侍女道：“主人，我們又不是山海派弟子，隻是您的奴婢，讓奴家走了誰來伺候您？”

  李大魚道：“屋裏東西你們隨便拿，半個時辰後所有人都得下山。”

  侍女們不可置信的道：“所有？”

  從她們驚訝的表情中，李大魚略微猜到，裏麵可能有不少稀世珍寶。

  他點頭，吩咐她們快去。

  半個時辰後，侍女門大包小包走出來，一個個笑容明媚，她們搜刮了幾百件珍寶，每一件都能衣食無憂八輩子。

  她們一走，峰頂隻剩他一個人，這裏風景壯觀，三百六十度高空環繞景觀，全城一覽無餘。

  最好的是，沒有街坊鄰居，沒有人來打擾。

  “大師兄！師妹有要事求見！”

  一個陌生的聲音輕飄飄傳上來。

  上山的時候，李大魚就發現距離峰頂二十米有個石坪，跟高樓大廈的露台似的，當時還不知道幹嘛用的，原來是待客的驛站。

  “不見。”

  李大魚才不管來者是誰。

  次日，又是那個女聲：“大師兄，您既然回來，就去山海派看看吧，大家都很想你。”

  “不去。”

  李大魚高冷的再次拒絕。

  又次日，女孩略顯焦急的道：“師兄，師父不在這幾年，宗門形勢緊迫，需要您來主持大局！”

  “麻煩你滾遠點，別再來了。”

  李大魚笑眯眯的回道。

  於是，那位師妹便不再來了。

  侍女們帶走了一切，唯獨沒有碰的是三間巨大的房子，滿滿當當十六排的書架。

  李大魚沒事就看書，了解這個世界。

  他看書很快，幾個呼吸就能翻完一本書，每個字都能牢牢記在腦海。

  李大魚已經大致清楚，他現在隻是個凡人，沒有任何修為。

  問題是他把人都趕走了，那頭野豬把他送上峰頂也走了，不知道戰神以前怎麽跟它聯係，吹口哨還是有暗號？

  他都試了，野豬並沒上來。

  七天後，他看完了所有書，也吃光了廚房所有食物。

  他現在可不是靈魂形態，活生生的肉體，一天不吃飯還行，兩三天實在扛不住。

  李大魚在峰頂叫喊，也不知是否有禁製結界，總之下麵的人完全聽不到他聲音。

  喊聽不到，跳又不敢跳，他不會活活餓死吧？

  李大魚苦笑不已，明明以為自己聰明絕頂，十億年的沉澱，靈魂點石成金，無論在哪，重生什麽身份，都能飛黃騰達、平步青雲，要是就這麽餓死了，簡直是這世界最大的損失。

  連續喝了三天無根之水，李大魚實在頂不住了，趴在懸崖邊望眼欲穿，多希望有個街坊來串門。

  “大師兄。”

  她來了！

  李大魚差點蹦起來，那個讓他罵走的師妹終於來了。

  他緊了緊束腰，挺直腰杆，衣冠楚楚站在崖邊，聲音低沉的道：“誰呀？”

  “師兄，是我呀，月神座下二弟子佟海棠，你連我聲音都聽不出來了？一別數年，師兄難道忘了曾經的出生入死？”

  李大魚恨不得直接揪她上來，但是人要臉樹要皮，前些天那樣罵她，忽然熱情起來，豈不顯得很沒品德？

  但凡還有口氣，他就不能太熱情，必須繼續高冷。

  “你回去吧。”他繼續在懸崖邊試探。

  片刻過去，石坪上沒有人回答。

  不會真回去了吧？

  李大魚心突突的跳，正想開口，那女孩說道：“大師兄，師妹求你了，神龍島虎視眈眈，山海派危在旦夕，內部人心不和，很快就會分崩離析。師兄今天要是不見我，我就不走了！”

  李大魚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歎道：“那你就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