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柚在床上醒來。

  從室外透進微微白光，距離完全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她剛從地下歸來，本應悠閑度過一個休息日。可是想到水桶空空如也，她還是掙紮著從床上坐起。

  這是個簡陋的房間。屋頂鋪上木頭蓋著茅草，四壁是用混著草屑的泥磚壘起的，地麵是裸露的土地。狹小的空間內擺放兩張床，每張床還分有上下鋪。

  床具同樣寒磣。粗糙木頭釘起的床鋪搖搖晃晃，床上沒有像樣的被褥，是用幹草鋪底；嫌草莖磕人的話可以在上麵墊塊粗糙麻布，就像司柚做的那樣。被子是用最便宜的布匹縫製，裏麵同樣塞著幹草。

  這環境比司柚家鄉的村莊還要簡陋得多。在老家，聰慧的母親利用所有能用的東西把生活布置得溫馨舒適。家人鄰居有時吵吵鬧鬧，但人情的味道讓人不會寂寞。

  不像她在臨淵城的生活冷冷清清。

  同一個屋子本來還有同隊的冒險者。可是在上次冒險中遭遇團滅，僅剩司柚和一名劍士逃脫。那名劍士有了心裏陰影，放棄冒險回老家種田了。

  司柚心中也起了放棄的念頭。選擇放棄一了百了，不用再煎熬自己，回鄉下過平和安定的生活。隻是想想就讓她壓抑的內心舒暢許多。

  可是她還不打算那麽做。她不想把當下托付給父母，把未來托付給還不知道是誰的丈夫。她想靠自己謀生，改變成為農婦的命運，甚至掙了錢還能惠及家人。

  於是她從床上跳下。沒有水能夠洗漱，她簡單搓一搓淩亂的短發，提起木桶奔向室外。

  這裏是幾座茅舍合在一起的院落，住的都是冒險者。確切地說，都是菜鳥階冒險者。

  但是現在整個院子隻有司柚一人，其它小隊都在地下冒險。

  人多的話他們為省錢一起做飯。隻有一人她三餐都得自己考慮，好處是可以隨便應付。

  走到街巷上，司柚遙遙看到對麵北坡已經有清晨的陽光照耀。她很羨慕，因為她的街區一天到晚能被陽光照到的時間很短。可能隻有中午一小會。

  說是南坡，這裏的地勢其實是東南往西北下降。被緩坡自身阻擋，位於坡道底端的房子照不到東邊和南邊的陽光。而西邊有高大山峰，下半天的陽光也被隔絕。

  早知道一開始就去北坡找房子住了，司柚心想。那裏就算底端還能享受大半天的太陽。

  不過司柚知道，南坡底端的房子租金要比這裏高一個檔次。菜鳥冒險者為三餐和裝備都要緊巴巴的，不可能在住房上花費太多。

  司柚來到隔壁街區的貯水點。臨淵城的用水是從高山用溝渠引來的，進入城市後引到各個分支，貯存到街區的貯水點。位於坡道底端的街區，同樣也位於溝渠的末端。這裏貯水緊張供不應求，為打水經常要擁擠甚至爭奪。

  貯水點周圍已經擠滿了人，大部分是住在附近的菜鳥冒險者。他們大多憤世嫉俗脾氣暴躁，為了在城市底層爭得生存空間，他們不講風度不知謙讓。

  沒有人會老老實實排隊，隻要有一絲縫隙就有人往裏擠。最裏麵的人打到水，還得護著水桶小心翼翼擠出來，否則被人把水桶撞倒就白搭了。

  司柚歎了口氣。她起得夠早了，沒想到還是這副樣子。看著這群頭發淩亂來不及洗漱的冒險者，司柚深刻體會到深淵城的底層人口已經滿負荷了。

  要問為什麽不提前一個晚上把水打好？因為晚上也擠呀。而且在用水高峰，末端溝渠經常斷水。隻有坡道上方的居民把水用夠了，才有剩餘的流到末端。晚上附近街區經常沒水，要等深夜儲存後才能充盈。

  司柚深吸口氣，把瘦弱的身子往人群裏靠。這個時候就沒法考慮男女有別的問題了，有時被人吃了豆腐也得默默忍受。你不可能站在外圈等裏麵的人群散去，因為會有源源不斷的打水人前來，甚至越積越多。要是過於矜持，你可能站一整天也打不到水。

  對司柚不利的是，她的力量不如男性。而對她有利的是，她是女性可能得到照顧。

  司柚容貌還算秀麗，身姿也惹人憐愛，有些男性會特意給她擠出一塊空間。這還比不上那些長相過人、身材火爆的女冒險者。她們隻要在圈外站一會兒，很快會有獻殷勤的男冒險者奪過水桶，衝進去給她們打滿滿一桶出來。

  司柚不喜歡被人以男女差異的目光看待，可她還是很慶幸自己能輕鬆一點。

  費了好一番努力，司柚終於提個滿水桶出來。她長長鬆了口氣。這桶水省著用足夠支持一整天，休息日最困難的環節算是度過了。

  回到屋子，她做了簡單的梳洗，把不及肩膀的短發在腦後紮成兩個小小發束。她習慣這麽梳理，在地下冒險時就不用擔心頭發的阻礙。

  接下來考慮早餐。她道具箱裏有一些冒險時獲得的地鼠肉，加些蔬菜煮一煮能吃一整天。

  地鼠肉並不好吃，味道又腥又澀，放湯裏能把一整鍋湯水給汙染變味。她也缺少香辛料去除肉的腥味。可對於菜鳥冒險者這已經是難得的肉質來源，去市場買牲畜肉太費錢了。他們還得攢錢購置好一點裝備，提高冒險的存活率。

  司柚也沒有蔬菜。地鼠肉直接吃太難下咽，她還是得去市場買點便宜的蔬菜才行。

  司柚換了件簡樸的便服，走出院子。最近的市場街在緩坡中間的地方，她得沿向上的街道走一段距離。

  一開始，周圍都是寒磣的茅舍和土屋，走一會兒後才出現像樣的石磚樓房。

  她停在街道上，往後眺望。這個位置能夠俯視南坡底層的街區布局。

  目力所及都是低矮簡陋的平房，這些平房擠滿了菜鳥階冒險者。他們的人數超出了城內冒險者的一半，占用的資源卻少的可憐。

  他們的生活水平還不如鄉下農民或是城鎮雜工，好幾個人擠在一個狹小房間，吃難以下咽但便宜的食物，要為生活用水爭得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