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莉亞俯視城鎮。梅貝爾的宅邸透出明亮的光。

  舞會還在進行，尤拉莉亞能感受到宅子裏麵許許多多正散發激情的生命。

  他們享受平和靜謐的生活，但也需要熱情和刺激。人族如此，很多精靈族也是一樣。

  尤拉莉亞已經習慣這個視角，她印象最深刻的精靈城是從空中俯視的。她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發生形形色色的事，她旁觀許多人的人生，見證他們的起伏。

  這就和她關注森林裏生命是一樣的。她能理解他們行動的動機，但沒必要代入其中感同身受。

  夜風吹來，風像調皮的妖精一樣鑽入裙子遊走。她發散感應，從風中獲取生命氣息，於是感受範圍從城鎮擴大到周圍森林。

  每當這樣做時，她都切實體會生命的渺小。宅子裏麵的人麵對眼前的人，想著自己的事。可是視野放大開來，會發現很多煩惱和思想是多麽狹隘。

  尤拉莉亞唯一沒法釋懷的是自己的母親。她旁觀其他人時總是保持客觀，對母親卻沒法采用同樣視角。

  因為母親也是位大德魯伊，是和她一樣的人。她總是忍不住代入其中，想理解母親行為的含義。

  可她沒辦法理解。為什麽母親要離開精靈城，為什麽她要找一個又一個男性，為什麽她要熱衷參加那些聚會。

  夜色變深，城鎮的燈火逐漸滅去。梅貝爾的房子也慢慢冷清下來。

  不知不覺間，阿曼達來到了尤拉莉亞身後。

  “梅貝爾有邀請你吧？為什麽不去？”

  尤拉莉亞搖擺懸空的腳：“為什麽要去呢？我不明白其中的意義。”

  “做了不就知道了？其中可能沒有意義，但重要的是感受。”

  “我能感受到。坐在這裏，我能感受到人們的情緒，感受到動物們的欲望，感受到自然的脈動。這就夠了。”

  阿曼達陷入沉默。過了許久後她說：“尤拉莉亞，出去走走吧。離開精靈之森，到大陸各地去。”

  尤拉莉亞看向阿曼達，阿曼達的表情是認真的。

  “為什麽？我是一個德魯伊，旅行對我不會有任何幫助。”

  “沒錯。可是……你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結局是什麽。”

  尤拉莉亞奇怪地看了阿曼達一眼：“那有什麽不好了？”

  “沒有……對你來說。”阿曼達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對親人而言並不好受。”

  尤拉莉亞沉默下來。過了會她轉移話題：“白天我在森林看到了入侵者。可是被她跑了。”

  阿曼達變嚴肅起來：“這個時間進入森林的，肯定是為林主而來。”

  尤拉莉亞盯著阿曼達：“從入侵者身上，我感受到和那個男人同源的生命氣息。”

  “那個男人是？”

  “你帶回來的那個男人。”

  阿曼達原本以為是曉忍，聽她這麽說後愣了一下。

  “我和阿朗索是偶然邂逅。如果他是有備而來，那也太讓人傷心了。”阿曼達淡淡地說。

  ……

  尤拉莉亞和阿曼達相伴在森林行走。

  月亮正高懸天空，月光被頭頂的樹冠阻擋，落到地麵的光線昏暗。不過兩人不太需要視力來認路，她們通過對自然力的感應，知道該怎麽避開地形的凹凸或是埋在地裏的根莖。

  若是隻有尤拉莉亞一人的話，她可以化身白虎，借助風之力在林木間迅速移動。但是阿曼達的變身動物是白熊，而且擅長控製的是地之力，她跟不上尤拉莉亞的速度。

  習慣森林的人知道，森林是不均勻的。有的地方茂密一些，有的地方寬闊一些。有的地方看起來明亮平坦，使人願意往那裏走；有的地方則陰暗可怖，讓人不由自主避開。

  於是一些區域自然而然隱蔽起來，人跡罕至。就像被添加了結界一樣。

  尤拉莉亞和阿曼達走的是隱蔽的地方。其實她們走的路沒什麽規律，她們能直接感受目標所在。

  兩人忽然停下來。麵前茂密的枝葉間，某樣事物伸了出來。

  借著點點月光，能看出這是個動物的頭。它的大小與旁邊粗大枝幹不遑多讓；它頭上的角與周圍蔓延的枝脈疊在一起，仿佛是其中的一部分。

  它在行走，於是脖子、前肢、身體、後蹄、尾巴逐漸出現在視野內。這是一頭巨大的鹿。

  即便是在遍地巨樹的精靈之森，它的身體置於其中依然會讓地麵仰望的人感到恍惚。它有幾十米高，頭能輕易探入樹冠，四肢和其它地方的大樹一樣粗細。這樣龐大的動物在夜裏的森林行走，卻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月光下，巨大的森林，巨大的鹿，猶如小時候從童話書裏想象出來的情景。

  巨鹿身上看不到青春的痕跡。它的皮膚硬化，很多地方如同岩石一樣，甚至長出了綠色苔蘚和雜草。它的身體一點都不靈活，走路緩慢像是老人。它的眼眶正在失去神色，僅剩一絲淡然。它已經接受自己即將逝去的命運。

  尤拉莉亞和阿曼達仰望這片地域的自然之主。它經曆百年的生命，吸收自然之力後迅速成長。它協調環境，饑寒時釋放生力，繁盛時收攏能量，把這片地方維持在優渥的平衡上。這幾天它將迎來終焉，把積攢的能量放回自然，自然中再誕生新的主人。

  “辛苦了。”阿曼達輕輕地說。

  ……

  遊客們對精靈城已經頗為熟悉，白天時候可以各自遊玩了。詩人整天呆在噴泉廣場，等待心儀的精靈族妹子出現。曉忍則和貴族兄妹逛城市，當然因為妹妹的緣由，一天走的距離並不長。

  晚上梅貝爾來找曉忍，她讓曉忍陪自己散步。

  螢火祭還沒到來，但是這些天已經有許多螢火蟲了。成群螢火蟲在城鎮上空飛行，夜晚顯得沒那麽黑暗。

  梅貝爾想去的地方是巨樹枝幹。精靈城有一些低矮的枝幹，通過藤蔓路，人族也能在上去觀景。

  梅貝爾今晚穿清涼的短裙和精靈城流行的木製涼鞋。走藤蔓路對她而言顯然不算困難，但她還是故意把手遞給曉忍，讓他牽著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