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色
作者:火色羽毛      更新:2020-05-27 02:23      字數:4246
  “哦?”藥黎眉頭微微一皺,看葉止倒也是相似的神情。按理說,自己並沒有拒絕教導殷氏的大公子煉藥術,隻是不一定會在這裏待多久而已;答應把殷府中的藥書藥方全數教給公子,已然是很公平的條件了——自己看多少,就給公子教多少;自己留多久,就給公子教多久,不知道殷家主還要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對於這麽年輕就已經觸及黃階上品煉藥術的煉藥師,即使是殷氏家主殷牙也要忌憚幾分,這麽年輕且潛力非凡的煉藥師,即使她嘴上不說,誰會相信她的背後沒有任何勢力、家族或是煉藥宗師嗎?思及此處,殷牙雖然對於藥黎不能長久教導兒子煉藥一事有些不滿,但是內心裏已經決定好賣出一個麵子——一個煉藥師的麵子,可以說是極具價值了:每個煉藥師都有著極為龐大的關係網,為了那些神奇的丹藥,隻要煉藥師一聲令下,會有無數的高手為之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殷某確實也不好強人所難,如果藥黎先生有要務在身,自然可以隨時離去;既然先生要教導我兒煉藥之術,這藥書藥方自然也是可以隨意參閱。”殷牙說的很慢,似乎也還在斟酌,沒等藥黎的臉上作出驚喜的表情,他就補充道,“不過嘛...”

  “不過什麽?”藥黎忍不住上前問道。

  殷牙作為一家之主,臉上也是露出了少有的窘迫的神情,“不過嘛,既然先生是這鍛體乳的煉藥師...我這小兒子的丹藥...如果先生肯在百忙之中...”殷牙搓了搓手,“當然,所用及到的藥材,殷氏一定全部負責。”

  藥黎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殷氏家主要提出什麽刁鑽的條件來。這鍛體乳雖然效果極佳,但是並不難煉製,而且藥材由殷氏準備好,自己要操的心並不多。“家主放心,既然我應承了公子的煉藥導師一職,也算是殷府中的一員了,為殷氏出點力也是應該的,小公子的鍛體乳實屬分內之事,屆時隻要您差人把藥材按方備好,剩下的事我自會料理。”主要還是為了你府中的醫術和藥方呢,藥黎心中暗自想著,心心念念的都是這些,不管怎麽看,自己都應該是穩賺不賠的。

  “如此甚好。”殷牙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哈哈大笑著說道,“那兩位還請繼續,我們去見一下我那兒子。”

  幾人來到內院,殷牙便差人去傳喚自己的兒子前來拜師。並未等多久,就見到家丁引著一位年輕的少年來到幾人跟前,令藥黎有些吃驚的是,這殷府的大公子似乎與自己的年紀相差無幾。從揭榜到考核,藥黎隻以為自己是老師,卻沒想過自己的學生也是年紀相仿的人。

  殷牙的大兒子叫殷風,年十四,倒是和當年藥黎獨自一人深入燕山尋藥的額年紀一樣;相貌與其父殷牙極為相似,眉目之間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成熟與狠厲。因為時間並不早了,所以殷風也隻是草草的拜會了藥黎,算是認了師傅,幾個人就各自散去,回去休息了。

  環顧整個屋子,藥黎不禁嘖嘖稱讚。殷氏不愧是一方豪強,這寢室之內的鋪陳布置,很是華麗舒適;一室之內又有兩區,正好可以安排藥黎和葉止兩個人住下。不過藥黎也隻是略微感慨一下而已,旋即讓葉止準備筆墨,而自己則摩挲著從戒指中拿出了丹家的《丹書》。

  搖曳的燈火之下,藥黎的神情顯得極為專注;葉止也隻是靜靜的研著墨塊,一時之間兩人並沒有什麽言語,室內極為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藥黎的呢喃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找到了,”藥黎小聲說著,伸手去抓筆,一邊看著《丹書》,一邊匆匆在紙上寫下各種草藥材料的名字:二階水屬性的魔核、天山雪、冷凝香、冰蓋草...

  “小姐,是什麽?”葉止起身站在藥黎的身後,看著她匆匆忙忙的寫下一個有一個的藥名。

  “潤心丹的材料,”藥黎無奈的笑笑,“早些時候不是答應了霍達霍前輩,要給他寫下能夠醫治火傷的丹藥藥方嗎?這丹藥我隻是依稀記得《丹書》中有記載,卻已經忘了具體需要什麽,才著急翻找,確認一下這潤心丹是不是真的能除火傷,以及到底需要什麽材料。現在看來,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你先別擾我,容我寫了藥方再和你細說。”

  葉止心中明了,這霍達霍前輩就是早些時候訴說自己身中火傷的老者,看起來人並不壞,好像對煉藥一途頗為癡迷,不然也不會才黃階中品的時候就著急煉化異火了。葉止明白小姐的意思,藥黎這是有些於心不忍,想要幫幫這位老先生。

  “成了,根據霍前輩的表述,針對性的改了幾味藥材。”藥黎滿意的笑著,停筆,收信,將紙張封進一個信封中,旋即又對著葉止說:“阿葉,陪我走一趟吧?我們給霍前輩送藥方去。”

  “這麽晚?”

  “是啊,感覺霍前輩應該也是關心則亂了,倒不像是個老人家。”藥黎笑著搖搖頭,“畢竟霍前輩少時就已經身中火傷,疼痛至今不說,還大大影響了他在煉藥一途上的成就;再加上遍尋名醫未果,幾乎心死。如今聽到這火傷有的解,自然會比較心急了。”藥黎揚了揚手中的信函,“這也是霍前輩自己說的,一寫好方子就立刻給他送過去——他說不管多麽晚,都一定的等到方子之後才會去睡的。”

  葉止不由得也笑了,這種急切的心情倒是很容易理解。“小姐,即使藥方齊了,短時間內我們也沒有辦法給老先生煉藥的吧?”

  “嗯,是啊。”藥黎點了點頭,臉色回複嚴肅,“這潤心丹雖然標注的是玄階下品的丹藥,但是如果一般的煉藥師,玄階下品去煉製,失敗率實在是太高了——雖然丹藥的等級越高,煉藥的成功率本來就越低,但是這潤心丹的成功率已經低到了讓人失去嚐試的欲望。玄階下品煉製潤心丹的成功率基本上和黃階上品的煉藥師去煉製最簡單的玄階下品的丹藥的成功率差不多,三分看實力,七分天注定。”

  “那你?”

  “我來煉製的話,成功率自然會高很多。”藥黎笑了一下,“不要太小看丹氏的煉藥術,以及丹家的大小姐啊。走吧,我們,”藥黎說著,收好信函,推開房門,“我們這就跑一趟吧,當做是晚輩對前輩的尊重好了。”

  北固的夜晚,現在還頗為寒冷,兩個人不由得都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四名被招為門客的煉藥師並不和兩個人住在一起,不過也沒有費多少力氣,兩個人就從守夜人的口中打聽到了霍達霍老先生所住的房間。

  “真奇怪啊,”藥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殷府上下全都休息的這麽早嗎?不過入夜沒多久,整個殷府居然也沒有幾個房間裏還掌燈的了。”

  “其實真的已經不怎麽早了吧。”葉止無奈的說,“還不是因為你總是在夜裏鼓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別人早就休息了你也不知道。不過,”葉止環顧四周,“這環境確實是有些古怪。殷府這大,雜事想必也很多,這個時間,不可能連工作的雜役都沒有。你看幾個打更的守夜人不是還在巡視麽?”

  說著,兩個人腳下不停,已然來到了霍老先生他們居住的別院,遠遠看去,隻有一間屋子的燈光正亮著,在漆黑的夜裏格外顯眼。如果守夜的人沒有說錯的話,亮燈的那一間應該正是霍老前輩的房間。

  “呼,”藥黎鬆了一口氣,這麽大的殷府院落,黑漆漆的沒有幾盞燈不說,就連活人也沒遇到幾個,實在是壓抑的很,“不過,看來霍老前輩還記的和我的約定嘛,這麽晚了還是沒有就寢。雖然這一路上感覺確實很奇怪...”藥黎手一揮,“不管了,可能隻是因為夜晚的關係吧。等到給老先生送了藥方,明天白天再說好了——是不是要找殷家主人說一下,這麽大的府邸,大晚上的連燈都舍不得開幾盞...”說著,藥黎抬腳就像別院裏麵走去。

  一隻手臂突然橫在了藥黎的身前,藥裏反應不及,險些摔倒。“你...”藥黎麵帶怒色,轉頭卻看見葉止的臉色,有些凝重。“怎麽了,阿葉?”

  “小姐,”葉止緩緩的說道,“這事,恐怕你不管不行啊...”葉止揚了揚下巴,示意藥黎看向那邊。

  藥黎順著葉止示意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在牆根的花壇,裏麵茂盛的種植著很多花草,有一部分已經幹枯,還有一部分應該是冬天也能盛開的品種,開的很是旺盛。“花壇怎麽?在燕山,冬天能夠盛開的花草很常見的啊?不知道你...”藥黎回頭白了葉止一眼,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又把頭轉向花壇。

  “嗬嗬...”藥黎不由得冷笑一聲,原本柔和的眼睛也逐漸冷漠了下來。“沒想到...這殷府之內,還有這種東西?”一株白色的細小植物,隱藏在枯枝與綠植之間,加上白雪的呼應,夜色的掩蓋,一時之間,藥黎竟然沒有立刻發現。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彼此共存,就好像這世上有草藥也就有毒物;無論是天地靈寶,還是山野草藥,都不僅僅隻有好的一麵,即使是煉藥師手下的丹藥,也有著“是藥三分毒”的說法,那些沉積的藥力,一些不為人察覺的毒性,也都廣泛的存在著;況且這世上,一些比較凶險的丹藥,也會使用一些毒藥,遵循“以毒攻毒”的理念來治病救人。總而言之,在煉藥一途上,毒,是每個煉藥師都繞不過去的事物。

  但毒畢竟是毒,一旦處理不好,傷痛病殘,甚至身死命亡,都算是小事情了,哪怕是血染大地,荼毒千裏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煉藥師公會有著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對於那些毒性不是很強,有使用的價值,可以種植培育的毒草,允許煉藥師種植培育,但是要在顯眼的地方樹立警告標誌並且向公會報備;一些毒性極強非常危險的毒草壓根就被排除在允許的名單之外,是不允許私自種植培育的。這一點,帝國的官方和煉藥師公會保持同樣的態度。

  而眼前的這種細小的白色草藥,雖然有一定的藥用價值,但是卻被帝國官方和煉藥師公會明令排除在允許種植的名單之內——這種名叫鬼麵罌粟的草藥,已經同時觸及了很多底線,很多人對其深惡痛絕;對於這種草藥,每一個煉藥師都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旦發現有人私自種植,立刻上報公會,全部損毀——允許先斬後奏。

  原因無他,實在是這鬼麵罌粟太過特殊:這是一種極易種植的草藥,生命力頑強,能適應各種環境;它幾乎沒有明顯的味道,但卻僅憑氣味就可以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得中毒——因為中毒的表現並不是疼痛流血,而是一種讓人不易察覺的舒爽感和迷幻感,同時消耗著人的精神與活力;這種感覺有著極強的依賴性,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並不斷的渴求。更要命的是,人們發現隻要一些簡單的操作,就可以加強和提升鬼麵罌粟帶來的快感:隻需要把草葉曬幹並點燃,其散發出來的煙氣能讓人迅速的沉浸其中,享受到不似人間的快樂——盡管這快樂的背後,代表著身體中的精神、活力的迅速流失。

  正因為這樣,鬼麵罌粟才被列為官方和公會的雙料禁止名單,然而還是有很多人追求這種迷幻的感覺,不惜鋌而走險,私自種植、交易鬼麵罌粟;在黑市,高品質的鬼麵罌粟總能讓那些癮君子們趨之若鶩;即使是普通的鬼麵罌粟,也因為管控嚴格而有價無市,一藥難求。

  藥黎豎起一根手指,“嘭”的一聲輕響,一簇火焰出現在她的指尖。她湊過去撥開那茂盛的綠葉和一些幹枯的枝杈,在這後麵,一簇簇鬼麵罌粟整整齊齊的貼著牆根茂密的生長著。

  “他這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