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有道忽然就明白父親叮囑自己的那句“匹夫懷璧”的意思了。

  眼前這兩個人，雖然麵目精神，也算得上神采奕奕，可衣著打扮，實在是有些邋遢，所以自己最開始並沒有把兩個人放在心上，即使父親叮囑過自己，自己還是下意識的先入為主，懷疑起了一切。“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錢氏拍賣的偏門，本來就是開給那些懷璧之人的，這些人，誰又說一定是大富大貴呢？那些身懷重寶又無力護寶的人，能來到錢氏拍賣行，本身就是一種信任。即使在商言商，拍賣行的生意，無非也就是一個“信”字，自己一時疏忽，倒險些看走了眼，趕跑了生意。

  錢有道愣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衝著葉止和藥黎深揖一躬：“朋友說的是，小子受教了。還未請教尊姓大名？”“藥黎。”“葉止。”葉止和藥黎也是微微欠身，回了一禮。“二位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參觀一下錢氏拍賣。”

  偏門進去的走廊頗為悠長，隻有遠遠的地方有著亮光，那裏應該就是出口了。從漆黑幽深的走廊中曝光在強烈的燈光下，藥黎的眼睛一時有些不適應，她微微眯著眼睛，看不太清東西，耳朵中卻傳來嘈雜的吆喝聲。等到藥黎的眼睛終於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她不禁瞪大了雙眼。

  二人雖然是從平地的偏門走進來的，但是看道腳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兩個人所站立的地方正是拍賣行的高處。“我們其實還是在一樓，而下麵的空間其實是處於地下的，從正門進入直通地下的自由賣場；偏門進入則是拍賣行的主要管事所在的地方，包括鑒寶等工作；再上一層則是錢氏拍賣的貴賓區，真正的好東西都會在那裏拍賣，沒有一定的身份和實力是沒有辦法進到那裏去的。錢氏拍賣這三重結構，也就是適應各種各樣的拍賣需求而產生的。”錢有道看見吃驚的藥黎，微笑著解釋道，他對自家的生意確實有著無比的自信，而錢氏橫跨大陸的拍賣生意，也確實給得起這份底氣。

  “既然這位是煉藥師——”錢有道拖長了音節，看著對樓下賣場產生了極大興趣的藥黎，說道：“既然這位小姐是煉藥師，那你們的賣品應該就是丹藥了吧？能否拿出稍作介紹，也好讓我看看應該找哪位大師來鑒定一下這寶物。”

  葉止微微笑了一下，心裏明白，卻沒有點破錢有道心中的小心思。他雖然接待了二人，卻沒有認定來人的身份，如此套話，也是想確定一下，葉止和藥黎是不是真的能拿出好東西，也算是在客氣之中又帶著精明。“去找你們這裏最厲害的煉藥師吧，我們帶來的東西絕對是寶貝。”葉止對錢有道說。

  “好的，請。”錢有道目光閃爍，手勢一引，走在了前麵。

  “阿葉，剛才你們說的什麽‘匹夫懷璧’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藥黎從初入拍賣場的震驚與新奇中回過神來，湊到葉止的身邊問。

  “那是錢氏拍賣的...類似於行規之類的東西吧。知道這句話的人一般都是錢氏的熟客，或是經人引薦而來，身懷重寶不想外露的人。”葉止解釋道，“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告訴錢氏的守門人，幫助隱瞞自己的身份，有好東西上門了。”

  “那你怎麽會知道的。”藥黎的眼睛裏閃著光，盯著葉止。

  葉止沒有搭話。此刻三人已經走到了一間屋子的門口，錢有道也停了下來。“這是目前在北固城錢是拍賣行當班的煉藥師——朗文大師的房間。朗文大師是玄階下品的煉藥師，負責丹藥、藥材一類拍賣品的鑒賞和估價。”錢有道解釋著，抬手敲響了房間的門，“朗文大師，有丹藥需要您鑒定。”

  “嗯，進來吧。”門內傳來低沉的男聲，聽起來年紀不小，卻中氣十足。

  玄階下品，葉止想，丹藥的等級基本也就對應煉藥師的等級，能夠成功地煉製玄階下品的丹藥，並保持一定的成功率，也就意味著這個人可以被稱為玄階下品的煉藥師了。煉藥一途艱難，很多人終其一生也不過黃階，玄階下品，已然是不錯的成績，在錢氏拍賣負責堅定已然足夠，畢竟地階之人已經鳳毛麟角，觸及天道的人，則是隻存在於傳說中了。

  錢有道推開門來，三人先後進屋，朗文大師就坐在正對著門的桌子後麵。不出所料朗文大師年歲不低，臉上皺紋頗多，麵目嚴肅，須發皆白，看起來頗為嚴厲。“朗文大師，就是這二位要鑒定丹藥。”錢有道恭敬的說道。

  “哦？”朗文大師上下打量著葉止，“小朋友不錯，年紀輕輕，就能煉製出入得我眼的丹藥了嗎？”

  “朗文大師，”葉止欠了欠身，以示尊敬，“我不是煉藥師，我們家小姐才是煉藥師。”說著，葉止把一直在自己身後東張西望的藥黎推到前麵來。

  屋裏陷入了一絲尷尬的安靜之中，朗文大師顯然沒有料到真正的煉藥師是眼前這位小姑娘。在朗文大師心中，如果說，葉止是一位出色的煉藥師的話，他還會感歎一聲年少有為，後生可畏；可如果是比葉止更年輕的藥黎，一個女孩子，是煉藥師，就多少有些不可思議了。

  “嗯？”朗文大師的鼻孔中重重的出了一口氣，“一個女娃娃，真的是個煉藥師？”

  錢有道在一旁沉默不語，作為錢氏的少東家，他實在不好拂了客人的臉麵，但是在他的心中有同樣的疑問：這個女孩子真的是一名厲害的煉藥師嗎？所以他並沒有拒絕葉止的要求，帶他們來了朗文大師的房間，他想看看，到底這兩個人是什麽身份。

  藥黎的眉毛微微揚了起來，葉止知道，這是藥黎下意識的動作，通常這意味著，藥黎的情緒起來了。然而令葉止奇怪的是，藥黎並沒有說什麽出格的話或是出格的事情，她深深的揖了一躬，說了一句：“後學晚輩，煉藥師藥黎，見過朗文大師。”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藥黎也是做足了禮節，朗文大師也不好再說什麽。“嗯，你把藥拿上來我看看吧。”

  藥黎頗為恭敬的雙手捧著一支玉瓶走上前去，嘴角若有若無的噙著自信的笑容。“朗文大師，請您過目。這是一種名為鍛體乳的丹藥，適合築基期的武者使用，功可強身健體，鍛體煉經。”

  嗯？朗文大師接過玉瓶，表情略有不屑。再怎麽說，鍛體的丹藥隻是適合築基期的武者使用的，難能有很高的價值；更何況，大部分的健體丹藥都有很大的副作用，這更加限製了這一類丹藥的價格，除非是使用一些不會造成副作用的，稀罕的天材地寶，不過，朗文大師又看了一眼藥黎，他並不認為她可以拿得出這樣的東西。

  輕輕的搖晃玉瓶，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朗文大師拿出一根玉棒，探入玉瓶之中，再拿出來之時，玉棒上麵沾了一點墨綠色的液體。

  “膏體？”朗文大師嘟囔了一聲，臉上不屑的神色越發的明顯了。丹藥丹藥，能夠成丹，是高級丹藥的基本特征，隻有低級的療傷藥或是失敗品，才會成粉或是成膏狀。朗文大師聞了聞玉棒一段的膏體，頓時覺得一股清涼的氣息直衝腦門，四肢百骸的毛孔似乎都要舒展開來，連同心頭靈明都更加清明了。

  “咦？”朗文大師忍不住發出驚異的聲音，這膏體的表現明顯出乎他的意料。他伸出幹枯的手指粘了一點玉棒頂端的膏體，用兩根手指慢慢攆開，正待仔細觀察之時，卻發現墨綠色的膏體已經完全被身體吸收了，塗抹過的手指上隱隱傳來溫熱的感覺，朗文大師甚至能感覺到，幹枯的手指似乎正在勃發出不一樣的生機。

  “這...”朗文大師瞪大了眼睛。

  “怎麽樣，這鍛體乳價值幾何？”藥黎站上前來，話語裏透著自信。

  “你這是什麽等級的丹藥。”

  “鍛體乳，黃階上品，適合築基期的武者，功可強身健體，鍛體煉經。其效絕佳之處...即使是嬰兒也可以使用，沒有負擔，沒有副作用。”藥黎說著，神采之間飛揚著自信，葉止看著藥黎，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那個丹家大火之前的丹氏大小姐，那些被大火和鮮血淹沒的自信，在麵對別人的質疑的時候，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黃階上品？”朗文大師懷疑的重複了一遍，丹藥的品階認定和許多因素有關，如果隻是黃階的話，意味著這味丹藥並沒有使用過於珍貴的藥材，那就應該是藥方的問題了。但是鍛體乳的特點...朗文大師看著手中的玉瓶陷入了沉思，它的特點太過於突出，讓它的價值遠遠不止黃階這麽簡單，無論是使用丹藥鍛體還是自行修煉，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這味丹藥嬰兒的時候就能使用...起點越高，無疑意味著可能達到的成就也就越高。

  “你是哪家的子弟？”朗文大師問道，在他的心中，隻有大家子弟才有可能有這樣的手筆，這樣的藥方，卻沒想到這樣的猜測讓藥黎的心頭驟然緊張了起來。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了嗎？藥黎心裏想著，手下意識的握了起來，好在站在桌子後麵，從朗文大師的角度，看不到藥黎的手。“我不是哪家的子弟，師傅是一個無名的山野遊醫。”藥黎說，臉上的表情盡可能的坦然，她忽的想起遊醫方不正來。

  “嗬嗬，後生可畏啊，小家夥不願意說，老頭子也就不問了。”朗文大師笑道，雖然這個大陸上什麽都有可能出現，但他心裏其實是不信什麽遊醫能有如此出色的弟子的，尤其還是一位女弟子。不過教授女子煉藥，又確實像是那些灑脫的遊方醫者的手段。“這鍛體乳屬黃階上品無疑，功效屬實，可以拍賣了。”朗文大師向錢有道點頭，“無疑是珍品。”

  “恭喜兩位了。”走出鑒寶的屋子，錢有道麵露喜色的向兩個人說道，“能讓朗文大師都讚不絕口的東西，相信一定可以賣出一個好價錢。”

  “那個...”藥黎少見的吞吞吐吐起來，心思顯然也不在錢有道的話上麵，她一雙眸子看向葉止，眼神裏透露著祈求。

  “錢兄弟，鍛體乳的拍賣應該還有一會兒吧，能否給我們安排一個貴賓的包間？我們也想去看看這次拍賣會上的寶貝。”

  “這個自然，”錢有道熟絡的說，“二位有這樣的珍品來我們這裏拍賣，自然是可以享受貴賓的包間待遇的。我們現在走的方向，正是給你們兩個人安排的房間。”

  “有勞。”葉止拱了拱手，藥黎則努力按捺下自己的期待。

  左拐右拐，三個人來到一條環形的走廊上，錢有道打開一扇門，示意藥黎和葉止兩個人：“這裏就是二位的包間，請稍作休息，我去把丹藥提上拍賣流程。”

  “好。”

  錢有道前腳剛剛離開，藥黎就忍不住衝進了房間，絲毫沒有一點點淑女大小姐的形象。不得不說，錢氏不愧是拍賣行業的龍頭，貴賓包間設計的非常豪華，一扇大大的玻璃牆，可以透過去直接看到位於最中間的拍賣高台；大的像是床一樣的軟椅可以整個人都半躺在上麵；旁邊的牆體上還有一個小門，就是單獨用來洗浴的房間；牆體上的壁櫥裏則擺滿了來自各地的小吃糕點。

  先洗澡換衣服再吃東西大概是藥黎這個時候保持的最後一點的女生天性了，即使她現在餓得很。梳洗罷，換過衣服的藥黎披散著頭發一下子跳到軟椅上，感受著高級椅子柔軟的感覺，許久才又坐起來，抱著一大堆吃食回到了座位上。藥黎剛想招呼葉止也去沐浴更衣，洗洗塵穢，卻見葉止看著台上的一件拍賣品怔怔的發呆。之前藥黎的心思根本一點不在拍賣上，直到現在，拍賣師的聲音才傳入她的耳朵，隨著拍賣師逐漸高亢的聲音，拍賣品上的紅布被一把扯了下來。

  一尊精美的藥鼎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