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眉頭理所當然地收緊，目光嚴肅地盯著卡穆裏的麵孔，內心有一點小生氣。

  雖說我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但也不喜歡看著自己的錢打水漂。如果說這就是生物科技的研究方向，那前途必將慘淡。

  不具備與目前市場上流通的義體裝置的核心競爭力，就注定隻能是曇花一現，甚至可能連“開花”的季節都撐不到就進入衰敗期，所有的投入也將前功盡棄。

  我再三確認道：“你不是在我跟開玩笑吧？”

  卡穆裏搖頭道：“當然沒有，先生，請看。”

  他用手指捏住兩側鼻翼，接著向下一按，又往外一拔，“啵”得一聲輕響，將整個“鼻子”的生物義體取了下來。

  我的關注點沒有在他取下來的生物義體上，而是轉移到他原本該有鼻子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有一塊乳白色的薄膜覆蓋在上麵，潺潺波動，收縮、鼓動，維持著呼吸。

  原來真的能呼吸。

  “你的……”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生物義體，又指了指他臉上的薄膜，“是一套的？”

  卡穆裏舉起鼻子構造的生物義體，背麵同樣有一塊乳白色的薄膜，他圈圈點點道：“我們稱之為生物膠質。”

  “我想，裏麵有钁元素的成分？”

  “是的。”

  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钁”，但在我所見過的所有義體裝置中，它們的色澤均保留了金屬質感，而不具備如此……真的就像是果凍般的既視感。

  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沒能看到生物義體的發展潛力。

  卡穆裏演示的時間已經足夠久，於是把鼻子裝回了臉上，過程沒有任何困難，就跟拚一塊拚圖一樣，百分百契合。

  看到這裏，我終於才明白，索邁瑞的研究方向究竟是什麽。

  生物膠質。

  它免除了安裝義體需要經曆手術的麻煩，或者說，免除了後續安裝義體需要經曆手術的麻煩，除非說它能使用手術外的手段進行生物膠質的植入，那這玩意可是大有可為。如果不能，同樣會有很不錯的前景。

  “我現在有些好奇，為什麽會有人願意出售你們的公司了。”

  原本以為我隻是接手了一個爛攤子，但現在看來，索邁瑞的潛力遠不止如此。

  卡穆裏害羞地摸了摸頭，“其實公司是我賣的，我在大學期間賺的錢都投進了公司，其他人也都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可研究了幾個月也就研究出了一塊生物膠質，甚至連測試都得小心翼翼，並且隻適配了我的基因，以至於我必須時刻在實驗室裏呆著，沒有辦法也沒有心思去賺外快，就隻能出售股份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撿漏？

  但同時，我也開始擔心起自己養不養得起的問題來。

  “公司的經濟情況如何？”

  “目前我們的月開銷在八百萬左右。”

  “八百萬？”

  老實說，這個數字還是超出了我的心理預期。

  卡穆裏點點頭：“是的，不過八百萬隻是實驗室的開銷，現在您是老板了，我們想著……是不是應該發放工資？”

  我反問道：“你當老板的時候，發工資了嗎？”

  卡穆裏尷尬道：“沒有。”

  我深知不給馬兒吃草，別想馬兒跑的道理。所以也並沒有真的想為難他們，妥協道：“算了，說吧，你們想要多少一個月。”

  八百萬每月的基礎開銷，再加上員工的工資，以及遙遙無期的研發周期，我的生活似乎又要變得拮據了。

  “五十……”

  我瞪了他一眼。

  “那就四……”

  我依舊瞪著他。

  “好吧，三……”

  我還是沒有鬆懈。

  卡穆裏斬釘截鐵道：“二十萬，不能再少了，並且我向您保證我們會把一部分工資投入到研究中。”

  我攤了攤手：“成交。”

  其實四五十萬才是科研人員的正常薪資標準，但我畢竟隻是個人資本，在後續資金能否保障都成問題的情況下，沒辦法允諾太多。

  不過這件事還是別讓他們知道了，多餘的擔心隻會影響項目的研發進度。

  現在，一手交錢，一手驗貨，我還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卡穆裏。

  “能給我再多介紹一下生物義體和生物膠質的關係嗎？”

  “沒問題。請您稍等。”

  卡穆裏開始召集實驗室的其他人，看來是準備一口氣回答我的所有疑惑。

  不一會兒，四個人已經坐到了一起，背景是記滿了筆記的黑板，他們把所有的黑板都集中到了一起，怕不是一會兒要引用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東西來進行說明。

  此外，卡穆裏還留了一張空椅子，椅子上放了個投影球，打開通話。

  “怎麽了？”

  一個俊美的男子出現，帥氣程度與我不相上下……好吧，我承認他帥多了。

  十分考驗發際線的英式大背頭，像是用刻刀雕刻出來的臉龐，湛藍的瞳孔，以及與生俱來的古典貴族氣質，還有裸露出來的完美鎖骨，白皙的肌膚又有肌肉的線條感，再往下被鏡頭遮住的地方也讓人充滿了遐想。

  這家夥……真的是顛覆了我對科研人員的傳統印象，科研人員就應該更像卡穆裏這樣，看上去就是一心撲在研究上，既專注又有抱負，沒錯，他一定是來搗亂的。

  “查理，認識一下我們的新老板，白先生，這位是查理，負責……”卡穆裏欲言又止。

  “負責對外公關，先生。”查理嘴角勾起迷人的笑容。

  “公關？”

  恕我直言，我無法想像一個實驗室需要公關什麽東西。

  “呃，就是一些采購啊什麽的。”卡穆裏似乎不願意做過多的解釋。

  “好吧。說正事。”

  我的內心稍稍平衡，果然嘛，哪有那麽多又帥又聰明的家夥，總得給別人留一條活路吧。

  “那就先從我開始。”卡穆裏首當其衝，“我負責的方向是對钁元素的提煉與融合……”

  “我覺得我們還是跳過這些步驟吧。不如直接給我說說產品如何？”

  “哈哈，卡穆裏，我跟你說過，除了你們這些家夥以外，正常人是不會喜歡聽這些東西的。我們隻需要知道結果就行。”查理打岔道。

  卡穆裏臉色一垮，沒有去理會查理，繼續道：“好吧，生物膠質能有效取代義體改造的繁瑣手術過程，並且有效降低義體裝置的潛在風險。”

  “比如說那些商人們就不會告訴您，實際上钁並不是完美的金屬，至少以現階段的提煉技術還做不到。當一個人過多的進行義體改造後，他的身體是肯定會出現排異反應的，但市場上並不會把這種現象稱之為排異反應，而是換了一種叫法，並且推出了眾所周知的抑製藥劑。”

  “實際上抑製藥劑就是用來暫時性壓製人體排異反應的藥物，而在早期也是這麽宣傳的，隻不過後來發現換一種叫法能帶來更高的銷量，早期的宣傳也就退出了曆史舞台。”

  “比起排異反應，人們更願意相信是義體影響了他們體內的一些指標，僅僅是為了聽起來不那麽可怕。但是，生物膠質不會有傳統義體裝置麵臨的難題，它完全不會出現排異反應，是我們對钁金屬實現的完美提煉。”

  我道：“但我在公司的專利列表中似乎並沒有看到你提及的相關專利。”

  “是的。”卡穆裏微笑點頭，“提煉專利並非公司所有，而是在我個人名下。”

  “好吧，這不會影響到什麽吧？”

  “隻要我仍持有公司的股份，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言下之意就是，一旦卡穆裏退出公司，到時候生產出的生物膠質就得要給他交專利費了。

  我雖然不喜歡這一點，但也無能為力。同時心裏也很清楚，這個技術如果真要公開出售，就遠不止十個億那麽簡單，它給市場帶來的將會是革命性的躍進，絕對的價值連城。

  “既然生物膠質都已經能生產出來了，那又是什麽原因讓公司沒辦法實現盈利呢？”

  “好問題，月星？”卡穆裏把頭轉向月星。

  月星接下去道：“生物膠質的植入有著比較嚴苛的前置條件……”

  頓了頓，她突然苦笑了起來，“我在說什麽呢，不是比較，而是非常嚴苛，至少以我們目前的技術還是難以攻克，所以也就隻做出了一塊半。”

  “一塊半？”

  “是的，生物膠質的難點主要是在於與宿主，也就是被植入者的基因契合度上，每一塊生物膠質都必須是量身打造，而相比之下，安置在義體上用來連接人體的生物膠質就不需要這個條件，所以隻能算半塊。”

  “目前，整個實驗室中，就隻有卡穆裏的基因能與生物膠質進行配對，實現契合，其餘人都遇到了難點。甚至在卡穆裏身上的生物膠質都有巧合的成分在，很難複製出第二塊。”

  “巧合？”

  “嗯。”

  月星開始變得難以啟齒。

  查理在這時舉手：“事實上，那次實驗我也在場。”

  我看了看他，又看向紅著臉低下頭的月星，突然無語。

  “事情是我想的那樣嗎？”我把目光轉向卡穆裏。

  卡穆裏無奈點頭：“是的，先生。”

  ……

  “雖然我為你們的研究獲得突破感到高興，但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擁有一個專業的工作場合，這一點你們能向我保證嗎？”

  查理搶先道：“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月星扭過頭，死死盯著查理道：“對，不會有下一次了，我向你保證。”

  你到底是在向我，還是在向查理保證啊……

  不論如何，這件事到此為止。

  “讓我整理一下思路，我們具備量產生物膠質的能力對吧？”

  卡穆裏道：“呃，也許？目前的製作工藝想要量產成本會變得非常的高，而且我們無法保證良品率，更不要說量產以後要對每一位客戶進行基因檢測，這些都是生物膠質商業化的阻力。”

  聽起來卡穆裏在這方麵早就做過功課，但他的工作畢竟是搞研究，有些方麵還是不夠活絡。

  我提出假設：“你說的是沒錯，但這都是為了讓人體與義體之間能擁有更高的契合度，可要是我們單獨把研究對象放在義體上麵，正如你所說的，多個義體會增加人體的負擔，進而產生排異反應，那如果我們把排異反應引導到別的地方去，有可能嗎？”

  我的一番話成功讓幾位科研人員陷入了思考，而我有這樣的想法也是源自於見識過核心義體後的聯想。

  每個人都隻能有一個核心義體，原本我還不太理解，在聽了卡穆裏的解釋後，才知道是排異反應的鍋。

  假如我們把每一個義體裝置都看作是一個電器，那麽人體就是一台電機，當人體產生的電量隻能同時供應十個電器時，超過這個數字就會出現短路、跳閘等問題，而抑製藥物就是額外的臨時電量，用完就要重新補充。

  關於“電量”的問題目前的市場上已經有很多的解決方案，雖然都是治標不治本，但也足夠便捷，被人們所接受。

  不過還是那個問題，核心義體的“電量”消耗非常大，哪怕是有不錯的解決方案，但始終做不到突破“1”的上限。

  可如果是用生物膠質，那情況就能有所改變。

  卡穆裏反應過來，“您的意思是外掛‘電機’？”

  哦吼，沒想到他和我對義體裝置與人體關係的看法居然是一致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市場上至今沒有出現外掛電機的解決方案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義體與電機間無法兼容，我說的對嗎？”

  卡穆裏下意識點頭，一雙眼睛若有所思，還在想我剛才說的話。

  而月星在此時提出看法：“這個方案解決裸露在外的義體裝置是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在人體內的義體裝置，仍然改變不了要與基因這一環節。”

  查理眼睛一亮道：“那就不要解決。”

  “哈？”月星一臉奇怪地看向他，“你在說什麽鬼話？”

  我道：“不，其實他是的對的。我們不需要為此提供任何解決方案，我們隻需要把生物膠質賣出去，剩下的解決方案就讓那些有需要的企業自己解決，而我們要做的就是保證生物膠質的技術不會被破解，並且掌握所有的專利。”

  所有的專利也就包括了卡穆裏手上的提煉專利在內，都得是由索邁瑞這家公司持有，不能再是卡穆裏獨有。

  卡穆裏也深知這一點，抬起頭，眸子深邃道：“讓我們重新談一談股份的問題吧。”

  他妥協了！

  我趁熱打鐵道：“出售生物膠質隻是為了讓公司能更好的生存下去的一個小階段，而並非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你們的研究方向依舊會是生物義體，而與過去有所不同的是，你們的研究將不再需要顧及經費的問題。並且，一旦生物膠質成功上市，我們就要考慮擴充的事宜了。”

  末的，我不忘補充道：“當然，到了那時候諸位都屬於元老級的人物了，股權、分紅絕對是不會少的。你們意下如何？”

  生物膠質畢竟是這些人研究出來的心血，並且隻有他們了解這個技術，所以該安撫的情緒一定要安撫好，否則走了任何一個，都會對之後的計劃造成影響。

  幾個人一時間都沒有做出決定，因為事關重大，一個小小的決定，影響的將會是公司今後的命運。

  “你們可以考慮一段時間，我……”

  “不用了。”卡穆裏打斷了我的話，表態道：“我同意。”

  有了他的帶頭，其他人也都紛紛表態，最快的就屬查理，基本上卡穆裏剛說完，他就跳了出來。

  說實話，要不要留查理我都沒決定呢，畢竟這家夥和實驗室並沒有直係關係，要說直係……可能也就和月星的關係了吧，留著再說。

  “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那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我可以！”查理自告奮勇。

  我莫名其妙道：“你可以什麽？”

  查理理所當然道：“公司所有實驗室以外的工作，包括申請專利、產品宣傳、企業合作等這方麵都是由我負責的……”

  “沒錯吧？”查理最後變得小心翼翼。

  經他提醒，我才想起來他的職責範圍，手一攤道：“那麽，就這麽定了。現在就開始吧。”

  “呃，今天我休息，可以等……”

  我們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查理，讓他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

  ……

  “這裏就交給你了。”

  我私下裏和卡穆裏重新分配了股權，我占百分之五十一，他占百分之三十五，剩下的一部分分配給實驗室裏的其他人，還有一部分留給未來表現優異的員工。

  卡穆裏道：“放心吧，我會盡我所能。”

  “那就好。回頭再聊。”

  “再見。”

  掛斷通話，我向後一仰，躺在了舒服的真皮沙發兼床上，這是“辦公室”裏除桌子外的唯一家具。

  “哈。”

  一想到以後我賬戶裏的錢會嗖嗖嗖地暴漲，內心就抑製不住地開心起來。

  而就在這時，塞爾提竟然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經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