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7374
  第75章

  皇宮,養心殿。

  皇帝坐在書桌前看奏折,微閉著雙眸,聽著司禮監的王大太監給他念奏折。太子站在一旁,靜靜地候著。王大太監聲音拉得又細又長,一本奏折比尋常人念得長七八分。

  半個時辰方讀完了二十幾本奏折,拿起了最後一本。

  “梁州知府報:梁州下轄長平、安平、欒陽三縣爆發蝗災,梁州去年大旱,州府糧倉存糧不足,奏請朝廷調糧賑災。

  “內閣怎麽看?

  王大太監道:“梁州這幾年也不知是什麽緣故,連年不安生,今年是蝗災,去年是旱災,前年倒是沒災,可大前年發過一場瘟疫。每年梁州知府管朝廷要糧要錢,朝廷都給了,嚴首輔的意思是,從戶部選兩個精明強幹的,去梁州看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若真是風水不好,將原有百姓逐批遷居到附近州縣。

  皇帝聽完,緩緩頷首,睜眼看向太子:“如何?

  太子道:“兒臣以為可行。

  “如此,你從戶部挑個人,與你一同去梁州走一趟。

  “是。

  見太子微微蹙眉,想是不願去梁州,皇帝眸光一黯:“不想去?

  “兒臣並無異議。

  皇帝方緩緩道:“你不懂治蝗,要虛心一點,到了梁州別擺皇太子的架子。

  太子恭敬答了一個“是。

  皇帝自是不滿他的反應,卻沒有斥責他,隻繼續道:“東宮宴會的事,朕聽底下人說了,你不必向朕說明什麽,朕自會查明,給威遠侯府一個交代。

  “父皇親自查,定然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太子道。

  皇帝見他神色泰然,心中立時起了怒氣,聲音提高了許多:“朕知道你不屑做這等把戲,但此事出在東宮,你敢說你對此事毫不知情?梁慕塵落水,你是不是背地裏幸災樂禍?

  “息怒,陛下息怒。王大太監急忙替皇帝順氣,又給太子使眼色。

  “父皇明鑒,兒臣不曾幸災樂禍,梁小姐所需藥材補品一應由東宮出。

  皇帝聽他如此說,稍稍緩和一點,冷哼一聲道:“夠大方啊,什麽藥材補品的,人家缺你那點補品麽?朕辛辛苦苦替你拉攏控鶴衛,你倒好,把人家閨女搞成這樣,朕看你怎麽收場!

  說著說著,皇帝又來了氣,差點沒把唾沫星子噴到太子身上。

  王大太監見狀,忙上前拿帕子替皇帝擦嘴,勸道:“萬歲爺著實不必動怒,這婚事雖然成不了,但控鶴衛的事無非就是耽擱幾年罷了,老威遠侯帶起來的那些老人這幾年多年傷病纏身,眼看著快從控鶴衛告老還鄉了,朝廷隻要逐步接手便可。

  “哪有那麽簡單?當初梁延暉死了之後,朕立即著兵部甄選合適的武將前往控鶴衛坐鎮,全都水土不服,無功而返,最後還是把梁慕塵她爹拉了出來才勉強平息風波。控鶴衛替朝廷鎮守西北邊境上百年,一直忠心耿耿,治軍練兵之法,更是一絕。若不是不得已,朕真的不想把控鶴衛分而化之。

  王大太監歎道:“西北民風彪悍,威遠侯府鎮守多年,歿去二十年了仍然享有極高的威望。的確難辦。

  太子卻接道:“不難。

  此言一出,皇帝立時從書案上抬頭,瞪著太子將奏折砸在桌上:“不知天高地厚。

  “兒臣並非妄言,接管控鶴衛一事已經有了解決的法子,父皇可以拭目以待。

  “好,好,皇帝冷笑,“那你倒說說,你有什麽解決的法子,叫我跟王德忠兩個老東西開開眼。

  太子微笑:“父皇不必著急,兒臣尚未部署妥當,待兒臣從梁州返回時,再擇機告訴父皇。

  “哼,裝相。皇帝不屑一顧。

  “父皇放心,兒臣的辦法一定比迎娶梁慕塵這個法子還要妥當。畢竟,梁慕塵並不是真正的威遠侯府小姐,娶了她,隻是給控鶴衛舊部一個麵子,裏子卻是沒有的。

  這話說得……有點意思。

  皇帝眼珠一轉,口風稍稍緩和:“那你倒說說,威遠侯府的根兒在哪裏?

  “請父皇下一道聖旨,讓威遠侯與控鶴衛舊部韓遠、蕭江來京,待人一到齊,便是最好的時機。

  皇帝眯了眯眼睛,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太子。

  “聖旨朕可以下,他們都是兵,從西北過來一月足矣,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你能解決梁州的事?

  “父皇有令,兒臣自當前往梁州,查出症結所在。太子沉吟道,“不過,要割除一地弊政,非一人一時之力,至少也要三五年方能見成效,

  聽得太子這般言語,皇帝的語氣方才放緩許多:“三五年還算快的,聖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你是當朝皇太子,不可不知人間疾苦。從前你在寺裏呆得太久,不食人間煙火氣,回來之後一直在內閣做事,雖然踏實勤勉到底還是不夠。朕為藩王之時,封地的事情都是朕親自過問,你這回去梁州,正好可曆練曆練。

  “兒臣明白父皇的苦心。太子想了想,道,“不過此去梁州,兒臣需帶元寶一同前往,禦書房的功課,他可能就要落下了。

  皇帝眉頭一皺,“你宮裏那個女子不是照顧元寶照顧得挺好麽?梁州窮山惡水的,帶元寶去做什麽?若是你不放心,就把他們接進宮,元寶自己挑個喜歡的地方,想住坤寧宮就住坤寧宮,想住養心殿朕也挪給他,就不要帶他出去奔波了。

  太子道:“兒臣回去問問元寶,若他想隨我去梁州,兒臣還是要帶他走的。

  皇帝歎氣:“隨你。

  太子拱手準備退下,皇帝又補了一句:“威遠侯府那邊,你不必上門探望,什麽補品藥材也別送了,之前的事隻當從沒提過。剩下的事,交給朕吧。

  這話當真是合了太子心意,聲音立即輕快起來:“多謝父皇體恤。

  “嗤!皇帝自然沒有錯過太子的喜色,冷哼一聲,揮手讓他退下。

  書房裏隻剩下王大太監和皇帝主仆二人,皇帝的麵色又變了變。

  “你幫朕想想,他打算讓誰去替他管控鶴衛?

  王大太監眼睛一眯就琢磨出裏頭的意味了:“太子身邊,可用的武將不多,控鶴衛如此重要,想必會讓靜寧侯世子前去。

  皇帝聽得直頷首:“他跟元初在大相國寺一同讀書,一同習武,關係自然非比尋常,這幾年他辦事順當,裏頭也有元初功勞。你說說,若是朕讓你選,控鶴衛該交給誰呢?

  “這……王大太監作出一副苦惱的樣子。

  他伺候皇帝幾十年了,掌管司禮監也有七八年了,所秉持的就是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聽的事不聽。如今皇帝時常都會問他這種問題,他從來都是打太極。

  今日卻是個例外。

  “奴才無知,並不知道該派誰前往控鶴衛為好,不過,絕對不能派靜寧侯世子前去。

  皇帝嘴角扯出個笑,“老東西。

  王大太監亦是諂媚一笑,知道自己猜對了皇帝的心思,方侃侃道來:“靜寧侯世子與太子親密無間,問題就在於太親密了,便是幾個兄弟都比不了。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不可隻與一人親厚。

  “不錯,劉禎跟元初近了,必然就會跟其他人遠了,靜寧侯府如今借著劉禎的勢如日中天,不可再把控鶴衛交給元初。帝王之道,說穿了就是平衡之道。與朝中眾臣的關心,莫過於八個字,不親不疏,不遠不近。

  “陛下真知灼見,奴才自愧不如。

  王大太監這馬屁拍得皇帝渾身通泰,笑問:“劉禎最近在忙什麽,東廠那邊有數嗎?

  東廠是由司禮監的稟筆太監溫錦掌管的,隻聽皇帝一個人的號令差遣,辦些隱秘的事,監察朝中眾臣。論理,東宮也在東廠的監察範圍之中,隻是因著皇帝對太子並無猜忌,東廠沒有花大力氣監視東宮的舉動。

  王大太監回道:“前陣子東宮有一隊暗衛出京,不知道是去辦什麽。

  “你說說,他要用什麽法子讓控鶴衛服他?

  “這奴才哪裏猜得到,不過太子殿下方才說得胸有成竹,想必是十拿九穩的,陛下隻消等著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便是。

  經此一說,皇帝的臉色終於徹底鬆快了,隔了一會兒,又歎道:“隻可惜了梁慕塵,真是個不錯的姑娘。

  王大太監清嗽了一下:“皇上想要解決的是控鶴衛,隻有控鶴衛的問題解決了,其餘的事也就不要緊了。

  “這樣吧,你親自去一趟威遠侯府,告訴梁夫人,慕塵還可以為朕的兒媳。

  “這……是否要與太子商議後再……王大太監覷著皇帝的神色,沒把話說完。

  方才皇帝還說威遠侯府的事不要太子管,這會兒不聲不響地把事情定下來,隻怕太子又要鬧出亂子。

  四年前的那場亂,從來妥當周全的太子爆出那麽大的脾氣,讓所有人都心有餘悸。

  皇帝沒好氣地橫了王大太監一眼:“想什麽呢?梁慕塵都已經叫老五當眾抱過了,怎麽能再給劉禎呢?

  王大太監眼珠一轉:“陛下這是要為慶王納……側妃?

  “事已至此,希望威遠侯府能夠明白。皇帝說完,舒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

  王大太監神情肅然,躬身道:“奴才明白,一定將陛下的心意如實轉達梁夫人,相信梁夫人能夠體諒陛下的一片苦心。

  頓了頓,王大太監又問道,“慶王府那邊,需要奴才過去知會一聲麽?

  “慶王府你就不用管了,在東宮出了那麽大的風頭,慶王心裏有數,皇帝啜了一口新點的六安瓜片,重新閉上眼睛養神,“你先去辦威遠侯府的事,出去的時候另找個人去坤寧宮走一趟,請皇後來養心殿用午膳。

  兒女婚事,還是交給皇後來辦最為妥當。

  “是。

  ……

  太子回到東宮的時候,玉華宮裏空無一人。

  “她呢?太子問道。

  素昕自然知道太子問的是誰,躬身回道:“姑娘在廚房忙活呢,說是今晚要給元寶殿下添一道菜。

  太子本來已經進了殿,聽到素昕這麽說,又穿上草龍紋皂靴朝外走去。

  “爺要去廚房?

  “嗯,去瞧瞧。

  玉華宮離廚房有一段距離,不過太子走得快,沒多時就到了廚房。

  廚房的人沒想到太子居然會來廚房,正欲行禮,太子卻是抬手一擺,示意他們不要發出聲音。

  眾人會意,一個個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廚房。

  太子這才走上前去。

  溶溶這會兒正背對著他,手裏拿著一把刀,擺弄著一個南瓜。

  做大菜太累,況且她做大菜比不得禦廚們,所以今晚她打算給元寶做一個簡簡單單的南瓜粥。今日蓁蓁走後,她一直心神不寧,話本子寫不下去,也不想睡覺,索性來了廚房。

  南瓜粥很簡單,把南瓜削皮切成塊上鍋蒸熟,再拿木勺將一塊一塊的南瓜壓成泥,最後放進鍋裏與米同煮,熬到融合便好。

  看著粥在鍋裏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方才覺得心緒平穩了許多。

  元寶喜歡吃做得好看的菜,因此這粥光這麽熬還不行。溶溶另挑了兩個形狀規則的南瓜去了瓤放到蒸籠上蒸個七成熟,這才拿下來用刀削掉蓋子做成一個碗的模樣。

  “香。

  太子動了動鼻子,輕聲道。

  溶溶被他嚇了一跳,握刀的手立時鬆了幾分,好在太子早有所料,伸手捏著她的手,幫她將刀拿得更穩一些,也借勢將她摟在了懷裏。

  “你接著做。

  溶溶抿唇不動。

  叫他這般摟著,哪裏還能接著做?

  心裏不禁湧起了一點甜蜜,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跟他之間已經如此親昵了。

  好在等了片刻,見他確實安分,溶溶這才拿著刀,繼續給南瓜去瓤。

  “你……今日怎麽回得這樣早?元寶呢?你真的給他選了馬?

  “選了兩匹,不過都沒牽回來,仍養在宮裏,等元寶大了再牽回東宮。

  溶溶這才放了心:“元寶在玉華宮沒跟過來嗎?

  問題真多。

  太子微微一哂,“他還在宮裏,今兒嶽陽做東請客,邀了好多小客人進宮,這會兒玩得正熱鬧呢,怕是回來得晚。

  嶽陽公主是皇帝最小的孩子,今年六歲,雖然跟元寶差著輩分,但年紀相近,素日在宮裏常在一塊兒玩的。

  “你怎麽不等元寶?溶溶又問。

  太子將下巴擱在溶溶肩膀上,低沉地說:“我想你了。

  這話比他素日威脅恐嚇溶溶說的那些話嚇人多了,溶溶一不小心,手裏的南瓜就被她戳了個洞。

  “手沒事吧?太子蹙眉,抓著她的手查看。

  “沒事。溶溶被他翻了一圈,擠在灶台邊同他麵麵相覷。

  太子瞧她緊張的模樣,忍俊不禁,更加起了戲弄之意,伸手捋了捋她的額發:“怕什麽?怕我吃了你?其實我也怕……

  怕什麽?你還有怕的東西?

  溶溶在心裏反問,卻不敢搭話,卻見太子湊近自己,將聲音壓得極低:“怕我忍不住在這兒就把你吃了。

  “你滾開!溶溶忍不住罵他,卻又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被他堵得死死的,根本跑不掉。

  見他目光爍爍,溶溶知道他來勁兒了,心裏更加害怕。

  這裏可是廚房,雖說現在廚子廚娘們都退出去了,可兩人真在這邊鬧起來,別人哪裏會一點都聽不到。

  在廚房裏……哪怕他們什麽都沒做,隻是鬧騰一番,就已經夠丟人了。

  “生氣了?逗你的。太子伸手重新抱著她,手規規矩矩的。

  溶溶討厭他這套說辭,先故意來惹人,惹到她生氣了,又裝作無事發生,顯得她有多小氣似的。

  “過幾日我就要離京了。太子淡淡道。

  溶溶微微一怔,脫口問:“要去哪裏?去多久?話一出口立時就反悔了,他去哪裏,同她什麽相幹?

  太子從她的慌亂的眼神裏抓到了一絲緊張,頓時安了心。

  “梁州出了蝗災,父皇讓我過去瞧瞧。

  蝗災?

  溶溶沒見識過蝗災,但她聽說過蝗災過境,遮天蔽日,寸草不留。一隻蚱蜢就能令她汗毛倒豎,試想一下鋪天蓋地的的蚱蜢,簡直太可怕了。

  “你會治蝗災嗎?溶溶情不自禁地擔憂起來。

  太子武功高強,智計過人,若是派他去帶兵打仗,溶溶或許都不會擔心,但是蝗災……

  你武功再高,能對付得了成千上萬的蝗蟲麽?

  太子倒不托大,徑直搖了搖頭,“不會,不過梁州的弊政並不隻在今年的蝗災,我去也不是為著蝗災。戶部會派一個有經驗的官員與我同行,治蝗的事,歸他管,別的事,歸我管。

  溶溶見他說得輕巧,心知自己說什麽也是無用的。

  “那你要去多久?

  “不知,少則一月兩月,多則四五月。太子的目光沉沉,看得溶溶心慌意亂,“是不是舍不得我,想與我同去?

  同去?

  溶溶的心怦怦直跳。

  他說得這叫什麽話?她怎麽可能想與他同去?他最好快些去,越來越好,留在梁州就別回來了!

  “是不是舍不得我?太子問。

  溶溶當然想回答他說舍得,可是對上他的目光,那兩個字又難以說出口了。

  他要出去賑災,那是做好事,臨行前對他說狠話不太吉利。

  她低著頭,太子隻看得到她蹙著的眉和微微撅起的嘴,等她的回答等得難耐,忍不住托著她的下巴啃了起來。

  他有些急躁,卻不算粗魯,因此溶溶不覺得被冒犯,反是順著他心意,令他愈發得意。

  “乖……

  他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伸手想將她身後礙事的菜板推開一些。

  然而那菜板寬大,另一端挨著堆成摞的蒸籠,被他這麽一推,那一摞蒸籠立時便砸了下來。

  “啊……溶溶嚇了一跳,卻是太子反應極快,伸手將溶溶拉到身後,另一隻胳膊擋著砸過來的蒸籠。

  若隻是蒸籠倒算不得什麽,偏生蒸籠裏頭還擺著溶溶備用的另一個南瓜,蒸籠一翻,又熱又燙的南瓜狠狠砸在他手臂上。

  “嘶……他隱忍著通呼了一聲。

  溶溶驚魂未定,見他被自己蒸的南瓜砸了,忙抓著他的手看。

  他長年習武,這個南瓜砸過來自是算不得什麽,可溶溶拉開袖子,果然見他手臂紅了一片。

  溶溶忙取了帕子用冷水打濕,替他敷上,心裏有那麽一點心疼,又有些幸災樂禍。

  誰叫他非要在廚房裏胡鬧,被燙了也是活該。

  “父皇說,等我去了梁州,把你和元寶接到宮裏住。

  “去宮裏?能……能不去麽?

  她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人,進了宮豈不是太紮眼。梁慕塵尚且無法自保,何況是她?

  “不想去?

  溶溶低下頭,“我又不是宮裏的人,去宮裏做什麽?

  “那等元寶回來,我再問問他。

  元寶應當也不想進宮裏去住吧……未必,帝後那般寵愛元寶,元寶住東宮跟住皇宮沒什麽分別。何況,宮裏時常都有宴會,天天熱鬧著呢!比起冷清的東宮,元寶肯定更喜歡皇宮。

  看著溶溶一臉憂慮,太子又起了壞心:“要不,你隨我去梁州?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確實沒人敢欺負她,光他一個人就能把溶溶吃幹抹淨連骨頭都不剩。

  “你……你什麽動身?溶溶沒好氣地問。

  “大概等個三五日吧。其實照父皇的意思,是讓我即刻出發,畢竟災情不等人,隻是京都糧倉準備賑災糧,戶部挑選合適官員,都需要時間。

  溶溶眸光黯了一黯。

  三五日,那很快了……

  太子見她蹙眉憂慮的模樣,著實可愛得緊,又忍不住俯身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溶溶,要不你跟我去吧?

  “跟你去?那元寶怎麽辦?那邊有蝗災,帶他去多危險。

  溶溶這幾句話說得極快,顯然是未經過深思脫口而出,太子何等精明,自然聽出了溶溶話語中的鬆動之意,心中微微一動,道:“不帶元寶,隻有你和我。

  “不帶元寶?那你就忍心他夜夜睡不好覺?溶溶苦惱極了。

  太子方才隻是想戲弄她一下,並非真想帶她去。見她認真起來,太子也忍不住遐想起來。

  帶她去梁州,沒有東宮裏這些眼睛,沒有皇宮裏那些口舌,沒有這樣那樣繁雜的政事,也沒有……元寶,咳咳。

  隻有他和她。

  越想越覺得可行,太子道:“你沒有發覺這陣子元寶夜裏睡得越來越安穩了麽?興許不要咱們倆,他也能睡得好。

  這麽說起來,元寶如今的睡眠是比溶溶剛到東宮的時候好了許多。

  “可是……

  太子知道她心動了,忙趁熱打鐵道:“要不,今晚試試,讓元寶一個人睡,若是能行,你就隨我去梁州。

  比起跟著元寶進宮,當真還不如隨他去梁州。

  溶溶前世被憋在皇宮裏,這一世走出了皇宮,可也沒出過京城,唯一出過的一回就是跟著薛大成一起回老家林灣村。林灣村雖然偏,離京城卻很近,況且那次到的時候是晚上,進村天就黑了,什麽風光都沒來得及欣賞就又回了京城。

  也不知道京城之外的天下是什麽模樣……

  “答應了?太子問。

  溶溶咬唇:“誰說我答應了,若是元寶今晚睡不踏實,我便是忍著不喜歡,也得陪他進宮。

  太子幾乎喜上眉梢:“知道了,晚上且看看。其實元寶跟母後感情很好,如今大了,住在坤寧宮或許也無妨。

  元寶晚上是離不得人的,溶溶總覺得去梁州這事做不得數,不想再跟他說下去,便把話頭岔開:“元寶今兒不回來用晚膳?

  她蒸的兩個南瓜,一個被她自己戳破了,一個被太子的手臂砸碎了,南瓜粥算是別想做了。

  “不止晚膳,怕是宵夜都要在宮裏用,他們那幾個小東西,湊在一處鬧騰得很呢!

  那還好,南瓜粥本來就是為元寶準備的,他不回來吃,準備了也是白準備。

  “你就做了這一道粥?太子問。

  溶溶點頭。

  “舀一碗,給我嚐嚐。

  盛粥的南瓜毀了,鍋裏的粥確實好的。

  做菜的人都喜歡有人能欣賞自己的手藝,見太子這麽說,溶溶忙起身給他舀了一碗。

  這南瓜粥熬足了時辰,沒放任何調料,瓜香和米香就已經足夠誘人。

  溶溶把粥端過去,太子卻不接。

  “喂我。

  喂?

  元寶都不要喂了,他還要喂?

  “我手疼,使不上勁。

  溶溶橫他一眼,放下粥碗,一摸太子手上的帕子,果然已經敷燙了,重新將帕子打濕給太子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