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沈青鯉      更新:2020-05-14 12:29      字數:7480
  第74章

  他一走,“砰地一聲將門帶上。

  饒是殿中隻剩下溶溶一人,仍是牙關咬緊、心跳不已。劉禎就是有那本事,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能叫她氣血翻騰。

  獨自呆呆站了許久,因他而起的怔鬆方漸漸消失,回過神來。

  那句“傻子是什麽意思?

  是在笑話她沒腦子嗎?

  有什麽可笑話的,她實在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回想起來,方才劉禎那神情那語氣,總覺得不像是認真說話,倒像是在故意激她一般。

  激也好,不激也罷,等他娶了太子妃怎麽做都是自然的事。

  什麽死不死活不活的,以他的手段當然能辦到,畢竟,他在景溶身上學到的本事可不少,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溶溶臉一紅,不再細想,左右今天是讓他放棄了,可以清靜過一晚。

  身上乏得厲害,她轉身去換了衣裳自行洗漱睡下了。

  因著這一晚元寶沒同她睡,早上貪懶多睡了會兒,等她起身梳頭的時候,素昕告訴她,太子一早帶著元寶進宮選馬駒了。

  還真去了!溶溶殘存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惱怒。

  明明昨日說的好好的,元寶才四歲,不必急著讓他學騎馬,怎麽過了一晚上就變卦了?

  溶溶不會騎馬,隻上回跟著謝元初出城去找太子的時候騎過一次,一路風呼呼從臉上刮過,眼睛和嘴巴灌滿了風不說,還給她顛得受不了。

  元寶若要騎馬,等到七八歲時也不遲。

  可是元寶興頭那麽足,有他的首肯,肯定不會放棄騎馬的。

  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麽法子讓元寶放棄,隻得暫且作罷,且看他們父子倆預備把馬牽回來怎麽鬧。

  溶溶把素昕打發下去,自己梳了簡單的墜馬髻,用了一點朝食,去小書房把自己的書稿取了出來。

  昨天夜裏睡不著的時候,她把寡婦和公子的結局想好了。他們倆原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隻是機緣巧合,一個是高高在上的樹葉,一個是平靜流淌的溪水。隻是偶爾的一陣大風把樹葉刮低,壓到了水麵,才讓樹葉碰到了水。可一旦風停,樹葉又回到高高的枝杈上,與溪水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見。

  溶溶如此想著,下筆有如神助般,一口氣寫了十幾頁,直到素昕敲門,方才放下毛筆。

  桌上的宣紙墨跡未幹,不好馬上蓋上,便扯了一張薄紗蓋在桌上。

  “素昕,進來說話吧。

  聽到溶溶答話,素昕方才推門進來,笑著福了一福:“姑娘忙了一上午,想是忘了時辰,這會兒都午時三刻了。

  已經那麽晚了嗎?方才還不覺得,聽素昕這麽一說,忽然覺得手腕有些酸澀。

  寫了大半日的字,的確有些累了。

  溶溶問:“廚房裏還剩了什麽東西,拿來給我填填肚子,在這邊用就好。

  “早就備好了。素昕一揮手,外頭小太監就端著食案進來了。

  菜色不多,勝在精致,兩葷兩素,外加一盅湯一碟糕,都是廚房比照著素日給太子和元寶做菜的水準出的菜。

  溶溶坐到食案旁,端起碗吃起來。

  素昕在旁邊恭恭敬敬地候著,等到溶溶用過了,便捧著水盆過來讓溶溶淨手潔麵。

  自打素昕進了東宮,溶溶活得如同半個主子一般,除卻照顧元寶,其餘飲食起居都由素昕打理。素昕生了一張笑臉,溶溶算不得十分喜歡她,但有素昕在旁邊,總覺得不冷清。

  “姑娘這會兒可要去歇著?素昕問。

  “無妨,我今兒不睡了,在這邊喝點茶緩一會兒就好。今兒她文思如泉湧,正寫到寡婦向公子告別的精彩處,本來想吃過飯立時就寫,可惜手腕和手臂提筆太久酸得很,得多歇一會兒再說。

  素昕起身走到溶溶身後,“我替姑娘捏捏吧。也不等溶溶答應,便替她揉肩捏頸。

  素昕手法得到,最初那幾下難受過後,關節和肩頸都得到了舒緩。

  “姑娘今日一直在屋裏歇著,還不知道外頭的事吧?

  溶溶眯著眼睛,盡情享受素昕的推拿。

  “嗯?外頭什麽事?

  “千歲爺差人把如意閣那三位送出了東宮。

  既然把人送走,料想梁慕塵已無大礙。不過,他既等著大婚之後折騰人家梁小姐,該把人家留在東宮裏,好吃好喝伺候著,身子養好些才是,何必急吼吼地把人送走。

  素昕瞅著溶溶麵色,見她蹙眉似有不悅,便不再多言。

  溶溶本來因為寫了十幾頁的書稿高興,現下提起梁慕塵的事,心緒又亂了。

  梁慕塵嫁進東宮在即,很快會成為這玉華宮乃至東宮的女主人。如今自己坐在這小書房裏,熏著香爐寫寫書稿的日子也所剩無幾。在梁慕塵看來,自己這是鳩占鵲巢吧?

  溶溶心裏苦澀,想起上回皇後說要把元寶交給自己撫養的話,又微微不安。

  元寶是太子的庶長子,這身份落在梁慕塵眼中怕是如芒在刺。

  梁慕塵肯定不樂意撫養元寶的,就跟恭王妃不願意撫養劉鈺一般,劉鈺和元寶已經占了一個庶子,別人哪裏能容他們再沾一點嫡,就是要養廢了才好。溶溶不能離開東宮,甚至不能離開太子,她必須在東宮有一個位置,才能名正言順地照顧元寶。

  她給不了元寶最好的出身,唯一能彌補的,就是最多最好的母愛。

  梁慕塵瞧著不是心思重的人,但她如今隻是個沒出嫁的姑娘,將來嫁進東宮,成為太子妃,豈會一直如這般單純,指不定哪一天就修煉成皇後娘娘那樣的女人了。

  到那時候,元寶在梁慕塵手底下,可會討得好?元寶是劉禎的孩子,他必會保護元寶,可若是梁慕塵也有了孩子,劉禎的心會不會偏就很難說了。

  溶溶一時又泛起愁。

  素昕見自己的話惹她不快,隻默默替她捏肩,不敢再多言。

  等到素昕捏完,溶溶還是心神不寧。

  順著想下去又想起昨日的事。太醫說梁慕塵的後腦勺遭到重擊,那絕不可能是意外落水。何況,木棧道的欄杆並不低,若非特意翻出去,絕不可能意外落水。

  莫非是有人砸暈了梁慕塵,再把她扔進水裏?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溶溶就嚇了一跳。

  有人要害梁慕塵。

  會是誰呢?

  溶溶下意識地琢磨了起來,卻是細思極恐,頃刻間就出了一身冷汗。梁慕塵作為未來的太子妃,要害她的人肯定是覬覦太子的人。劉禎自來仰慕者眾,譬如謝元蕤,然而今日在東宮之中,跟梁慕塵爭風頭的人不二人選就是溶溶自己。

  至少,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

  之前溶溶還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回想起來倒想出了許多疑點。

  昨天出玉華宮的時候,跟自己說話的那個太監確實是眼熟的,但那小太監素日都在草場做事,隻有陪元寶過去玩蹴鞠的時候才會碰到。東宮裏各宮各處的人尋常不會輕易走動,為何那小太監昨日會出現玉華宮外,還告訴她元寶在鳳池邊玩水,如今想起來,元寶既沒有玩水,也沒有在鳳池邊,分明是那小太監有意要把自己引到鳳池邊去。

  他為什麽要把自己引去鳳池邊?

  莫非幕後黑手要砸的人不是梁慕塵,而是自己?又或許,幕後黑手是想弄死梁慕塵,故意把自己引去鳳池想要嫁禍給自己?

  想想,若不是因為自己碰著了謝元初,停在那裏同他爭執,一直朝前走,發現水中梁慕塵的人就會是自己。

  她自然不可能見死不救,一定會找人把梁慕塵救上來,然而當所有人過來知道是自己先發現梁慕塵的時候,所有的嫌疑便會盡數聚集到自己身上。

  哪怕是現在,她有謝元初這個人證,旁人未必不會疑心到自己身上來。

  哪怕是梁慕塵自己,指不定也在心裏唾罵這個頭號情敵呢!

  心神一亂,拿起筆也寫不出什麽字了。

  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寫完,正心緒混亂的時候,素昕又在外頭敲門。

  “姑娘,外頭傳話進來,說靜寧侯府的蓁蓁姑娘來找您了。

  蓁蓁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溶溶有些詫異,遲疑了一下,心裏歡喜起來:“把蓁蓁姑娘帶到玉華宮來。

  吩咐完這句話溶溶心裏就後悔了,玉華宮裏從來不讓外人涉足,何況是蓁蓁這樣侯府的下人。

  然則外頭的素昕並無異議,恭敬稱“是便退了下去。

  溶溶鬆了一口氣,心頭浮起絲絲竊喜,將小書房的東西收拾妥當便往茶室那邊去了。

  太子和元寶的茶具她都收了起來,叫人另取了一套精美的景德鎮茶具上來,這套茶具素淨,白色的瓷麵上沒有一絲瑕疵,溶溶一眼就瞧中了,留在了玉華宮裏,一直沒機會拿出來用,正好拿來招待蓁蓁。

  剛點上茶,蓁蓁就到了。

  若說上一回,蓁蓁就見識過溶溶在東宮的體麵,這一回她被宮人帶到玉華宮,見溶溶端坐在蒲團上,專注地對著鎏金小爐,拿著茶匙撇去茶湯上的浮沫,心中的震撼難以言說。

  點茶是京城公子和貴女的必修課,當初靜寧侯府專門延請點茶大師到侯府教導三位姑娘學習點茶。謝元初原想著讓蓁蓁和溶溶跟著三位姑娘學學,好在書房伺候他喝茶,但溶溶是個很沒耐心的人,學了十幾日因著挨先生的罵就沒學了,蓁蓁沒她那般急躁,跟著學兩個多月。

  但此刻看溶溶點茶的姿態熟絡優雅,別說勝過蓁蓁許多,就連侯府三位姑娘也比不上溶溶。

  她這手法,怕跟那教導的老師差也隻那麽一點點。

  溶溶……她什麽時候學的點茶?在東宮學的麽?可她來東宮的日子不長,平日裏要照顧元寶,還能分神學習點茶麽?

  溶溶跪坐在蒲團上,處理完茶湯上的浮沫,抬頭才見蓁蓁,忙喜著朝她招手:“愣著幹嘛,快進來坐下說話。

  蓁蓁這才回過神,走進了茶室。

  溶溶伸手拉了一個蒲團,“坐啊。

  蓁蓁雖瞅著那蒲團上繡工繁複精致,不像是給下人用的,因溶溶這般熱絡地招呼著,心情複雜地坐了下去。

  “溶溶,這裏是太子殿下的寢宮嗎?蓁蓁問。

  溶溶點頭。

  蓁蓁斟酌了一下,又問:“那你……素日也住這裏?

  溶溶仍是點頭,剛點完,這才意識到蓁蓁想的是什麽,忙解釋道:“元寶夜裏離不得人,我素日都是跟他一塊兒住的。太子殿下另住一屋。

  “如此。溶溶這解釋實在無法令蓁蓁完全信服。

  看東宮下人對溶溶畢恭畢敬的模樣,看溶溶在如此華貴的茶室裏自在隨意的模樣,光憑著元寶一個四歲娃娃的喜愛,如何能辦到?

  蓁蓁自覺如今她和溶溶已經有了天壤之別,今日實在不該來。

  溶溶渾然不覺蓁蓁心裏的想法,將清亮的茶湯倒進小茶碗裏,伸手遞給蓁蓁。

  “嚐嚐。

  蓁蓁接過茶碗,一口喝了。

  “怎麽喝得這樣急?溶溶笑道,正欲打趣幾句,忽然察覺到蓁蓁眉宇間的憂愁,便問,“出了什麽事?

  “我無事,蓁蓁輕輕舒了口氣,“是靜寧侯府出大事了。

  溶溶手一抖,自己端著的茶碗裏不經意地灑出一些茶湯。

  她拿帕子擦了擦,一麵問道:“什麽大事?牽連到你了?

  “與我倒沒太大牽連,蓁蓁麵有憂慮,微微歎道,“昨日不知道怎地,世子和三姑娘從東宮回來之後,世子就把三姑娘關進了祠堂。

  關祠堂對一個姑娘來說算得上是重罰了,溶溶在靜寧侯府呆的時日不長,但知道謝元蕤在侯府極其受寵。

  昨日靜寧侯府的人來東宮的時候還好好,一回府謝元初就把人關了,難道是在東宮發生了什麽事讓謝元初大發雷霆?

  這件事一定不是小事,否則謝元初訓斥幾句便罷,沒有必要再關祠堂。

  “世子把三姑娘關進祠堂,難道侯爺侯夫人不管嗎?溶溶問。

  “奇就是奇在這裏,你知道的,侯爺和侯夫人對三姑娘一向言聽計從,寵得不像話,這回卻沒有勸阻。昨晚世子沒有回書房,在侯爺的書房商議了一夜,今兒個一早世子就安排了馬車送三姑娘出京,說是帶三姑娘回隗城老家住一陣子。

  謝氏祖宅在隗城,距離京城七八百裏,侯府每隔四五年才回去祭祖一次,因著路途遙遠,多是侯爺和世子返回,女眷們很少過去,謝元蕤小時候跟著侯爺回去過一次,往後就再不肯去了。

  把謝元蕤送去那麽遠的地方,顯然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接她回來了。

  “侯府裏人心惶惶的,都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侯爺和侯夫人居然如此重罰三姑娘,蓁蓁說著長歎了一口氣,“我就想著,昨兒他們是到東宮做客,莫非是在東宮發生了什麽事?

  蓁蓁的這番話著實讓溶溶大吃一驚,更加確信昨日的事肯定跟謝元蕤有莫大的幹係。

  皇後原來屬意的太子妃是謝元蕤,雖然沒有挑明,意思是明顯流露出來的。但是梁慕塵在皇帝親自挑選的兒媳,皇帝選中了她,那便是一錘定音,再無更改了。

  因著這個由頭,謝元蕤記恨梁慕塵,倒是說得過去。

  但有的地方又說不過去。

  謝元蕤想一箭雙雕,除去梁慕塵,再嫁禍給自己?的確是條妙計,可謝元蕤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如何能在東宮之中籌謀這麽大的事?

  別的不說,光說在草場當差的那個太監,謝元蕤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在東宮的草場有這麽個小太監。

  又何談收買和差遣呢?

  這樣大的籌謀,絕對不是謝元蕤能辦到的事。

  蓁蓁心事重重,倒沒留意溶溶的神色,隻自憐自艾道:“前日我同世子說了要贖身的事,他當時就生氣了,發火砸了硯,叫我不許再提此事,我本想著等他氣消了再去提一下。如今侯府出了這檔子事,世子要送三姑娘回老家,這一來一回的,怕是一兩月才能回來。溶溶,你說我到底是該贖身,還是不該贖身啊?溶溶?

  “啊,你說什麽?溶溶這才回過神,剛才蓁蓁的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我說,我到底該不該贖身。蓁蓁見溶溶壓根沒聽自己說話,歪頭打量了她一眼,“你在想什麽呢?

  “昨兒個東宮的確出了件事,威遠侯府的梁小姐落水了。

  蓁蓁立即聯想到謝元蕤受罰的事情上,嚇了一跳,捂住了嘴,聲音不自覺地小了許多:“落水?難道這事跟三姑娘有關係?

  “誰知道呢?太子殿下應當會查明的。溶溶笑了笑,“這些事與咱們不相幹,別去琢磨了。

  昨兒個太子把自己送回玉華宮,就帶著謝元初去了書房,倘若真是謝元蕤做的,太子定然是心裏有數的。

  他既知道,一定有妥當的處置方法,無須她操心了。

  “的確。蓁蓁頷首。

  謝元蕤癡迷太子的事,侯府的人心裏都有數,蓁蓁說了這話便沒再多言。

  溶溶說的對,她隻是一個婢女,這樣的事不是她該琢磨的。

  其實她今日匆匆而來,就是擔心溶溶,眼下溶溶風輕雲淡的,應當是她多慮了。

  “世子今日不在府裏嗎?

  “他早上跟三姑娘一塊兒走的,隗城太遠,三姑娘一個人上路侯府是不放心的。提起謝元初,蓁蓁的聲音低下去了不少,“三姑娘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倘若我去找侯夫人說贖身的事,隻怕他們不肯理我。

  今日早上,謝元初回書房拿東西,蓁蓁同他碰了一麵。

  他一夜未眠,眼睛裏全是血絲,俊逸的臉龐十分憔悴,見到蓁蓁,他一句話都不說,別過頭就走了。

  蓁蓁有些後悔,不知道早上是不是該跟他說幾句話。

  溶溶靈機一動,“要不,你去找王氏說說?

  王氏一向嫉恨蓁蓁,如今趁著謝元初不在家,蓁蓁自行贖身離開,王氏隻消順水推舟,不用擔個嫉妒惡名,輕輕鬆鬆討著個好兒。

  蓁蓁聞言卻是犯難,猶疑了許久,方是道:“我終究是世子的丫鬟,世子不在,我背著他贖身離開,不是背主麽?

  溶溶明白蓁蓁顧念著同謝元初的情分,狠不下這個心,不再多勸。

  倒是蓁蓁悶了一會兒,忽然道:“光顧著說我的事,倒把正事忘了!

  “什麽正事?

  蓁蓁見茶室裏沒有其他人,這才將溶溶拉攏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昨兒個有人到侯府來找我,請我到東宮來讓你救命。

  “救命?救什麽命?溶溶聽得滿頭霧水。

  蓁蓁從腰間取出一個折疊的信封,交給溶溶:“你先看看。

  溶溶打開信封,從裏麵拿出了一封信,裏頭隻有短短幾行字:若我出事,去東宮尋薛溶溶求救。

  信上沒有落款,隻用銀色絲線繡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溶溶認得這梅花,梅凝香的衣裳、帕子上多會在角落上繡一朵梅花,乍看之下沒什麽稀奇,但中間的花蕊其實是一個“香字。

  這信紙又薄又軟,能在這紙上繡出這樣精巧的一朵梅花,必然是梅凝香的手筆。

  “這信哪兒來的?

  “是一個叫秋月的繡娘送過來的,她說繡坊老板失蹤多日,官府懷疑已遇害,預備著結案,準備給宅子貼封條,她去幫著把收拾屋子的時候在宅子裏找到的。她不敢來東宮找你,隻記得靜寧侯府,便來找我,詢問你是不是在東宮。我瞧著她急得很,怕她來東宮人家不讓她見你,便把這東西要了來。

  溶溶看著這信,微微蹙眉。

  梅凝香怎麽會知道她在東宮?溶溶記得自己從未向梅凝香透露過半點消息,若硬要說交集……那就是元夕那一晚,太子送自己回槐花巷……

  沒錯,元夕過後就出了一連串的事,俞景明突然離開,梅凝香忽然翻臉,把自己從槐花巷趕走,隨後就是梅凝香的神秘失蹤。

  俞景明和梅凝香,莫非跟太子有什麽瓜葛?又或者說,他們之間有過節?她記得,翡翠向自己表明身份的時候說過,到自己身邊,並不是為著監視自己,而是為了幫太子辦另一樁差事,呆在溶溶身邊好做遮掩。翡翠來的時候,溶溶還住在槐花巷,翡翠住進槐花巷,若說是為了監視梅凝香和俞景明也說得過去。如今薛家這宅子是翡翠經手安排的,位置就是跟槐花巷隔一條街的梧桐巷,說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一些。

  想著想著,溶溶的心口猛然跳了一下。

  那個行刺太子和元寶的刺客,莫非是俞景明?

  溶溶不知道俞景明的功夫有多好,但她直覺俞景明的功夫一定很厲害,甚至厲害到可以跟太子動手。

  蓁蓁見溶溶麵色不妙,忙問:“溶溶,我是不是給你捅婁子了?

  溶溶搖頭。

  蓁蓁見溶溶如此,心知確實是捅了婁子,頓時自責起來:“我就是想著梅老板從前與你投緣,所以把這信拿過來給你看看,溶溶,要不你把這信燒掉,就當我沒有拿出來過?

  “燒吧,先燒了。溶溶提起茶壺,將那封信扔進爐子裏,看著信一寸一寸化為灰燼,方才舒了口氣,“若秋月再來找你,你便說信已經帶到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溶溶,你沒事吧?蓁蓁擔心地問。

  “真的沒事,梅老板原是對我有恩的,她出了事,我也擔心,若有機會定然問問。隻不過這事幹係重大,這信還是毀掉比較好。溶溶這話隻說了一半。

  她的確擔心梅凝香,但若俞景明真的是行刺太子和元寶的刺客,她恨都很死他了,怎麽可能還去救他們?

  “溶溶,我又給你添亂了。蓁蓁垂眸。

  溶溶這才從思緒中走出來,留意到蓁蓁的神色,拉著她手道:“哪裏的事,我整日在東宮裏,外頭的事都不知道,往後你要多來,多陪我說說話才好。

  “溶溶,當真無妨嗎?

  “無妨的,我剛走神就是想起了一些旁的事,跟這封信沒多大關係。

  蓁蓁這才終於鬆了口氣,“那我先回侯府了。

  “好,我送你。溶溶不由分說地拉著蓁蓁的手站起身,一同往外走去,“往後你可得多來找我,一個月至少得來三四回。

  白天元寶不在東宮,溶溶除了寫話本子也無聊得緊,素昕說話喜歡捧著她說,專撿她愛聽的,聽久了她也不愛跟素昕說話了。

  蓁蓁聽她如此說,知道她沒生自己的氣,終於放了心。

  “正好世子這陣子不在家,我從前攢的假都能歇,一有空我就來找你。靜寧侯府現在人心惶惶,謝元初不在,王宜蘭許久不管事,蓁蓁要出門比從前寬鬆了許多。

  “那可說定了。溶溶一路把蓁蓁送到了東宮的後門,又給守門的士兵派了紅包,囑托他們往後對蓁蓁多些關照。

  送走了蓁蓁,溶溶發起了愁。

  梅凝香的事,該怎麽同太子提起呢?